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金色的阳光,有些刺眼毒辣。
月生几人脸色苍白,沉重地走了出去,阳光倾洒而下,晃眼之极,他们不禁纷纷伸手挡在了眼睛前。
空气,仿佛苦的让人落泪,他们艰难地呼吸着。
许久之后,翎鳯从房内走了出来,他关上了那扇破烂不堪的门,轻轻地、仿佛在对待自己最心爱的事物。
他心不在焉地走至几人的面前,颜雨蝶看了他一眼,秀眉一皱,冷声道:“现在你还笑得出来吗?”
翎鳯怔了一下,神色间一片迷茫,他沉默了许久,低声自语了一句:“我错了吗?”
颜雨蝶哼了一声,有心还想讥讽,但她见翎鳯的这幅样子,不知为何终是心生不忍,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许凌看了几人一眼,道:“走吧,我们去下一家。”
众人愕然,点了点头,跟了上去。翎鳯犹豫了一会儿,他的眼神黯淡,似在胆怯,但眼看着几人逐渐走远,他咬了咬牙,身子一动,走在了最后。
许凌无精打采的,他叹了口气,忽然道:“那位老者孤苦伶仃一人,晚年就只有一个孩子,可是子无常,胡作非为,这位老者时常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以至于平日里他羞愧的都闭门不出,更是与唯一的血肉断绝了关系,不再往来。”
他顿了顿,有些索然无味,继而道:“但他那孩儿也算是一孝子,虽是恶迹斑斑,可却对这抚养其成人的生父孝敬的很,有了银钱,也不忘去给他买些好的,只是这位老者性子颇为倔强,却也看不上他拿来的东西,总是将他撵出家门,分文不取。”
许凌的声音逐渐阴沉,冷冷道:“这老者一生未曾做过恶事,可如今他的孩儿死了,他孩儿生前造下的孽,却尽数加诸到了他的身上,你们也看到了,他屋中什么也没有,便是被他孩儿生前欺压之人,一点不留的全部拿走了。”
众人默然,心中情不自禁的有怒火升起。
许凌握了握拳,随即又松了下来,头也不回道:“那挖心妖人行事果断,不顾得失,可却没想到欠下了无法偿还的人情债,世间冷暖自有其定律,又岂是他妄自尊大的可以去打破的,如今,他造下的不仅仅是血淋淋的杀孽,更有无数无辜人深受其害。”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翎鳯,厉声道:“所以,他错大过于对,他罪大过于善,若是放任他这般意气用事,这钧天城迟早会被他搅的一团糟,百姓更是会接连不断的遭难。”
月生几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翎鳯脚步一顿,又是低低念了一句:“错了吗?”
看着他怅然若失的样子,颜雨蝶似轻叹了一声,此次她倒是没有出言讥讽,反而安慰了一句,道:“你何必自寻烦恼,此事又不是你犯下的,你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而说不定那妖人也是有什么苦衷呢,恐怕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他的想法吧!”
翎鳯怔了一下,微风徐徐拂过,似有淡淡幽香飘入心头。他目光一抬,颜雨蝶却是早就离开了他的身旁,他只能看到一个倩丽的背影。阳光下,那白色的身影拉出了淡淡的余晖,微微倾侧的脸庞,是那般的清丽脱俗。
犹如九天之上,迷恋世俗下凡的仙子,他看着,看着,一时竟怔怔呆住,望着痴了。
暖风悠悠。
许凌举目四望,看着四周破破烂烂的屋舍,沉声道:“这里是钧天城内最为贫穷的地方,居住在此处的皆是些无衣无食,朝不保夕的苦命人,或是有恶疾缠身,或是因各种外因。而城中的一些地痞无赖也大多出自此处,若不是为生活所逼,谁生来又愿意为非作歹,以至于臭名昭著,死了还连累家人不得安分呢?”
听到这里,月生几人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孰是孰非,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得?
月生定了定神,看向许凌,道:“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
许凌走在前头,淡淡道:“稍等一会儿你们便知道了。”
许凌带着几人拐了几个弯,入眼之时,又是一间破烂的瓦房,他在门口停了许久,叹了口气,道:“我们进去吧。”
说罢,他推门而入,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有打,月生几人纷纷跟在他后面,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院,此刻院内正有一中年妇女,这妇女面色幽黑,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发丝中已是生出了不少的白发,脸上的皱纹看起来也如最近添加上去的一般,比她的真实年龄看起来老了十数载之多。
这妇女的身旁还有一半大孩童,身子瘦小,脸颊微微凹陷,似是因为许久未能吃饱的缘故。不过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此刻正盯着几人,眼中隐有敌意,满脸的戒备之色,还向着几人做凶恶状。
只是看着这一幕,几人却是生不起气来,甚至莫名其妙的还有些心酸。
那妇女一眼便瞧见了几人,脸上有惊喜之色,道:“许凌掌柜,你怎么来啦。”
许凌向着她点了点头,微笑道:“许久没来了,今日恰好路过此地,便与几位朋友一起进来看看你们了。”
那妇女看了眼月生等人,道:“你们快请进屋坐,我去给你们倒茶喝。”
许凌摆了摆手,道:“无需劳烦了,我们稍等一会儿便走。”
妇女似有些失望,她应了一声,道:“那就听许凌掌柜的。”
许凌微微一笑,他看了看那孩童,道:“小家伙,最近吃的可好啊?”
