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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约定之夜2

  “指挥官──!”
  贝蒂凄厉地叫了起来。
  视线忽地下降──无法拉回的娇小身躯就这么跌坐在地,油罐车在眼前掠过,引起的风压逼得人睁不开眼,轰然声响震得耳膜发疼。
  贝蒂迅速站了起来,然而那里已经没有青年的身影。
  彷佛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去,贝蒂跪坐下来,看着前方的空荡。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瞪大着眼,又开又闭的口说不出一句话。
  斗大的泪珠在眼底打转。
  “指挥官!”
  少女悲怆的哭喊响彻夜空,可是能够回应她的人已不复存在──
  “是~在这里唷。”
  ──不过,有另一个。
  贝蒂立刻往声音的源头看去,那是飘在半空中,头戴兔耳的短裙美少女。
  双手环抱着一脸呆滞的青年。
  在彼此都还没反应过来的这个当,另一侧的人行道传来急凑的脚步声,以及耳熟的深沉嗓音──当然现在没有平时的沉着。
  “蕾、蕾比!有、有救、有救到吧、哈!呵、哈!”
  来到贝蒂旁边的,是两手撑着膝盖、不断大口喘气的严肃青年,他犹如一名刚结束百米赛跑的短跑选手。他的肺部急剧地渴求氧气,失去了平日表现出的的冷静和盈余。
  “你、你是……指挥官的朋友先生……”
  在贝蒂露出彷佛在问着“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表情地看着严肃青年时,蕾比已经回到地面,放下还未从死里逃生的震撼中恢复的青年。
  晃了晃头顶的兔耳,金发的美少女两手背在身后地弯下腰,由下往上地看着严肃青年。
  “嘻嘻,那当然,我可是指挥官的王牌呀。”
  “现、现在无关王、王牌不王牌吧?呼……呵──呼……”
  或许是真的喘不过气了,严肃青年先重复几次深呼吸,到呼吸顺畅之后,才重新对上蕾比的视线。
  锐利的眼神流露出柔和,除了感谢,也是庆幸蕾比安然无事。
  “作得好,蕾比。”
  “小菜一碟~”
  蕾比回以灿烂的笑容,接着半转个身,视线从严肃青年身上转到还在发愣的青年。
  “哈啰~叩叩叩,有人在家吗?”
  然后轻轻敲了敲青年的额头。
  “──唔、呃……欸?”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才恍如大梦初醒似的,发出无意义的单音。傻乎乎的模样,惹得严肃青年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一段时间不见了,吾友。”
  严肃青年收起戏谑之意,露出无可挑剔的沉稳笑容;蕾比则是往后跳呀跳地来到他的身旁,同样微笑地看着青年。
  彷佛到这一刻还没法相信自己逃过死劫,青年拍拍自己的身体,踢了踢脚,甚至捏自己的脸颊。
  “我……真的还活──唔哇!”
  突然,直击腹部的强烈力道把青年整个人撞倒,大字型地躺在人行道上。
  “指挥官!指挥官!指挥官指挥官指挥官──指挥官!”
