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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邀约

  拉希亚第五历七四二年六月十五日午皇冠与雄鹿旅店
  费欧娜坐在床上,有点呆滞的看着窗外。
  尽管她已苏醒,身体也在迅速康复,但力量一直没有恢复过来,雅茵说这是因为她的力量,正在重新适应身体的关系,所以还得等上一两天,才能完全恢复──此刻的她,体力只足以应付日常生活,即使一些简单的训练,她也没体力完成,更别说要出外工作了。
  再过一段时间,这段日子就会成为过去……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已恢复到以往的十成水平,只是现在还不能为她所用而已。事实上,雅茵已不只一次说过,她的恢复速度,远在她的计算之外,只要她不在这段时间内,强自使用力量的话,只要再过两三天,或者更短的时间,她就能完全恢复过来了。
  费欧娜转头向门的方向望去,因为她听到了一阵细微,却相当急骤的脚步声从那儿传来,接着,那人停在门前,轻轻的叩起门来:“费欧娜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她应该想不到我能将她的脚步声听得这么清楚吧──费欧娜一边想着,一边从心底产生莫名的自豪感:“雅茵小姐是吧,请进。”
  雅茵打开门,有点不好意思的探头进来:“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费欧娜笑了起来:“完全没有。”
  “那就好。”雅茵松了一口气,用相当轻快的脚步来到费欧娜床前,微笑道:“我今天是来帮你检查身体的。”
  “我知道,请开始吧。”费欧娜心里暗笑,你每天都挑这时候来,做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想做甚么。
  “对了,这几天都没见到约克兰先生哩……”
  “别提那家伙了。”费欧娜埋怨道:“每天一大清早,那家伙就带莉耶溜出去喝酒了,不到该煮药的时间,他绝不回来,我真是不知道他在想甚么,要是他将莉耶带坏了,我绝不饶他。”
  “你们的感情真好。”雅茵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根细长的针,刺入费欧娜右臂:“会痛吗?”
  “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还好。”费欧娜说完轻哼一声,才对雅茵之前的话做出回应:“我和莉耶就算了,那个男人就别提了,想起来就恶心。”
  雅茵的表情显得有点震惊:“为甚么?”
  “你又不是没看过他的头发,我认为啊,会将头发弄成那副德性的,多半不是好东西,不,这种人多半精神有问题,才会向链金术师拿东西来将他们的头发胡搞瞎弄,以为很有性格,讨厌死了。我也真倒霉,怎么没事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雅茵笑了起来:“我想这是因为缘份的关系吧。”
  费欧娜作出想要呕吐的模样,嫌恶的道:“这种缘份,就算有钱送我都不要。”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后,雅茵已大略弄清楚了费欧娜的性格,因此当她这么说的时候,雅茵不表赞同,也不表反对,只淡淡表示质疑:“是吗?”
  “当然是了,除非有人能拿出一千金币。”
  “我明白了。”雅茵笑着在她身上刺了一针,然后抓着她的手腕,半晌后,她才放下费欧娜手腕,浅笑道:“虽然我一再高估你的身体状况,但你的身体,永远比我想像更来得好,照这情况看,只要再过两天,你就能完全康复了。”
  在雅茵面前,费欧娜也会不自觉的客气起来:“那也是因为有你的帮忙,我才能康复得这么快。”
  “你客气了,我其实甚么忙都没帮上。”雅茵一根根的将那些针抽出来,顺口问道:“为甚么你会选择当个赏金猎人?”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费欧娜被问得一怔:“欸?”
  “不,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赏金猎人通常都是那种很凶恶的人,所以罪犯才会一看到你们就怕……”
  费欧娜摇头失笑道:“要是赏金猎人都长那种样子的话,我们在猎捕罪犯之前,就会先被军队围杀了…其实高明的赏金猎人,就和高明的罪犯一样,懂得掩饰自己的存在,才能在适当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完成目标。”
  “原来是这样啊。”雅茵听得连连点头,对费欧娜露出一副钦佩的模样,可她很快的,就换上满腹疑问的模样道:“可是……为甚么我听约克兰先生说起你们相识的经过时,你却没有这么做呢?”
