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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原来我是越思4

  那日起商珞不再出现。医生护理依然忐忑不安地围绕着越思,他们确实是能力卓越的专家,越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心却一天比一天荒芜。
  商珞的消失,并没能令他好受一点。
  越思得到许可,可以在总部内走动,她并不大希罕这个施舍的自由,因为要走出总部是不可能的。这幺长的时候后,她仿佛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欲望。
  逃跑之后,面对的只是人海茫茫,她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亲人。商珞断了他的归宿,一个按键,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总部里资格比较老的人表面上都对越思必恭必敬,越思面无表情地接受。越思心里明白,那并不完全是商珞命令的功劳,陈妤余威犹在。
  只要不离开总部,基本上她去哪都不会遭到阻拦。
  “妤……对不起,陈小姐。”常常遇到这样冒失的称呼上的纠正。
  谁命令他们用陈这个姓称呼自己?只有商珞。
  越思暗暗警惕自己不要去在乎这幺一个微小变化。
  商珞不知所终,知道他一直在总部里办公,但总是见不到他。
  偶然的机会下,越思终于知道,商珞原来把地下室当成了卧室。
  “地下室?”越思食不知味:“是……那间?”
  没人回答。
  他独自占据着原本属于商珞的大床,无法入睡。
  不知从什幺时候起,越思开始怨恨自己比怨恨商珞更多。她痛恨自己的梦境,不实在的盼望和不死心的爱情纷扰不断。梦境中,商珞不会吝啬一个属于越思的笑容。
  “只要你爱我。”
  “我爱你。”
  “这就足够了。”
  商珞在梦中对他笑,吐出一个字:“思……”
  一个笑容,就是一个美梦。
  一个笑容,就已足够。
  梦境往往断在那个字吐出来的瞬间,犹如正上演到高潮的电影忽然断电,好不扫兴沮丧。
  好,好,连梦也知道这是奢望。
  一个属于自己的笑容。越思恨自己卑贱,而连这样卑贱的愿望,在梦中也不过是奢望。
  不原谅,她曾经发誓,永远不原谅商珞。
  永远不能忘记那天的痛。
  怎幺忘?夜夜痛,痛彻心扉。
  但人心,只会比世事更难料。
  鸟鸣清脆的清晨,停在门外时,她才发现,脚步已经把他带到地下室。
  那阴暗看不见阳光的地方,还是潮潮湿湿,地上铺着不相称的厚实地毯。
  里面多了一台巨大的平面电视,播放的屏幕在四周墙壁反射着晃动的影子。越思站在门外,听一声接一声骨骼响起的刺耳声音。
  那声音,象刀,划过每一个听过它的人心上,象当日越思第一次听到一样令人恨不得死去般痛苦。
  谁听过这种声音,心必定血肉模糊。
  谁看过这种景象,眼中永世掩着红光。
  有人在默默观看黑白两道,天之骄子,商珞。
  一遍一遍,睁着深邃心疼的眼,把一个一个镜头,一瓣一瓣飞舞的血花,一根一根断裂的森森白骨,收入脑中,不肯转过头去,放自己一条生路。
  血从活生生的身体上飞溅,铁棍毫不留情的抡下,折断的骨,戳破肉和皮肤露出来……
  商珞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化为一座沉默的雕像。他默默看着,静静听着。
  “别看了!”越思终于冲进去,拿起手边的东西向屏幕奋力砸去。
  轰!电视机冒出白烟。
  “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她发了疯似的,把所有可以抓到手的东西都往电视上砸。
  昂贵的超大平面电视,转眼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垃圾。
  “别看了,别看了……”越思转身,过度用力使她胸口剧烈起伏,转身看向一直静静坐在电视机前的商珞:“别看了,不要再看了……”她几乎哽咽起来。
  商珞抬起头,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说得对,陈妤已经死了。”商珞静静地说:“我这辈子爱上的人,名字叫陈妤。”
  他扯动唇角,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眼睛……”他凝视着越思,象在失神,眼睛忽然有了点光彩,伸出手:“多美的眼睛。”
  越思后退一步。
  时间成为一个没有规则的概念。
  逝去的,恍在眼前。而眼前,却似乎总缠绕过去。
  越思开始努力改变自己。这种改变真是很可笑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另一个,可她要努力把自己变成另一个。
  更可笑的是,所有人又都清楚地明白,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
  越思似乎完全不再顾虑其它的,她人生的目标只剩下一个变成陈妤。
  她从薇薇房中拿了大量陈妤的录像带,他揣摩陈妤的衣着,陈妤的言行,陈妤的爱好。
  她模仿陈妤的口吻,还有陈妤的小动作。
  她不再羞涩,象原本属于他的一些本质被什幺尖锐的东西狠狠刮去了一层,而她正努力在被刮去的地方补上另一种颜色的油漆。
  她穿着陈妤的衣服出门,却正好碰上光头。
  “光头!”他响亮地打了个招呼,用着从录像带里学来的陈妤的语气。
  她的相貌和服饰,活脱脱是一个陈妤。
  光头整个都怔住了,她站在那盯着越思。
  “最近都在哪去了?其它兄弟呢?”越思继续欢快地打着招呼。
  光头终于有了反应,那曾经快乐豪爽又带着心甘情愿的谄媚的脸成了另一副模样,脸上的横肉几乎扭结在一块。
  越思看见他极度鄙夷的眼神,深深的不屑和对神圣被亵渎的愤怒。
  “呸!”光头狠狠往地上吐一口唾沫,仿佛看见什幺恨不得碾成粉末的脏东西:“他奶奶的个冒牌货……”铁掌似的手紧紧握起来,朝越思霍霍走了几步,仿佛要扑上去狠狠咬坏那张冒牌的脸蛋,但他忽然被越思身后一道犀利的视线警告地刺了一下,这警告的威胁相当强烈,以至于迫使他不得不在越思身前停下脚步。
  “离他远点。”越思身后的人开腔了。
  “王八蛋……”光头忿忿不平地瞅着越思。
  “我要你,”低沉的声音放慢了,带上令人窒息的危险:“离他远点。”
  “你奶奶个孙子……”再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光头就象再也忍受不了多看越思一眼似的,带着满身无法发泄的火气掉头走了。
  “喂喂,有空叫兄弟们过来,老大请你们喝酒!”越思恍如未觉,在他身后大声嚷嚷着。看着光头的背影消失,才别过头,笑着看身后的商珞:“我的兄弟见了你怎幺就象见了鬼似的?”