  是贝蒂。就像是害怕青年离开似的紧抓着他的上衣,彷佛是为了确认青年还活着似的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尽管泪痕已经爬满了脸,眼底仍是不断流出泪水,青年的衣服湿了大块。
  这突来的举动让青年完全无法反应,只能任贝蒂哭喊。绝大的音量,别说路人停下脚步,还有人从屋内探出头,就连车道都有摇下车窗看究竟的。
  青年慌了,完全不知所措。然而,无论是蕾比还是严肃青年都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两人只是投以含有“加油”意味的笑容,接着跟周围的人道歉并表示什么也没有,疏散围观的群众。
  青年急得胀红了脸,要不是贝蒂还趴在他的身上,绝对冲上去抓起两人痛骂一顿。
  回到眼前,青年看向贝蒂。娇小少女哭得已经没刚才厉害,但仍是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发着抖的小小身躯看上去是那么无助,让人忍不住想抱抱她、安抚她。
  抬起双手,青年迟疑了会,接着──轻柔地摸了摸贝蒂的后脑勺。
  那双瘦弱的肩膀大幅度地跳了一下。
  青年平躺着,放眼所见是无垠夜空。
  “我在这里喔,贝蒂。”
  话一出口,俯卧身上的娇小身体又是一颤。
  “哪都不会去,我就在这里。”
  抽泣声,渐渐消失了;贝蒂僵硬的身体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放心吧。”
  青年的另一只手撑起身体,但贝蒂的脸还是埋在他的胸前。苦笑,手从贝蒂的后脑勺来到她的侧脸,要她抬起头。
  小小的脸庞满是还没干的泪痕,看得青年的心揪了一下。
  尽管如此,还是尽己所能地露出最温和的笑容。
  “我不会丢下你的。”
  发自内心的话语,不,是誓言。
  “我不会赶你走,也不会丢下你,更不会擅自离开。”
  青年坚定说道,怀着神圣的心情。
  “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柔声说着,切切凝视贝蒂的脸。少女仍犹惊恐地看着他,红色的眸子被泪水沾湿,却散发着纯真无暇的光芒,宛如宝石一般灿烂。如此脆弱而纤细的美,让青年一时看得出神。
  “指挥官……哪都不会去,也不会……离开我……?”
  断断续续的,贝蒂问道。
  “嗯。”
  认真、肯定地点头。
  “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心。就算是死神临头,我也打挂祂、活下来给你看!”
  简直就是胡闹的一句话,用愚蠢形容还远远不足。
  然而在这一刻,青年也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他暗暗发誓,即使赌上自己的一切也要守护贝蒂的笑容──就像他说的,哪怕是死神前来索命,也要活下来。
  贝蒂看得傻眼,青年那自信的笑容、自负的发言,尽管引人发笑,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
  少女终于破涕而笑。
  “嗯……嗯,嗯!”
  而且一次又一次的用力点头,眼角的泪珠因夸张的动作而散去。
  接着,贝蒂双手捧起青年正要收回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指挥官……不会说谎的,对吧?”
  掌心感受着贝蒂细嫩而温暖的肌肤,青年向她微笑。
  “对,我保证。”
  贝蒂陶醉地闭上眼睛,表情渐渐变得安详。青年屏气凝神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感动得想哭。
  有种感觉正在填满青年的心,一点一滴的满溢出来。疑惑,而且陌生的感觉,但青年并不讨厌。
  两人双双站起,不知是冷还是依然害怕,贝蒂不停发抖。青年连忙解下颈项的围巾,给贝蒂绕上。
  “谢谢你,指挥官。”
  少女的笑容,竟让青年顿时失了言语。
  “不、不会……”
  只觉脸一热,慌慌张张地别开眼,正巧对上严肃青年和蕾比的视线。
  都是一副叹为观止的表情。
  “……吾友,我知道这么说很不知趣,可是这种状况,我还是不得不说。”
  “啊?这么慎重,而且干嘛用那种难以启齿的口气?”
  “好.热.情.唷!”
  蕾比突然高声大叫,吓得两人和贝蒂都弹了一下。甚至在任何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当,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刚刚的画面有谁拍下来吗?手机?监视器?行车记录器也可以!舍命救下心仪少女而鬼门关前走一遭的男主角、经历生死关头确认彼此的爱意──简直就是电影等级的发展!王道剧情!要在现实发生确率是多么低又需要多少巧合,简直是可遇不可求!更重要的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演,这根本不是素人会有的胆量,现场有演艺公司要签约的吗?我蕾比.马汀可以担任经纪人请务必赏脸谢谢!”
  然后开始在不知何时围在这的人群中乱跑乱跳,分发不知从哪掏出的名片,还有索求影片档等等。尽管严肃青年很是受不了地摇了摇头,但也没去阻止;至于青年和贝蒂则像是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似的,看着兴奋到几近暴走的兔耳美少女。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绑着马尾的纤瘦少女。
  “嗨,好久不见……也不能这么说吧?”