  费欧娜脸色一变,追问道:“那个混帐说了甚么?”
  “这……”费欧娜的反应,使雅茵直觉感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不由露出伤脑筋的神情,很想找些话推搪过去,可费欧娜的表情却让她觉得,她最好还是将事实说出来,于是她决定诚实的,向费欧娜转述约克兰说过的话:“他说你一出现,就向他们大吼大叫,然后就乱打一场,完全就像一头毛被拔光的母狮子…”
  “那个可恶的家伙……”费欧娜越听,脸色越是恶劣,到了雅茵说完时,她的神情就像头被人关在牢笼中,已经饿了几天,却被一头野狗以放肆的方式惹火的母狮子一样,一有机会脱困,就会马上将那头野狗的头咬下来似的:“我一定要宰了他!”
  “请别激动,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雅茵心中叫糟,连忙出声劝解,岂知费欧娜闻言,马上就沉静下来:“你说得对,在身体康复之前,我应该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雅茵自然不知道,费欧娜这么说的意思,是指她准备在康复后才痛揍一顿的意思,眼看费欧娜的情绪已经平伏,她连忙试着将话题导向其他方向:“其实我很想知道一件事──你究竟是为了甚么原因,才选择成为赏金猎人的?”
  “原因啊……”
  “是啊,一定是有甚么事发生了,所以你才会想成为赏金猎人的吧?例如说,你小时候曾被某些罪犯杀害了家人,只剩下你逃过一劫,你为了将仇人找出来,也为了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所以才选择成为一位赏金猎人;或者说,曾有某个伟大的赏金猎人,做了某件伟大的事情,你因为仰慕他,决定成为像他一样的赏金猎人……”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里,费欧娜终于忍不住让笑意化作笑声,彻底爆发出来,连眼泪也因此不受控的滑下脸庞:“你想太多了,如果每个人在成为赏金猎人前,都必须要有这样的一段过去的话,那拉希亚早就成为一片废墟了,在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做某件事的理由的。”
  雅茵被费欧娜笑得满脸通红,但她仍然不放弃的道:“可…可是,总有一些动机吧?人不可能甚么都不知道,就选择做某件事情的。”
  “这句话倒说得没错。”费欧娜收起笑声,虽然剩余的笑意,依然使她身体微颤,但她确实已尽了所有能力,使她的情绪保持在平稳的状态了。
  费欧娜的赞同,使雅茵重新鼓起勇气,问道:“那你究竟是因为甚么动机,才决定成为赏金猎人的呢?”
  “这个嘛……”费欧娜犹豫了一会,很想将心事藏在心底不说,最终却不敌雅茵充满期盼的神情,便别过头去,低叹道:“为了赚钱,还有变强吧。”
  “那为甚么你这么想要赚钱和变强呢?”没有留意到费欧娜语气中的淡淡愁苦,雅茵很自然就随着费欧娜的话追问下去。
  费欧娜没有正面回答,看着雅茵的表情,她突然觉得一阵烦躁,很想出拳将这女孩的笑容毁掉,但她终究忍了下来,只道:“有时候真羡慕你……”
  “羡慕我?”意想不到的回答,令雅茵的笑容变得僵硬,就连语气也显得有点颤抖:“为甚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同样令费欧娜有着摸不着脑筋的感觉,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会后,才谨慎的做出回应:“因为你心地好,医人的本领也高明,又很受大家宠爱,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因为你能这么无忧无虑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雅茵急声打断费欧娜的话:“我才没有你想的这么好呢。”这是费欧娜第一次见到,雅茵将她的话打断,不由发怔,无从应对,雅茵则紧抱身体,看得出她正在竭力忍着哭意:“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很快乐,而且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做这种事的,我…我…”
  说到这里,雅茵全身一阵颤抖,再也说不下去,费欧娜连忙道:“如果不想说的话,那就甚么都别说了,我不是一定要听不可的。”