兴许是因为在几人面前有些怕生,兴许是因为性子中的倔强,他躲在那妇女身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声道:“我吃的很好啊,有白馒头,有米粥,有时候还能吃肉呢。”说到肉的时候,他吧嗒吧嗒了两下嘴,显然很是想念,也不知最近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所谓童言无忌,也不知他是否知道屋外的世界,有大鱼大肉,有山珍海味,有无数千奇百怪的东西,也不知他是否会明白,吃白馒头,喝米粥,又是何等穷苦的生活。
但饶是如此,他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神色中没有丝毫的抱怨,双眼清澈如水。
妇女眼眶一红,身子似轻颤了一下。
看着他那副一脸欣喜的样子,月生几人沉默着,忽然就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翎鳯的脸色愈加白了几分,他的双唇紧抿,眼神中有伤痛,有迷茫。
曾几何时,那相同年龄的他们,过的又是何等奢侈的生活?
世人眼中的仙家圣地,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何曾想过,原来吃肉也是一种奢望。
那半大孩童刚一说完,片刻后又是一副黯然的神色,喃喃道:“只是我爹好久没有回来了,我好想念他,以前他在的时候,还一直会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呢。”说着,他看向许凌,忽然道:“许凌叔叔,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啊?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充满着童音的话语,是那般的稚嫩,可却为何像一根根钉子一般,让月生几人心中剧烈疼痛了起来。他们沉默着,无言以对,他们如何能不知?从许凌带他们来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的父亲,心没了,人也没了。
许凌脸上的肉明显颤了一下,他欲言又止,看着这半大孩童隐隐发光的眼神,他忽然有些畏惧,怎能忍心说出事实?可又怎能忍心欺骗于他,尽管是善意的谎言,可终究是会被拆穿的。
许凌躲开了他的眼神,他沉默不语,似在心中挣扎着,半响,他终是做出了决断,低着头,牵强笑道:“小家伙,你别急,你爹是赚大钱去了,回来会给你买很多好吃好玩的。”
说完这一句话,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只是他的心头,愈加沉重了起来。
这半大孩童雀跃了一声,喜道:“许凌叔叔,你是说真的吗?”
许凌,艰难地点了点头。不为人知的,那半大孩童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奇异的光,但随即又消失不见。
他看了眼许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又失落了起来,低低道:“但是我好想爹,他只要能快些回来陪我,我不要那些吃的、玩的,我也会开心的。”
这看似简单的愿望,没人会将其重视的心愿,如今,可还有机会实现?
为何会是,那般的艰难,艰难到让人无力,绝望的无力。
问世间,何人能逃脱亲情?
许凌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包裹,其中有肉香飘出,那半大孩童的眼睛顿时一亮,眼神直勾勾的,还咽了咽口水。
这包裹中装的,乃是许凌先前准备好的烧鸡,他晃了晃手中的烧鸡,笑道:“小家伙,想不想吃啊?”
那半大孩童一边点头,口中一边说着:“想。”
与此同时,他的肚子中有“咕咕”之声响起,这明明看似颇为有趣的一幕,为何压的几人喘不过气来?
许凌将手中烧鸡递向孩童,道:“快拿去吃吧,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
这孩童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片刻后也许是被腹中的饥饿所驱使,他伸手接了过来。然后,令众人无法置信的,他抬头看向妇女,大声道:“娘,我们一起吃吧,你都好久没吃了,一定饿了。”
妇女怔了一下,急忙收起了悲痛的脸色。随即摸了摸他的头,虚弱的脸上有了一丝慈爱的笑容,道:“娘不饿,你现在正长身体,你快吃吧,还有,别忘了谢谢许凌掌柜。”
孩童依言,向着许凌道了一声谢,许凌沉默着受下了。
孩童看了眼手中的烧鸡,阵阵香味下又是咽了下口水,但他却没有急着拆开油纸去吃,反而拉了拉妇女的衣服,低声道:“娘,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我留着一起晚上吃吧。”
他这般说着,眼神中却满是不舍,似在渴望着早些到晚间吃饭的时刻。
妇女深深地看着他,道:“知道啦,我们晚上一起吃,你先回屋睡上一会儿吧,我和许凌掌柜还有些话说。”
这孩童看似幼小,倒是极为懂事,他想了片刻便应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抓着烧鸡,活蹦乱跳地跑进了屋子内。
第31章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