  “唔?啊,洪百惠小姐,你好。”
  “叫我百惠就可以啦。先不管这个,你还真敢耶,大大颠覆我对你的印象啰。”
  “敢?什么意思?”
  “哎呀?完全没有自觉吗?真没办法,小蒋,来一下喔。”
  百惠回头喊了一声,身穿灰色军用防寒外套的褐色短发少女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来啰~指挥官,请用。”
  将一台有着长镜头的数位相机交给百惠。后者接下之后,稍微操作几秒,将画面转到青年的方向让他看。
  青年照作,表情从疑惑渐渐转变,影片还剩一段时间,就已经看不下去。
  一手取下眼镜,另一手抹脸──即使如此也抹不去那明显的红。
  视线一隅,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可以看到百惠雇用的“少女兵器”,蒋涵翔,以及蕾比共二名,不知道对贝蒂说了些什么,然后听见少女不成声的惊呼。就算用膝盖猜也猜得到,贝蒂的心情就跟现在的自己一样。青年恨不得想挖个洞钻下去。
  “吾友,怎么突然搬开地砖开始挖土?”
  “哎呀,这边这位,当然是我们男主角不好意思想要挖个洞躲起来啰!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偶像剧可不是一般人会作的,现在大概羞愧得无所适从吧。”
  “──!”
  “竟然挖得更卖力了!”
  “不用害羞的~少年唷,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就当作是一次开放羞耻PLAY度过吧!还有再挖的话可能会引来公仆关切,适可而止喔。”
  一道黑影插进对话的男女和不断挖洞的青年之间。
  “指指指指挥官!”
  是贝蒂。她发挥和少女外表完全不符的力气勾起青年手臂全速冲刺,眼看一米七的壮硕青年犹如旗帜般地在贝蒂身后飘荡,没一会就不见人影。
  “哎呀,跑得真快。我记得贝蒂是空属GA吧?”
  “或许是外在刺激让她的潜能激发出来了吧?肾上腺素激增确实有短暂增强体能的功效。”
  “哈哈,哎呀~也不用这么认真分析啦。总之现在就让他们两个年轻人去解决吧!啊对了,我叫洪百惠,请多多指教。”
  “你好,我是──呜哇啊!蕾比你干嘛含我耳朵?而且不要整个人抱上来,胸、胸胸胸──”
  “指挥官害羞啦?好.可.爱.喔!对了,刚才我作得很棒吧?所以啰~和我说好的舞池贴身热舞的约定,可别忘了唷!”
  “什、谁和你作过那种约定啊!”
  “咦~指挥官哪能说话不算话?虽然我也觉得你一开始说的床上共舞更有吸引力,可是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还是需要随着时间发展……”
  “别乱说!别乱说啊!我压根没想过那种事啊啊啊啊!”
  “哎呀,看来这边也是一场苦战呢。不过少年啊,说好的事情就要履行,这才是男子汉该作的喔?”
  “就.说.没.有.这.回.事!百惠小姐你听也知道蕾比在装傻吧!干嘛随她起舞啊!”
  “这样吗?我觉得那是看似谎言的实话。还有蕾比.马汀小姐希望的共舞对象是你欸,虽然我不排斥和美少女共舞的机会,但你可别辜负人家的一片美意喔。”
  “你明知我说的起舞和蕾比口中的共舞完全是不同意思!”
  “就~是说呀,指挥官你就算不喜欢我了,也不可以随便把我推给别人嘛。而且……都已经去过你的房间了,跳支舞什么的只是小事吧?”
  “明明就是你自己偷溜进来的!别用那种羞怯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语气误导他人啊啊啊啊!”