  或许是费欧娜的话产生了效用,雅茵突然放松了身体,半晌后,她才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对不起,我似乎说了些奇怪的话……”
  “不,没那回事。”为了转变气氛,费欧娜做出发怒的模样,道:“真是的,那个白痴究竟跑到甚么地方去了,怎么这么晚了都还不回来?我看他真的需要别人狠狠教训一顿了。”
  雅茵吃吃笑道:“费欧娜小姐和约克兰先生的关系真有趣。”
  费欧娜哼声道:“别叫那种人先生,他还不配。”
  “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的家伙最差劲了。”随着声音响起,约克兰的身影也从被打开的门口那儿显现,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碗走进来的莉耶:“那个女人,马上将这碗药全喝下去,别辜负了莉耶的一番心力啊。”
  费欧娜眉头一扬,正想回嘴,却看到莉耶急步走来,连忙收起这个打算,看着莉耶在没任何碰撞的情况下,安然走到床前,将那碗药举向费欧娜的方向,低声道:“姐姐,喝药。”
  直到这一刻,费欧娜心头上的大石才算放了下来,虽然她早已见过,莉耶在记熟房中摆设后,毫无阻碍的端药汤走到床前的模样,也知道约克兰会在莉耶出意外的前一瞬间,伸手将莉耶带离险境,可每当莉耶在没有人扶持的情况下,端着药汤走来时,她心里总会七上八下的,跳个不休,深恐她出了甚么意外,因此莉耶一在床前停步,她就忙不迭的将那碗药取去,并向莉耶道谢。
  “有空说话,不如赶快喝药,这药可是用钱买的,要是你不赶快将它喝光,那我可亏大了。”
  费欧娜没有回嘴,莉耶望着她的无神眼瞳,使她只能默默的将那碗药喝下去,直到喝完,她才将那个碗拿向莉耶,莉耶也立刻端着那个碗,将它放在房中唯一的桌子上。
  也到了这时候,费欧娜才有了向约克兰回嘴的精神:“你这混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大呼小叫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出钱买药给你的人。”费欧娜闻言登时语塞,深知要是她答得不好,约克兰就会马上叫她付钱,虽然约克兰未必非要她付钱不可,但对她而言,这总是一种不利的状况,因此她从另一个角度出击:“你为甚么这么迟才回来?”
  约克兰冷笑一声:“我高兴甚么时候回来就甚么时候回来,和你有甚么关系?”
  “你的话真失礼耶,每天一大清早,就将我这个美少女留在房里,却整天带着莉耶出去花天酒地,我警告你,你可别把她教坏啊。”
  “姑且不论你有哪一点符合美少女标准的问题,我只想问你一声,我和莉耶变成怎样,和你到底有甚么关系?”
  “你说甚么?”
  “我说,你根本就是个外人,我肯照顾你,已经是你三生有幸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想过问我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
  “说不出话了吧,下次别再理会我们的事了。”
  “你这个混帐!”费欧娜气得将枕头丢向约克兰,却被约克兰轻易的将它摔回她脸上,还被他出言讥讽道:“明明没有甚么体力,竟然还想在我面前逞强,你究竟是那根筋出了问题啊?”
  “你才有问题咧,你最好被闪电劈死算了,省得继续毒害这个世界。”
  “对不起…”被他们两人的对话吓呆的雅茵,此时总算回过神来,连忙劝架道:“病人需要绝对的休息,能不能请你别再刺激她的情绪了,不然的话,她的伤势而恶化的。”
  “那个家伙不管伤势怎么恶化,最后还不是一样能在那生蹦活跳的,不必耽心啦。”
  “我也没请你耽心过。”
  “是吗?”约克兰还要再说,莉耶却扯着他的裤角,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却像已对他们做出了无言的恳求,使他们之间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下来,约克兰抱起莉耶,冷笑道:“算了,看在莉耶份上,我这次就不再说了。”
  “哼,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费欧娜不甘示弱的做出回应,不过谁也听得出,她已无意继续争吵的事实。
  “话说回来,雅茵小姐,你打算怎么解决今天的晚餐?”
