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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不愿与君绝

  踉跄着走到漆黑的棺木前,言颜伸出早已冻得通红的手抚上那同样冰冷的棺木,里面躺着的人是她此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棺木上,言颜仿佛听见时晨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但与君绝。”
  但与君绝吗?离开前,她明明说的是不愿与君绝!
  时晨,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忘了对我的承诺?你可以为天下人死,为什么不可以为我一个人活着?对你而言,为国捐躯比为了言颜活着要更来得荣光吗?我所要的不是一个能建功立业的将军,而只是一个能陪我白头偕老的普通人!只要你活着,我就可以满足了啊,只是想要你活着而言……
  趴在棺木上,浓重的悲哀几乎要击倒言颜,可她却是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没有流下一滴,沉默安静得仿佛死去的那个人是她。
  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言颜发泄的云寂此刻却是真正慌了,他倒是希望言颜能够大哭一场而不是如今安静得让人害怕。
  哀莫大于心死,时晨给了言颜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和人生,却在即将给予她最大的幸福时抽身离去,徒留下言颜一人面对着坍塌的世界以及满目的疮痍。
  当她穿着鲜红的嫁衣,自顾自地来到他去世的地方。当看着他所见过的风景,耳边的风声呼啸,她却是满足地闭上了双眼。言颜会恐惧、会害怕,却独独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哭泣。哪怕时晨死了,哪怕她哀莫大于心死,她所能感受到的除了无言的哀恸外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那漆黑的棺木,用尽自己的全力去靠近、贴近时晨,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离时晨最近的那一个人。
  “呐,时晨,你说过要娶我的,对不对?”言颜眼中忽然冒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柔声冲着躺在棺木中永远不会醒来的人说道,那面上甜腻的笑容仿佛对方此刻正站在她眼前一般。
  言颜看不清世界,她的眼眸在看到那飞雪中隐约可见的黑色棺木时便变得茫然,同样地,她也看不到站在她身后的云寂眼中此刻满满的担忧以及那隐藏在眼底的深情,她只是用力地听着棺木里的人回答,随即慢慢地笑靥如花。
  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言颜面上堪称欣喜地笑容让在场的人心里顿时一咯噔。不论是谁都可以清晰地发现此刻言颜有多么得不正常。
  那个下一秒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女子此刻竟然如同得到了爱人的告白一般神采飞扬,莫不是疯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法言说的痛楚。不论是因为将军时晨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已经被悲伤压垮的女子亦或是那场战役,他们只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忘却那场梦魇以及带来的伤痛。
  尽管他们赫洛胜了,却同样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同伴包括一直身先士卒的将军。战争结束后,他们所收敛的那一具具的惨状此刻还清晰地浮现在他们眼前。
  曾经意气风发地前往战场,曾经只是想为国家的安宁出一份力,如今却是以不会动不会笑的尸体沉默地回到故家。即使有再多的荣光,又如何能够掩埋那遍地尸骸的真实?又如何能够磨灭存活下来的人心里的梦魇?
  这场煊魅挑起的战争以对方将领的首级被夺而宣告结束,赫洛大败煊魅,而亲自斩杀敌军将领的时晨无疑是最该受嘉奖的那一个,即便是为国捐躯身死也会有一种名为追封的东西。
  因痛失幺子而苍老许多的时老将军即便看惯了生死也不由得悲痛万分,可他却依旧不得不在追封旨意下达的那一刻跪倒在地,说一声:“微臣代犬子谢吾王恩典。”即使逝去的儿子因为这赫赫战功而被封为异姓王刻入史册,又如何能够抵得上一个活生生的时晨?