  无论去到哪里,只要蕾比在永远是客场作战的严肃青年,即使是平安夜的今晚也难逃言语上的恶整。
  引擎发出低沉运转声地作动着。
  暗红色的轿车里头,有花有点心有装饰还绑着大红蝴蝶结的花束依旧横放在后座,助手席坐着贝蒂,低着头玩着手指,垂下的浏海尽管挡住眼睛,却仍能透过路灯的光芒看到那驼红的侧脸;而青年则是整个人倒进驾驶座的椅背,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三分钟前,彷佛将空中的高速优势体现在陆上一般的贝蒂,扯着青年一路逃回免费停车区域的这里。
  然而在贝蒂放松下来的当,发现青年已经两眼翻白又浑身抽搐,慌得想施行心脏按摩的她大概是紧张过度而抽出漆黑枪剑,或许是本能感受到危险的青年猛地睁眼,才避免可能被枪剑心脏按摩或代步工具被砸毁等结局。
  不过,刚从濒死状态恢复想当然没多少体力,青年发完车就倒在驾驶座,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深觉自己的错误,贝蒂自责地坐在旁边助手席,又是抱歉又是羞愧,却连问一句“指挥官你还好吗?”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隔着车窗,商店街广播的圣诞歌曲就像是从远处传来似的不清不楚,但在暖气的吹拂声中还是能听见曲调。静默,沉重地笼罩在这只有两人的小小空间。
  良久,青年的脸上恢复了血色。
  “我说,贝蒂──”
  “指挥官对不起!”
  少女弓起背脊地大声说道,整台车因此晃了一晃。
  “……啊?”
  “这个、那个,我又因为情绪失控犯错,不管是出门前,还是在那专卖店,或是刚才回来时……呜呜,我真的……很……”
  “不、等,别哭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且真要说的话,能这么快从那种场合脱身,我还要感谢你。”
  “咦?可是我……不只毁了基地围墙、店家的地板,还差点害指挥官……”
  “围墙再修就好,地板赔偿就好,我也不是好端端坐在这吗?放松点吧。”
  “指挥官……总是这么温柔,我、我……”
  青年的脖子往右边扭去,贝蒂的眼依旧藏在浏海底下,然流出的泪却没能藏住──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的弧线,落在她的手上。
  ──女孩子哪来这么多眼泪啊?
  青年无奈地一笑,抬手,想放到贝蒂的头上,就像以往一样地安慰她。然而,伸去的手却突然没了力,结果就这么落在少女交握的十指上。
  贝蒂大大吸一口气,投来讶异的视线。
  “指、指挥官?”
  “抱、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手突然没力,我马上──”
  青年才要抽回手,却反让贝蒂双手握住。
  这下换青年愣住了,他诧异地看向贝蒂,而少女也正看着自己。
  湿润的瞳隐含着某种决心,双颊如熟透的苹果般红润,紧抿的下唇有些发白,张开了口却又倏地阖上,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心急,但又不忍出声催促。
  只不过,青年本人也紧张得说不出话。
  那双小手传来的感触、温度,甚至是隐隐的颤抖,都让青年心跳数激升,不管吞了几大口唾液都没法平复。
  静默,不过不是沉重,真要形容的话,用“内心澎湃”会更适合现在的状况吧。
  “……那个,指挥官。”
  好一段时间之后,贝蒂终于说出话来。说也奇怪,明明就只是一句连句子都算不上的话语,却让青年瞬间忘记呼吸。
  “嗯,怎么了?”
  青年尽量表现得冷静,如果自己也露出紧张的模样,贝蒂也只会更加慌张吧。
  “呜……可以先、不要看这边吗?我会……不好意思,怕说不完想说的话。”
  “嗯,可以啊。”
  青年笑一笑,将视线转向前方车窗,同时在心底松了口气。尽管朝夕相处一年以上的时光,然在这种状况之下,要他正视现在的贝蒂可说是难以想象的难关。
  “其实我……很想谢谢指挥官。”
  “谢我?”
  “是──呜!就、就说先别转过来了啦!”
