对那个人来说,他们这些乡下人根本就不是人,只是有利用价值的蝼蚁,是死是活都不在意。
她该怎么办?华早儿双手紧扯自己的裙子,觉得自己受够了,但是她能怎么办?
正想得眉头深皱,华早儿忽然被转角闯出来的红色身影给吓得赶紧停住脚步。
“啊,对不起!”响起清亮的女声:“早儿,对不起,是我太急躁,没看到你。”
“没事,没关系的。”华早儿舒口气,抓住对方软嫩的手,勉强笑了笑。
“唉,你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红衣女子伸出手想探探华早儿的脸颊,不过华早儿稍微避了开。
“我没事,红绫姐。”华早儿笑道:“只是现在晚了,我忙了一天有些累。”
红绫缩回手,似乎对华早儿的闪避不怎么在意:“既然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红绫姐,你急急忙忙地要做什么?萧大哥要回去了。”
“你们谈完了?”红绫扯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那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实在是迷人,要不是目前只有她们两人在场,华早儿还真忍不住觉得红绫是否要勾引什么人。
“嗯。”
“看来,那人又得逞了?”红绫看了看华早儿阴郁的脸色,早就猜到了。于是拍拍女孩的肩膀安慰一下:“别气,气多了是伤自己,对他倒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我还能怎么办?”华早儿苦笑。
“是呀,我到现在都还想不出来对付他的方法。”红绫微微歪着头,状似思考了一下说。
“红绫姐不用想,他对你可好的。”华早儿这回是真心地微笑。红绫是一年前忽然出现在华岩村,据信应该是萧剑离带回来的。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红绫是萧剑离的女人。
对他们这些保守的乡下人来说,未出嫁的姑娘家,成天跟个男人在一起,是不合体统的事情。更何况红绫长得美艳,又喜欢穿着华丽的红衣裙,更是让他们看不惯。华早儿也听村里一些人私下谈论过红绫,说她简直就像是鸨儿一样。
但华早儿并不这么想,事实上也不讨厌红绫这个人。与萧剑离跟他周遭的人相比之下,红绫的直率与可爱,让人耳目一新。或许这一带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家并不多,红绫似乎相当喜欢华早儿,有事没事常常晃到这儿来找她。最防着萧剑离一夥人的徐妈刚开始时有些顾忌,但或许因为红绫的爽朗个性平易近人,现在徐妈反倒会在红绫来访是特地送上她最喜爱的桂花酿。
华早儿不讨厌红绫,或许是因为红绫是她身边寥寥无几的同性友人,或许是因为红绫的直率正好对上她的沈寂,或许是因为红绫的见多识广正好可弥补她的孤陋寡闻。有时候,她发现自己是羡慕红绫的。虽然红绫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去,但却总是乐观地看向未来。另一点是华早儿思索了很久以后才承认的是,她的身边有萧剑离。
华早儿认识萧剑离十年,只看过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冷冰冰的模样,却从未想过,他在红绫的面前,竟也有温柔的一面。他看着红绫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多了一抹难以掩藏的柔情,虽然几不可见。
华早儿对萧剑离的观感依旧没变,但却羡慕红绫可以拥有那男人特殊的待遇。她明白,其实是自己希望也有一个人,可以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那家伙就是这样,今天就别谈他了。”恍惚回神,华早儿只听见红绫这样说。
“那红绫姐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华早儿还以为今天红绫只是跟着萧剑离来。
红绫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双手插腰:“早儿,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当然欢迎红绫姐随时来找我。”华早儿看着红绫生气的模样,不禁掩嘴笑道:“要不要徐妈为你准备些桂花酿?”
“别麻烦了,也别老让徐妈以为,我来这儿就只是贪那几杯桂花酿。”红绫笑着摇摇手说:“早儿,我其实是来找人的。”
“找谁?”
“阿渊呀!”
听到这名字,华早儿心中一震,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你要找阿渊,怎么会找到我这儿来?”
