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凤墨清漫不经心地诉说,凤梓涵的表情微微有些松动。正如凤墨清所说的:“九州岛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志士,既然能有如亡星那般的占星师,又为何不能有彼岸那般的非人类?即便对方不是人类,但她终究未做任何有害我凤离国的事情,况且儿臣的性命已经被她所救不止一次。就这点而言,她并非犯人而应该被我凤离国王族奉为上宾。”
凤墨瑾在一旁认同地直点头,偶尔也帮腔几句,说的自然是彼岸对他们的好以及为了凤离城所做的贡献。
“启禀吾王,此番盗尸案已经了解。犯人是一只花妖,盗尸只是为了寻找某个人。被盗的尸体已经寻回安葬,只是臣想申明的是此次案件多亏了彼岸姑娘的帮忙。诚如二殿下和三公主所说,臣认为彼岸姑娘的存在不仅于凤离国无害,而是大大的有益。”
趁着凤梓涵露出几分松动和犹豫,江情立刻再度补充了几句。
“小瑾,阿清,江情,你们三人都认为那个女子的存在对我凤离国百利而无一害?”抬眼扫过眼前的三人,凤梓涵平淡地说道。只是普通的开口,可那无法言说的威势让三人立刻感到了压力,沉默片刻,三人同时点点头,而更令几人诧异的是凤墨清忽然郑重地开口:“除此之外,儿臣对彼岸怀有别样的情愫。父王跟母后亦是两情相悦,儿臣也想要找寻属于自己的一份真爱。”
一语惊起千层浪,在场的人除了处变不惊的凤梓涵外全都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凤墨清。无法说话又难以表现出自己震惊的画凝扑闪着自己的翅膀,在江情的肩上颇有些烦躁。
唯恐凤梓涵注意到画凝,江情立刻按住对方小小地安抚了几下。
谈及长孙染,凤梓涵面上亦露出几分柔和之色。当年他跟长孙染确确实实是两情相悦,只不过在真情的前提之上,他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凤墨清和那个彼岸,莫说门当户对了,连世界都不是同一个。
“父王,儿臣并不是要娶彼岸为儿臣的妻子。只是这是儿臣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子。于公,若非她,儿臣活不到现在;于私,儿臣不希望自己第一次爱上的女子香消玉殒。儿臣不在乎儿臣将来会娶怎样的女子,儿臣只是不希望儿臣现在就开始后悔。”
定定地看着凤墨清,凤梓涵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说实话,三个孩子中,凤墨清的性子最像年轻时的他,看似没心没肺、漫不经心,可遇到自己在乎的便会毫不犹豫地去保护。
“你们先下去吧。至于彼岸的事情,我自会有定论。”将三人打发出去,凤梓涵身子向后靠去,闭眼沉思了半晌,慢慢地站起身,唤了侍从便往占星楼走去。
若是铭记会让人如此痛苦,那倒不如将这些令人痛苦的记忆全部抹去。即便有一天,他重新将所有的过往全部记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再度将那段记忆抹消。
凤梓涵鲜少进入占星楼,除非有他真的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缓步沿着占星楼的阶梯慢慢往上走,即便已经来过不止一次,凤梓涵依旧无法习惯占星楼的布局:盘旋而上的阶梯虽在外表上呈现一种别样的美感,却总是给予他一种莫名的不舒服。更遑论占星楼的布局从整体上比起亭台楼阁更像是一类五行阵法,若非有亡星的授意,基本上无人能够顺利地到达占星楼顶层。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凤梓涵打开了那一贯紧闭的大门,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的视野所能触及的地方失了日光的明亮,多了星光的柔和。
转身将大门关上,凤梓涵每每踏出一步,前方定会出现一丝星光慢慢照亮他前进的方向。抬起眼,映入他眼中的依旧是比现实的星空还要明亮柔和以及璀璨的星空,这是占星楼最美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饶是凤梓涵见过诸多占星师,却是第一次见到如亡星这般足不出户却能够靠着他头顶这片看似虚假的广袤星空来趋吉避凶。
从初次见面开始,这人便是个神秘得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就连认识他这么多年的自己,都依旧无法清楚这人当年究竟是因何而要选择投效自己。
“多日未来这占星楼,重看这片星空,不知陛下的心境是否产生了一丝变化?”亡星的声音依旧平静淡然,很多时候凤梓涵都会猜测究竟怎样的事情才会引起这人情绪的一丝一毫变化。
“被你称作陛下,终究还是有种违和感。亡星,你这占星楼谁敢轻易上来?”含笑着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友人,凤梓涵在对方淡泊的眼神中,戏谑地开口。
“恐怕很难有人能想象得到他们高高在上、威严的君王竟也会用如此的语气调侃?”亡星漫不经心地说着,凤梓涵对他的淡漠以及偶尔出现的几句讽刺般的调侃也早就已经习惯。随意地耸耸肩,凤梓涵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再次仰起头望向那片星空。
“彼岸虽非人类,但她确实不会对凤离城有害。她来这人世并非自愿,而是有责任在身。前尘事,今生果,她不过来这人间偿还过往的因果罢了。于这人世,她终归只是一个过客。”亡星看着凤梓涵心不在焉地望着自己得意的星空,淡淡地说着。