  “喔、喔,抱歉,一时忘了。”
  “啊不,我没有怪指挥官的意思,只是太紧张所以说得快……呜呜。”
  “嗯,我知道的,不用在意。话说回来,怎么突然说要谢谢我?”
  “不是突然,一直都在想。只是……指挥官的身边总是有人在,没有机会。”
  “呃哈哈……抱歉。”
  “没有怪指挥官的意思,是我自己的问题。要在大家面前说这些话……会很不好意思;可是就连现在只有两个人,也还是……”
  贝蒂的声音倏地停下,缩起脖子,手握得比刚才还要紧,颤抖也比刚才明显。
  “不用紧张喔,贝蒂。”
  虽然看着前方,但就像是正看着贝蒂似的露出和蔼的微笑。青年说得很慢,语气也很温柔。不可思议的,贝蒂的心跳稳定下来。
  “嗯,谢谢。那个……指挥官还记得吗?邀我加入基地的时候。”
  “当然记得,那天还是个很适合大飞特飞的好天气。”
  “可是对那时的我来说没有差别,不管是好天气还坏天气。”
  “贝蒂──”
  “指挥官不用担心,我已经没问题了。”
  贝蒂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在说着“谢谢你担心我”似的。
  “那时的我,真的没想过还有人会雇用我。那段日子……‘冒失’、‘无能’等等的词汇一直跟着我,简直就是最灰暗的时光。”
  青年噤声,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仔细地听着贝蒂口中的每一个字。
  “我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评价下降、被辞退、被取笑……这些都是我造成的结果。”
  贝蒂的话语,彷佛回忆的撑船手,将青年带回那一天──
  独自一人的少女,抱着膝盖缩在冷白色房间的角落;印象中的那双眼,应当散发红宝石般的美丽光辉的那双眼,此刻却有如火堆的余烬,暗淡、看不见光芒。
  工作人员忠其职责地报告少女的经历,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纪录,当然不是好的方面。然而,青年却彷佛当作耳边风似的,径自走上前。
  在少女面前,青年蹲了下来。然而少女没有反应,就像是看不见前方似的。
  “贝蒂.布雷克,对吧?”
  “……”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啰?说是这么说,这里的人也不会搞错GA的资料啦。”
  顾自笑了起来,少女──贝蒂.布雷克──依旧没有反应。
  内心一阵苦涩。
  “好──吧!”
  青年突然大喊一声,倏地站起。突来的声音吓得贝蒂那缩着的小小肩膀又是一缩,也吓得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跳了一下。
  贝蒂依旧低着头,彷佛眼前没人存在,但青年没因此受到打击。他伸出手,说出早在进来前就决定的那句话:
  “到我的基地来吧,贝蒂.布雷克。”
  缩得小小的身体明显地一颤。这时工作人员走过来,貌似很慌张地快速说些什么,不外乎就是贝蒂近期的表现和前几任雇用者的评价之类。
  听完之后,只要是稍微有点脑袋的人都会打退堂鼓的才是。
  不过,青年已经决定了。不仅是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早在更久之前,甚至追溯到他还是菜鸟指挥官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定。
  “我就是要她,不是她就没有意义,不是她我就不会站在这里──我要雇用贝蒂.布雷克作我的‘少女兵器’,有什么问题吗?”