  赫洛……这个曾被战争阴影笼罩的人因为这一场胜仗而喜上眉梢,不少地方还小小地进行了庆祝,可唯有那些痛失至亲的人面对着赏赐泪流满面,包括普通老百姓、包括时老将军,也包括安安静静地守在一个地方的言颜。
  彼时时晨的名字已被刻入史笺,而本该守在时晨棺木身边的言颜却是拿着自己的匕首专心致志地刻着一块墓碑。曾经她用这匕首偷袭时晨,如今她却用这把匕首默默地刻着自己心底的名字。
  不擅雕刻的她连一个字都尚未刻完便满手起泡,只要稍一用力便是锥心刻骨的疼痛,可她不在乎,言颜已经什么都不会在乎了。她只看得见一个人的容颜;她只听着一个人的声音;她只想成为一个人的新娘;她也只会为一个人亲手雕刻着不同寻常的墓碑。
  那个人是时晨,独一无二的时晨。
  一笔一划细细的刻着,直到手再也无法握紧,言颜才呼出一口气,笑逐颜开地望着那沾满了她血迹的墓碑。在灰底的墓碑上雕刻而出的字少了几分工整多了几分凌乱,却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时晨、言颜之墓。
  云寂沿着那长长的石梯一步步往上走,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他下山时的场景。离开那一日,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言宗,却万万没有想到重回故地会来的那么早。
  站在言宗宗主面前,望着依旧精神矍铄的自家师父,云寂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眉眼中的疲惫。他拱手欠下身,低声说着:“师父,时晨已为国捐躯。”说道这句话的时候,云寂心中翻江倒海得难受,不为死去的时晨而是为活着的言颜。
  “枉我自命可以看透人命、预知未来,却在言颜和时晨一事上一步错步步错。多年前,我曾以为两人命运相连便意味着时晨的命运可改,岂料这命运相连的含义是指时晨死后,连言颜的命数都成为了一个死结。无解无解……”
  命运变化无数,又岂是轻易能够看透的?宗主尚在感慨些什么,云寂却已然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脑海里充斥的满满都是“死结”二字,他怎么就忘了如今的言颜有多不对劲?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世上有一种名为殉情的东西可以轻易夺走言颜的性命?
  仅仅是稍稍一愣神,云寂拔腿便往外冲。可内心焦急的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宗主见状神色更加悲悯,他也彻底忘了自己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下山,又是为了什么才违背言宗的宗训成为将军府的幕僚?
  一切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一个言颜,还因为他们三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扯不尽的命运。
  迅速地冲进将军府,时晨的葬礼已接近尾声,时晨在这之前已入土为安。整个将军府剩余的人并不多,可却处处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云寂一把拉住一个侍女,暴躁的向对方询问言颜的下落。
  “言颜小姐清晨便离开了将军府。她说要去一个地方,还不许人跟着。但她曾说过那个地方能让她见到小少爷。”侍女被云寂不同寻常的暴怒样子给吓了一跳,半晌后才战战兢兢地开口,更在云寂松手之后迅速地跑了,剩下云寂一人茫然失措。
  能够见到时晨的地方?细细咀嚼着言颜留下的话,云寂慢慢地镇定下来,他以为言颜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会自杀,可下一秒他顿时变了脸色。
  时晨死在战场之上,尸体由他亲自收敛并运回都城。如今唯一能够见到时晨的地方除了这灵堂便是时晨的墓地,可按言颜离开的时间显然并非这两个地方,难道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地方?
  莫非……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地方,云寂反倒是从慌乱和焦急中慢慢镇定下来,只是那脸色依然苍白如纸。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见到时晨的地方只有轮回的尽头,他想的确实没错,言颜是真的打算跟随时晨而去。他们所有人都抵不上一个时晨,整个世界加起来都无法留住言颜一人。
  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云寂很想知道若但是当年,他没有眼睁睁看着言颜下山,没有放任言颜跟时晨朝夕相处八年,她是否可以爱上时晨以外的人?她是否不会如此孤注一掷地只想找到时晨的身影。若是他能够让言颜忘记心底的害怕,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黯然地转身,云寂一言不发地盯着时晨的灵位,他想起出征前那一次时晨望向自己饱含敌意的眼神就忍不住苦笑。其实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的输赢可言,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加入过战局。因为他一直忘了告诉言颜自己的心意以及命运相连的并非只有他们二人,连他的命运都跟他们有着莫名的牵扯。只是言颜和时晨的已经成了死结,而他的命运却是未知,只能一个人寂寞地继续走下去。
  默默地伸出双指,云寂随意比划了几下,那个正面刻着时晨的排位背后便多了不起眼的言颜二字,这次是真的永别了,颜颜。
  夕阳的余晖渐尽之时,被云寂已经当成死亡的言颜正一脸疲惫地坐在山崖边上。她快马加鞭地赶到边疆,终于能够在夕阳完全落下地时候亲眼看看时辰最后所见的风景,偏着头望着慢慢西下的残阳,言颜伸出手往前一握。在那柔和却带着血色的光下,她看到时辰逆着光对她轻笑,表情一如既往地有些欠揍。
  “笨蛋,好歹是本姑娘亲手教出来的,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死去,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笑着说道,言颜佯装出轻松的语气,却还是不可遏制地觉得自己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再多的强颜欢笑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可是……还是不得不做出最后的选择。
  “时辰,不许说我懦弱。”她不是懦弱,只是无法一次次忍受自己是被抛下的那一个,无论是被父母丢下也好,还是被时辰一人留在这人世都是她无比抗拒的现实。
  若是注定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不妨在被丢下之前率先离去,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