早在凤梓涵上了这占星楼,他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也熟知对方心中的担忧。不过超出于红尘的他,本就不该多管红尘事,尽管他自身已然涉足红尘。
“那阿清……”凤梓涵最担忧的无非就是爱上彼岸的凤墨清,若彼岸只是人世的一个过客,那凤墨清的满腔爱恋终究是不会有任何回报的。
“二殿下与那彼岸从前世便有牵扯,今生哪怕无人插手,他们注定会相遇,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任何人也斩不断的。”在察觉到凤离城星象变化的时候,亡星便测过凤离城的吉凶,以及观察过处于变动星象中心的凤墨清的情况。
虽然当时的情况并不明朗,但当那****在凤墨清的梦境中见到彼岸的时候,他便彻底清楚了这之间的关系。那****可以看到在彼岸和凤墨清之间有一条无法斩断的线,并非月老所牵的红线,而是比那更为坚韧,比爱情更加深刻的一种牵连,就像溶入在了血脉里一般。
“二殿下与彼岸之间的前世纠葛,是吉是凶只能看那两人的造化。旁人若是插手,怕是会坏了二殿下的命数。”
听着亡星的补充,凤梓涵眸子一沉。这无非是阻止了他的进一步行动,他本想若是彼岸注定会给凤墨清带来无法避免的伤痛,那倒不如在事情发生前将其扼杀在萌芽里,可如今看来除了顺其自然外,他别无它法。
所谓命运,既是注定的又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改变,旁人终归只是局外人。哪怕有再多的担心,也无法插手扭转他人的命运。
默然地向亡星道别,凤梓涵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这占星楼。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也只不过是个会为孩子命运而担忧的普通父亲罢了。
沉默地想着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处理彼岸的事情,凤梓涵才刚刚执起笔,便有侍从从外面匆匆走进来,附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些话。
神色微变,凤梓涵搁下笔,目光沉沉地放向远处,一双眸子晦暗不清。
王宏王丞相畏罪自杀!这件事情传到凤墨清几人耳里的时候,离王宏的死亡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几个人静静地听着打听来的消息,当得知王宏死前还留下一封亲笔书信。坦言自己有愧于凤离国,竟与妖孽为伍,为了报小儿的一箭之仇与妖孽携手加害二殿下并栽赃陷害给彼岸。
这封畏罪信来的突然却又恰到时机,因此反倒让凤墨清几人看不清对方的目的。先前的所作所为给几人的印象颇有些像不致彼岸于死地不罢休,这次却又给了彼岸一线生机,对方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小画凝,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幕后人的一丝消息?”凤墨清揉了揉额角,忍不住再度问道。
画凝郁闷地扁着嘴,闷声说道:“我说了很多遍了啊,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姐姐会知道一些,可是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跟我讲的啊。”被凤墨清不厌其烦地问了好几遍,画凝心中也是越来越抑郁。
说是彼岸将她保护的太好也好,说是彼岸不愿将她也卷入险境也好,总之画凝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从来都是一无所知。彼岸一直还把她当做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刚刚走向人世的小妖,从来都不会将任何的危险带到她身边,永远都选择一个人承受。
明明她也想要成为彼岸的力量的啊!
鼻子一酸,画凝忽然就想象从前那样脆弱地哭出来,但是下一秒思及恐怕就是因为自己那么软弱,彼岸才从来没有想过依靠自己,她顿时止住了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定定地看着凤墨清。
察觉到画凝的隐忍与酸楚,凤墨清只是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不管幕后之人究竟作何打算,王宏之死于他们而言终归是有利而无害。因为仵作和王宏的家人都一口咬定王宏是自杀,并且王宏的妻子也有提到在他死前,王宏曾经叹息般地说着自己对不起凤离国、对不起王上也对不起他们这些家人。
因此没过多久,彼岸便被无罪释放。
站在天牢门口,江情和画凝面面相觑,对于自己两人的踪影忽然被抹消的一干二净而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王宏之死即便跟他们无关,也会因为调查过程中发现他们在王宏死前与王宏见面而怀疑上他们,哪想到竟然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去过丞相府,也从来没有拿红绡来威胁王宏!
想来想去都得不出正确的答案,两人只能将这个结果归咎于幕后之人尚不明朗的目的。
将目光移到前方,望着自天牢里缓步走出的彼岸,四人皆是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尽管对方的形容算不上大好,衣衫也颇为凌乱,可彼岸身上的气息依旧沉稳,步履从容镇定,就连身上隐约传来的气势都没有丝毫地改变。
第144章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