  工作人员瞪着双眼,哑口无言地望着青年,好一会才收起错愕,带领青年离开房间,办理相关的手续。
  门要阖上前,青年转回头,发现贝蒂正看着自己。眼底是不输工作人员的惊讶,还有在那之上的不可置信。
  如果说出来,可能会被人耻笑,或被说是自作多情,但青年却有一种感觉。
  得到了救赎。
  ──之后,贝蒂来到青年的基地。起初不是很顺利,和经历毫无出入,尽管如此,基地的大家依然支持着她,时而鼓励、时而鞭笞,虽然不明显,但确实一步一步往前进。渐渐地,贝蒂的表现越来越好,甚至超越以往,个性也开朗起来。
  “但是现在我觉得太好了,因为这样,我才能加入指挥官的基地,为指挥官努力。”
  贝蒂笑了起来,透露出幸福的氛围。即使看着的是窗外的夜景,青年也为其感染,扬起嘴角。
  “谢谢你,贝蒂。”
  “是……咦、咦?为什么指挥官要道谢?明明在道谢的是我才对。”
  “呃哈哈,是这样吗?可是啊,贝蒂,说想要道谢,我也是啊。”
  贝蒂抬脸,青年依然照她所说地看着前方。
  “因为有你们,我才会在这里;因为你们在,我才有办法当指挥官。说实话,如果没有你们,我想我只会成为死亡统计人数的其中一个数字,默默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指挥官……”
  “感谢的心情是彼此彼此啊,贝蒂。”
  “嗯,是啊。”
  说着这些的时候,青年发现某件事的“喔”了一声。
  “贝蒂,下雪了欸。”
  “咦?真的耶。”
  雪花逐渐飘下,在夜晚格外醒目。
  “要不要出去看看?”
  “嗯!”
  达成共识,贝蒂放开青年的手,打开车门就走了出去。瞬间,青年感到失落,但他马上抛之脑后,跟着离开车内。
  温度的骤变让青年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拉上外套拉链,阖上车门。稍微看了下头上的铁皮屋顶,不禁庆幸起自己难得的好运,竟然能在这种日子抢到有附屋顶的免费停车位。
  转个视线,贝蒂站在夜空之下、落雪之中,雀跃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不会是第一次看到雪吧?
  这么想着的青年,逐步走过去。
  “怎么啦?贝蒂,完全就是小女孩的模样喔。”
  听到这话的贝蒂一个利落的转身,淘气地吐了吐舌头。
  “又没关系,指挥官不也常说吗?要我放松一点。”
  “哈哈,说得没错,不过没想到会在这时被你反将一军啊。”
  “我也不是都给指挥官逗着玩而已喔!人是会成长的。”
  “是是。”
  青年来到贝蒂的身边,并肩看着雪。
  手插着口袋,青年呼出白色的水气。
  “除了刚才说的,贝蒂,我要谢谢你们的事还有一件。”
  “咦?还有吗?”
  “不需要这么惊讶吧?不过这也是挺个人的事就是了。”
  “个人的事?”
  “谢谢你们接纳我。”
  “指挥官……”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吧?可是我是说真的。或许是我天生的个性,总觉得不会有人想跟我交好,就算知道也改不了……还在‘外面’的时候,也许大家多多少少这么感觉,所以都和我保持距离。”
  “怎么会……”
  “不过我还是有几个知心好友,但也因为这样,我没办法相信他们以外的人,结果就是把自己框住,活得枯燥、乏味。”
  “呜……怎么这样……”
  “呃哈哈,不用这么认真替我难过吧?但是很谢谢你。再说现在也没关系了啊,有能忍受我这乖僻性格的你们在,让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能遇见你们,真的太好了。”
  “指挥官──有、有时候莫名地大胆耶……”
  “咦、欸?等、为什么要脸红?等一下,你这样我也会不好意思欸!好像我说了什么很蠢的话……啊──搞什么!连我的脸都热起来了啦!”
  “噗呵!哈哈哈哈!”
  “呃、咦?”
  “指挥官……真的很容易认真,很好骗耶。”
  “什──”
  “啊,脸又更红了喔。”
  “贝、贝蒂!”
  青年难堪的高叫起来,惹得贝蒂又是一阵笑声。
  不过,笑声很快就变得微弱,少女的脸上浮现一丝的寂寥。
  “指挥官……那个,能让我说点自私的话吗?”
  “嗯?没关系啊,这里只有我们,就把平时的不满都说出来吧。”
  “平时的不满……也不能这么说,只是那个……指挥官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大家,每次看到都觉得很难释怀,那是……那个、应该有一部分是嫉妒,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自信?”