  雅茵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先是一怔,才向约克兰回应道:“约克兰先生的意思是……”
  “就是说,你有没有打算今晚和我们一起享用晚餐,我们一直都不曾好好的感谢过你呢。”
  “对啊对啊。”仿佛刚才的争执并不存在,费欧娜立刻兴高采烈附和约克兰的提议:“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们却一直不曾答谢过你,让人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你今晚一定要留下来,等用完晚餐,我再叫这傻瓜把你送回去,没问题吧。”
  费欧娜语音甫落,约克兰已加紧说道:“请你务必要留下来和我们共用一餐,不然我们也没有办法感谢你了,相信莉耶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莉耶闻言后,微微点头,用几近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是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阿布南先生已约了我今晚,回去和他们共进晚餐了,所以……”虽然没有明说,但雅茵却已通过这番话,来婉拒了他们的邀请,导致费欧娜脸上立刻浮出失望的神色:“这样啊……”
  “既然已经和人有约的话,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了。”约克兰并不死心,继续做出邀约:“那么明天,或者后天的话呢,应该没问题吧?”
  “请等一下。”雅茵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本小册子,细细翻阅后,才对这个问题做出令人失望的回答:“对不起,我已经答应,明天要参加妮茜夫人的舞会了,所以……”
  “那就后天晚上吧。”费欧娜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顺便用来庆祝我的生日也好,反正我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庆祝过生日了。”说完便发觉,约克兰和雅茵正以震惊的姿态直望着她,不由感到奇怪:“怎么了,我说错了甚么吗?”
  “没甚么,我只是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你这家伙的生日而已。”约克兰夸张的摊开手掌,在同等程度的叹气声中,说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用你的生日来挖我们一笔钱了吧?”
  “竟然被你猜到了……”话虽如此,费欧娜却没有任何因为被猜中心事,而应该有的颓丧吃惊,反而是嘿嘿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可要记得好好准备礼物哦,要是你敢拿路边都有的便宜货来蒙骗我,你自己知道会有甚么下场。”
  “是是是,我知道了。”约克兰脸上,也没有理应随着威胁而来的怒气,只是置之一笑,便向雅茵笑道:“雅茵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呢?”
  这时雅茵已将那本小册子收回包裹中,并站了起来,一听约克兰发问,便高兴的回答道:“只要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一定会准时赴约。”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雅茵婉拒约克兰帮忙开门的好意,因此约克兰退到一边,却听费欧娜问了一声:“那时需要我们去接你吗?”
  “不了,我自己会来。”雅茵回头一笑,才将门关上,却没立刻离去,而是站在门外,不知在想些甚么。
  费欧娜的声音率先传出门外:“喂,我们今晚要吃些甚么啊?”
  “甚么我们,你这个伤者,没有和我们共进晚餐的权利。”
  “甚么意思?”
  “没甚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请了厨师帮你煮一份比较清淡的东西而已。”
  “比较清淡的东西是甚么?”
  “小麦粥、豆腐、青菜……”
  “不要说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点甚么。”
  “甚么啊,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嘛,那你还要我说来干甚么啊?”
  “笨蛋!整天吃这种东西,怎么能补充体力啊?给我一点肉,至少给我一片行不行?”
  “拜托,那很贵的耶。”
  “贵?那我怎么整天都看你在那大鱼大肉的?”
  “因为那是给我吃的,你想吃的话,就拿钱来,我马上就帮你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怎样?”
  “混蛋,你分明是在虐待我!”
  雅茵只听到这里,就转身走向楼梯,没再听他们叫囔些甚么,只想着,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向米瑞夫人推掉后天晚上的那个餐会。
  ‘因为你心地好,医人的本领也高明,又很受大家宠爱,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因为你能这么无忧无虑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就在雅茵走出旅店,准备回到阿布南家的时候,雅茵突然想起了费欧娜先前所说的这番话,不由停下脚步,却用半带哀伤,半带羡慕的眼神,望着约克兰等人所在的那个房间的窗口,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半晌,她低下了头,重新往阿布南的家走去,只在心里留下一声叹息。
  ‘其实…你才是那个该被羡慕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