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柳云烟。
自从那个下雨天回来后,柳月烟就感觉些微的不寻常。
那个柳云烟,虽然外貌一样,感觉起来就是不一样。之前的云烟是带着些微的沧桑、沉稳,却有时候会耍些孩子气的小淘气。在他来没多久后,对着人笑都会露出些许的笑意。但是,那个人不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感觉不一样。
说是女人的第六感也好,但那就是有着微微的异样。
自那个雨天他奔出了晨家庄,过没多久回来之后,他就不一样了。绝对不会是因为柳熙给他的打击,因为他跟她都是最清楚的人。
没有人可以陪着对方一辈子,该走的自然会走,在无数个下一次总会有下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人生就是这样。
越是清楚这一点的他们,对于死亡不过也是短暂的阵痛。没有经歷过的人才会恐慌,越是习惯的人越是无法习惯。没有人会习惯死亡,也没有人会喜欢。那只是人生中的过程。对于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他们,不过早已麻木。
可是“那个人”跟他不一样。
如果硬要说,柳云烟其实不太像是经歷过那么多风霜的孩子。坚强?不,倒也不是这么个形容。他是矛盾的,相当的矛盾。却又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矛盾。他总说她最懂他,可她最明白,真正懂他的人是雪泪,是墨。那两个人跟他之间的相处,绝对不是以他们那种关係能够发展出来的。他们一定认识,虽然他总是说,他之前从未见过墨跟雪泪。
可是那个人,那个现在的柳云烟,没有矛盾。所有的矛盾在一瞬间消失,感觉起来也不再是同一个人。但是却有,隐隐约约相同的一点气息。却只是那么一点,令人完全无法捉摸。
他不会笑,失去了笑。他沉稳内敛,冰冷漠然,就像是个活了太久,见了太多世面的老人。连笑都失去了,漆黑的双眸再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那双眼睛,如同死水一样。再往深处望去,却是黑潭一片,毫无波澜。情绪掩的太好,令人无从辨别,他是藏起情绪还是失去情绪。
泉说,那个人,是柳云烟。虽然气息不一样,变化落差太大,但那就是。他无从肯定,却只能这么说着。
柳月烟轻抚着怀中的苜蓿芽,轻抚着她软软的头发。杜鹃花别在她的小脑袋上,随着她困惑的歪头晃了晃。
柳熙走了,茶蛛走了,苍绝走了。就连柳云烟也不是原来的云烟烟了。这个家,不,这个晨家庄,还有她待下去的理由吗?她看了看苜蓿芽,看了看手中的一封红色信笺,上面的落款被她的手给挡了去。
下雨了。
短暂的春天后即是初夏,迎来了陆陆续续的短暂梅雨。百花齐放,争奇斗艷,后院内花团锦簇。晒衣绳从屋子的两旁垂落,几件衣服悬挂在上头,被风吹的微微轻盪。年约十四的少女站在那里披挂着衣服,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她旁边,两边的袖子却空盪盪。
“天气真好呢!”小红一边理着挂在上面的湿衣服,一边这么说:“天很蓝,草很绿,现在是初夏呢!”她微蹲下身,摘了朵小花凑近苜蓿芽的鼻间,对着她一笑:“花很香呢!你闻!”
“香……香香……”
像是接收到了她的笑意,苜蓿芽甜甜的笑了。
小红从地上站了起来,将乾衣服收了下来放进篮子里。她将它提到走廊上后,回头抱起了苜蓿芽,两个人都坐到走廊上。小红晃着脚ㄚ子,没再多说半句话,手微微撑着木板。
“红姐姐……”苜蓿芽开口:“世……界很……漂亮……吗?”
她微怔愣,缓缓开口:“是啊,很漂亮,相当的漂亮。”
“苜蓿芽……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完整的说了一整句话。“大姐姐离开了,苜蓿芽却连她们的……她们的脸,我却从未看过。”
对她那番,似乎有些过于成熟的话,小红微怔愣,才勾了唇角,淡淡的微笑。
“会再见面的,她们不是说过,会回来吗?”
苜蓿芽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微颤的小小身躯。
背影看起来有股不属于她年纪的憔悴。
“小红姐姐,你知道吗?虽然她们不说,但是苜蓿芽却不像表面那样无知哦。”她说:“她们要去的地方,危险,很危险,苜蓿芽就是在那里,失去一只手臂的。”
“但是苜蓿芽知道,她们会回来的。”
她突然笑了,前所未有的灿烂。小红看着,视线朦胧了起来。
“就算身处地狱,她们也会为了我,浴血爬回来。”
果然啊……那孩子,并不是那么无知。
雪白的长发隐没在转角。
却寧愿,用天真来欺骗自己。
act1. 七夜蝶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