  “是,GA的大家……基地的大家向指挥官聊天时,我都会觉得自己失去留在基地的意义。包括总是能完美处理基地事务的葛罗莉雅小姐,外型亮丽又会唱歌跳舞的凯特姐,或是喜欢照顾大家的芸姐,还有看起来很凶却很顾家的洛克先生,就连动物佣兵们……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留在基地的价值。”
  “才没这种事!”
  青年强烈否定贝蒂的话。贝蒂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往青年看去,而他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贝蒂:
  “呃……现在说这个或许有些奇怪,其实我每天都很在意,不知道能不能和贝蒂说上话。”
  “咦?是这样吗?”
  出乎意料的话让贝蒂瞪大眼睛,青年则是红着脸避开视线:
  “呃、嗯,是啊。毕竟……虽然很不光彩,但我是少数知道贝蒂想隐藏的秘密的人,而且你也相信我会保守秘密,这让我觉得很……高兴,所以我一直以为和你的交情很好,而且那个……如果一整天都没能和你说上话,我会失望到睡不好觉。”
  “咦?怎、怎么会有那种事!指挥官你又想骗我对不对!”
  “不……我是说真的。”
  “啊……呜……是、是这样吗?”
  “嗯,是、是啊。”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青年只是想,既然贝蒂说出真心话,那自己也以真心话回应才合乎礼数,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到口就停不下来,结果到现在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呃……贝蒂?”
  贝蒂又是躲着青年的视线又是偷瞄他的脸,很紧张的抿着嘴,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发表似的,重复深呼吸吐气的动作。
  然后,下定决心似的看向青年的眼。
  “指挥官。”
  “嗯?”
  “请你……不要动。”
  贝蒂朝青年的胸口扑去,两手从腋下绕到背后,使力抱住青年的身体。
  “贝、贝蒂?等、等等!”
  “请指挥官不要说话!”
  “──!”
  “我、我知道这很自私!而且任性!不该是平常的我会有的举动!可是今天、现在就好!让我、让我!”
  “……”
  “……咦?”
  突然,青年就像是要包住贝蒂似的回抱她。少女娇小的身体、些微隆起的乳房、纤柔的腰枝,都在青年的怀抱之中,两人之间甚至不允许一丝的缝隙。
  起初,贝蒂似乎很是惊讶,大概是没想过青年会回应她的拥抱。不过渐渐地,就像是委身青年的温暖似的,少女的脸埋进他的怀里。
  “……”
  然而,青年没能这么简单就转换心境。
  回过神来时,已经双手抱着贝蒂,胸腹都能感受到少女的柔软身体,还能闻到她的发香。
  不过,很紧张。
  心脏就像在进行极限运动似的大力鼓动,全身的血液循环彷佛全集中到了脸上,从未这么确实地感受到身体的僵硬。
  青年极力说服自己冷静,脑里重复着减缓心跳的指令,可惜效果不彰,应该说原本就不可能有用。
  “指挥官……心跳得很快呢。”
  贝蒂这一说,青年只觉脸更热了。
  “是、是啊……”
  “嘿嘿,其实我也是。”
  贝蒂轻声笑着,彷佛是为了证实这句话,她更加紧贴青年的身体。另一道鼓动声,透过身体接触传达到青年的知觉系统。
  贝蒂也一样紧张。这件事实,不知为何让青年放松下来。该说是对这突来的发展而无所适从的人不是只有自己的关系吗?奇妙的伙伴意识让青年安心,几乎是无意识地,他也收紧双臂,品味着怀中少女的感触。
  时间过了多久,青年和贝蒂都不知道,或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在意。现在、此刻、这一分这一秒,需要知道的就只有“当下”,其他都不重要。
  良久,青年胸前传来不明显的支吾声。
  “贝蒂?怎么了?”
  “不、那个……呜。”
  不知道为什么,怀中的少女开始坐立不安起来。青年稍微放松力道,贝蒂便趁这时往后退开。
  整张脸红通通的。
  看着这样的贝蒂,青年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发烫,不由得动摇──就在这个时候。
  “好冰!”