红绫轻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常常往你这儿跑,不是吗?他前两天有事出了村庄,算算日子今天应该要回来了,却没看到人影,我才到你这儿来找人的。”
“真的没见到他?”红绫又问了一句。
“这几天都没看到人。”华早儿老实说。
确实如红绫所说的,叶向渊有时会过来找她,这几乎就像是一种习惯,从他儿时起就不曾改变。
“怪了,事情应该很顺利,难道临时出了状况?”红绫自顾自地说。
“什么状况?”华早儿心头跳了一下。
红绫看了看她,露出笑容:“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既然他没来,我就回去等等看好了,搞不好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红绫说着拍拍华早儿的手臂:“早儿,既然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红色的身影飘然离去。红绫身姿娇弱,但华早儿看得出来,她应也是深藏不漏的。不知道为什么,华早儿一直看着红绫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在若无其事的外表下,眉宇间都深藏着心事。那些似乎都是她所无法触及的。
华早儿又想起了叶向渊。
这两年来,他们似乎是因为华胜的死亡而疏离了,但叶向渊没事常找到她这儿来的习惯,却从未改变过。只是他不再向以前一样,拿着书本要华早儿教他认字,或只是来问个安,说说话。
叶向渊向来沈默,这两年来更是变得不语。或许是心里有些怨恨,华早儿也不怎么理他,只是仍发觉,每回见到叶向渊,他的眼神似乎又深了一层,身上更时时带着伤。看到他受伤,华早儿的同情心又泛滥了起来,忘了先前告诫自己要狠下心的承诺,仍是默默帮他包紮伤口,而他也默默地承受她的抚慰。
他不言,她也不语。似乎像是在比赛一样,谁先开口,谁就输。
华早儿是忘不了,叶向渊竟听从萧剑离的命令至此,杀了一向待他不薄的华胜。她忘不了爷爷满身是血倒在地上挣扎,而叶向渊却是一脸笑意的模样。她告诉自己要恨,恨萧剑离,恨叶向渊,但每次看见他那张带着淡淡笑意,却又像是有无限哀伤的娃娃脸,她又忍不住自己担忧的心情。
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他?华早儿司忖着,一面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里。听见红绫说,他或许可能出事的消息,她竟还是心头一紧。为叶向渊担心,难道已成了习惯?
华早儿回到房里,点了灯,转身正准备脱下外衣时,却不其然看见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要不是及时捂住嘴,她差点要叫了出来。
“早儿,是我。”叶向渊说。却没有动作,静静地立在角落。
华早儿抚着胸口喘了口气,坐了下来。“你别吓人呀!”
叶向渊不再说话,只是站在角落,看着她。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他总是来一会儿,没说什么,就离开。华早儿以为这次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因此也什么都没说,倒了两杯茶。
但叶向渊没过来拿茶,她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放在身后。
“你的手怎么了?”
叶向渊没说话,华早儿索性走过去拉了他的手。果然,手臂上的衣服破了,底下是一道红色血痕。华早儿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他,只是拉着叶向渊坐下,接着就翻箱倒柜找起药膏来。
伤口并不深,就华早儿的经验来说,只消清洁一番,敷上药膏,仔细包紮就可以了。叶向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她处理的,她忆起有一回叶向渊来找她时,胸口被画了长长一道的伤口,鲜血淋漓。叶向渊尽管脸色苍白,意识有些不清楚,竟还是走来找她。而华早儿却被他伤口之深给吓坏了,尤其当叶向渊支撑不住“碰”地倒在地上时,更是忍不住尖叫一声。
事后,他在床上躺了十天才复原。华早儿真想骂他是笨蛋,明明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勉强来找她?她又不是大夫。
如今那伤已经癒合,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叶向渊还是跟以前一样,受了伤就来找她,只是他受的伤不再这么重,或许是表示他的技艺进步了不少。有时候她觉得,叶向渊就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一心一意想回到主人的身边。
华早儿将药膏肤在清洁乾净的伤口上,拿起布巾,仔细地缠绕起来。叶向渊低着头,看着华早儿专注的面孔。
“我…遇到一个人。”
“呃?”华早儿抬头,狐疑地看着叶向渊。他怎么说话了?
“我遇到一个人,他要我跟他走。”叶向渊继续说。
“你在说什么?”华早儿不觉停下手上包紮的动作,摸摸叶向渊的额头。没发热,很正常。
叶向渊拉下她的手,眼是专注地看着华早儿,但她却觉得那奇异的空洞眼神,其实什么也没有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开始述说了什么起来。
“他是个奇怪的人,我杀了那家伙跟他找来的守卫时,他只是在旁边看着,什么也没有做,但当我要杀那个忽然跑出来的佣仆时,他却出手了。为什么,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阻止我,那些人还不是都一样,全都是没有实力的人,没有什么好救的…”
“阿渊,你是怎么了?”华早儿开始担心了起来,但叶向渊依旧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
“前几天,我回去家乡。”叶向渊说,又顿了顿:“我要杀的人,刚好就住在我的家乡。”
“家乡?”华早儿是第一次听叶向渊提起家乡的事情?她只知道,叶向渊八岁时被萧剑离带回来,他八岁以前生活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她完全不知道。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