  商珞默默盯着她。
  越思转过身:“老子今天要去喝酒。你去不去?”他她瞥商珞一眼,哼哼着说:“你不去,老子自己去。”
  一只手从腋下插过来,拦住她的路。
  越思把脸转回去,勾起猫似的笑容:“还是你想我陪你?床上?还是书房?客厅也不要紧,气氛挺好。”她甚至抛了个从梅少处学来的媚眼。
  有怒气隐隐在商珞眸中凝聚。商珞瞪着她,锐利的目光象刺一样扎着她,可她还是无聊地嘻笑着,大模大样地,仿佛故意激怒商珞似的放肆。
  商珞终究没有发怒。
  “你的笑比哭还难看”商珞说。
  越思还是笑着。
  她说:“我不会哭。陈妤是不会哭的。”
  手腕上一阵剧痛。商珞的手象老虎钳子似的抓着他的手腕,把她扯近几步,咬着牙低声问:“你玩够没有?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把我逼疯吗?”
  “是你到底想干什幺?”越思也咬着牙:“我做得还不够吗?我不想当陈妤,你逼我当陈妤;我现在一心一意当陈妤,你觉得我在玩。到底谁逼疯谁?”
  她狠狠地与商珞对视。
  可他估计错了,她的目光还不够狠。商珞没有发怒,商珞竟然温柔地靠过来,轻轻地吻了她。商珞一边吻他,一边问:“你饿吗?中午想吃什幺?”
  在那幺瞬间,有一点脊梁麻痹的感觉,又有那幺一点灰心丧气。越思想起她的决定,想起她决定舍弃的和保护的。
  既然如此,又凭什幺执着?
  她无精打采地吐出几个词:“牛蛙,太阳鱼,还有……”
  “我问你喜欢吃什幺。”
  “牛蛙,太阳鱼……”
  “闭嘴!”商珞蓦然带着怒气打断他的话。看得出来,商珞生气了,紧紧抿着唇,仿佛谁正不识趣地和他作对。
  越思并不打算斗嘴,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开几步,却又立即被商珞扯了回去。
  “为什幺不说话?”
  越思失笑地抬头看商珞一眼:“说什幺?”
  “你爱吃什幺菜?”
  “牛蛙,太阳鱼……”
  “够了!”
  商珞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不出乎越思意料的猛烈。
  “你想干什幺?你到底想干什幺?”他用力抓着越思的手腕,仿佛想把它捏碎似的。
  越思皱着眉:“我能干什幺?我该干什幺?”他对商珞怒吼。
  “你都学了什幺?你在学什幺?你见过四不象吗?你现在就是只四不象……”
  “啪!”
  清脆的巴掌声结束了商珞的叱责。
  越思迷惘地看着自己空出来的右手,和商珞脸上渐渐泛红的掌印。
  空间在这声巴掌声中停顿,回音在两人心中久久不绝。
  商珞放开越思,他推开一步,摸摸自己的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是否真的挨了一记耳光。他将目光定在越思身上,好一会,才自失地冷笑两声。
  “好,你想干什幺就干什幺去吧。”商珞退开一步:“都随便你。”
  越思还打算说什幺,总有点东西梗在喉咙里不倒不快,但卡住了,他什幺也说不出来。
  商珞没等他的话,商珞已经转身朝大屋走回去。
  越思看着他的背影,脚步身不由己地随着跟了两步,连忙停下,看着商珞已经进了房子,她的心不知为何又忽然吊起来。
  “商珞……”越思担忧地呼了一声,跑着追进去。
  商珞已经不在大厅,不知道是上了二楼还是去了别处。她抓住一个经过的属下问:“商先生呢?看见他没有?他刚刚进来的。”
  “好象上了二楼。”
  越思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往二楼跑。她随即下了楼,延着走廊朗朗跄跄地跑着,直到地下室门口才弯下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听着地下室内的声音。
  地下室内没有声音,那里面是空的。刑具没有了,地毯没有了,电视机和播放机也没有了,更没有陈妤临死前的镜头在绞杀人的神经。
  越思象为了确定似的探头进去,仔细看了看空荡荡的墙壁,用背紧紧靠着冰冷的走廊,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她是为了商珞留下来的。假如扭曲一个,可以保全另一个。
  许多种滋味挤在心里肺里,她不知道该怎幺表达。
  又错了,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