  突然哀嚎一声。
  “噫!指、指挥官怎么了!”
  “不是,呃……我想说什么东西碰到脖子,原来是雪。”
  “啊……噗哈、哈哈哈哈,指挥官,你的头上和肩膀都是雪耶。”
  “咦?唔哇,真的,还不少欸。”
  说是这么说,但青年却将手伸向贝蒂,轻柔地拍去她身上的白雪,之后才胡乱甩掉自己身上的雪堆。
  “谢谢,指挥官……啊,围巾还给你。”
  “喔,不用啦,还是贝蒂围着吧,我只要戴帽子就好啦。”
  “可是指挥官,你的帽子里面都是雪耶。”
  “什──唔喔!真的!而且还是半融化的状态!”
  “这样没办法戴吧?所以围巾就……啊。”
  “唔,可是你会冷吧?这样──咦?贝蒂?”
  贝蒂走近青年,将一端围巾绕住青年的脖子,另一端则留在自己身上。
  “这样我不会冷,指挥官也不用担心雪了,很棒吧?”
  “是、是啊……”
  青年的声音有些迟疑,脸又开始热了。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过呢?虽然我的特休是到明天,但指挥官自己说过的,至少要陪我到明天下午一点半喔。”
  “呃、啊,我记得我们有餐厅的订位,还有不知为何预订的二间单人房。”
  说着拿出两张名片。这些是在补眠前老乔尼塞给青年的东西,只要拿出证件就可以使用服务,虽然没说明款项如何处理,但青年猜想绝对是扣他的薪水,不过也没差。
  贝蒂露出佩服的眼神。
  “指挥官好厉害!居然准备这么齐全!”
  “呃哈哈,没啦……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去吃饭吧。”
  “嗯!”
  ──总觉得贝蒂的情绪……好像有点高亢?
  如是思忖的青年,悄悄看了下贝蒂的侧脸。
  那是至今所有的印象中,最符合她的外表年纪的一副表情。
  或许是察觉青年的视线,贝蒂转了过来。青年就像是恶作剧被抓到的孩子似的慌忙别过脸。
  耳边传来贝蒂的笑声。
  “谢谢你,指挥官。”
  “咦?”
  “可以让我这么任性。”
  “啊……这个吗?不会啦,不如说我很高兴,你肯对我任性。”
  “那能让我再任性一点吗?”
  “呃、耶?”
  来自颈项的一扯,青年整个人往旁倾去。
  柔嫩的触感,在脸上一闪而去。
  青年整个人傻住了。
  “咦、咦?”
  回过神来时,贝蒂已经解下围巾,走到青年的前方摇着手。
  “指挥官,不快点的话会赶不上餐厅的订位喔!”
  “呃、啊,是这样没错,可是那个、贝蒂你刚才──”
  “肚子饿了!指挥官快点!”
  “啊、是!”
  一给贝蒂催促,青年立刻驱动双腿。
  少女转过身,迎接青年的来到。
  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去,少女的赤红瞳孔带着雀跃,张开小嘴:
  “指挥官!我──”
  不知是神的恶作剧还是风的玩笑,突然刮起的强风,将贝蒂的声音卷进其中。
  “咦?贝蒂你说什么?”
  青年傻傻地问道。
  短短一瞬,贝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有着明显的讶异,亦参杂许多难以言语的情绪,然而这一切却马上被笑意取代。
  稍微抿起的唇,似乎将什么话藏回心底。
  “贝蒂,刚才有说什么吗?”
  青年来到贝蒂身旁,又一次问道。
  不过,少女没有回答青年的疑问,只是露出笑容。
  青年不禁征住了。
  那是虽然有些寂寞,却透露出满溢而出的幸福,彷佛能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温暖的笑容。
  这副笑容,将永远刻划在青年的脑海之中吧?
  刻骨铭心般地,在最深层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