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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江南,养育滋润着我,一个美得有说不完话题的地方。在我的心底,始终有一种情怀在萦绕,挥散不去,我称这锦绣画境为“散文江南”不为过吧。
  你翻开金庸老父子的书,很多地方都是他深深的江南情节在弥漫,“江南三月,草长莺飞”在他的文字间屡屡闪现,文如心声,我能感受那深深的眷念是如潮湿一般积蓄在他心底的。就在日月的另一端,该也会几度梦里回江南的,不能亲近,莫不能借文字堆砌那一缕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徜徉在文学的长河里,沐日月之宠幸,且让这些微的秋风替我翻开那油墨清香犹存的书卷,搜寻一番那如泣如诉的散文江南。
  江南如歌、江南如酒、江南如诗、江南如梦,江南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长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有哪一句不是江南的飘逸呀。在那“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霏霏细雨里,可见杜牧的轻愁萦结在眉梢;在那“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乌啼里,有张继的长夜无眠:“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里跳跃着白六一的满心喜悦:“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里,东坡该把盏艳羡那西子的袅娜芳华……
  散文江南里,你可以在春日里寻一径绿地放飞轻灵的纸鸢。或可以在杨柳依依里长亭赋诗,寄托给心上人儿缕缕思念。当那满目青翠的荷叶葳蕤时,有一叶乌蓬轻舟在湖面荡漾,微温的绍兴黄酒在手,带着菡萏气息的清风拂面时,直须长醉不愿醒是谁都乐意的。红男绿女,于长堤上轻折桃花,吴侬软语会和那金丝小枣、陆稿荐排骨一起甜得让你发腻。在那浆声灯影的夜色里,穿行十里秦淮,你可见那“烟笼寒水月笼纱”的绮丽?此时或许有那一温润女子,葱指在琵琶上轻拢慢捻,岁月就在此时跨越了千年,幽幽如梦,甘醇如那陈年的酒。郁达夫描绘到“烂熟的春光,带来了沉酣的光和热,流露在钱塘江的绿波影里,江上两岸的杂树枝头,树下的泥沙地面,都罩着一层嫩绿绒衣,有一种清新香味蒸吐出来”。此时的你可以从这文字里嗅到了江南的独特气息么?
  夏日的江南,是那散文的第一道转折。西湖六月,风光依旧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你不须去问那杨万里可曾虚言,随便找一江南放牧的孩子,他都会告诉你他的欢愉。你可曾在那蝉声躁动里登临润州三山?那乾隆“江天一览”的遒劲里,会教你极目江天看沙鸥翔集,波澜不兴。或许那“野旷天低树,日暮客愁新”的夜色里,于江渚柳岸,多愁善感的你自可放纵一怀清愁,借那江水悠悠溯游而上,把相思送至她不眠的红楼。“潮打故国周遭在,夜深还过女墙来”,该是描绘江南那夏日夜色的无边落寞与惆怅的。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秋天的江南,在淙淙溪流里浣纱的女子,那轻灵、那妩媚,怎不叫王孙驻足低头!滕王阁上看“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你有多少积聚的胸臆都可在此刻挥洒,任思绪在水天一色里飞扬。秋天的江南是沉静的,若用音律来描述,那尺八洞箫是最为贴切的。《红楼梦》里黛玉葬花,应该是在肃穆的秋天里,金陵的肃穆,石头城的萧瑟里。看过张秀亚的《秋日小札》,是写给爱人的,“菁菁,你浣衣古潭,水面生凉,我看见你的影子在水面颤抖了。而当你归去,独木桥上,月明如霜,正是一个银色的夜,残荷上水珠滑落了,一切静寂,过路的只有微风同你,更不闻青蛙跳水的音响。”,你看,江南的秋天里,竟然看不见肃杀的爱情,还是甜蜜悠然。
  江南的雪天都是灵巧的,不同于“大雪满弓刀”、“燕山雪华大如席”的北国。是有那“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温馨,依偎着红泥小火炉,喝着新醅的酒,絮叨着闲话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幅江南冬日的水墨丹青,只黑白二色就勾勒得淋漓,在养眼的愉悦里是感受不到寒冷的,你就入了那画境里。很喜欢郁达夫的描绘“到得灰云扫尽,落叶满街,晨霜白得像黑女脸上的脂粉似的清早,太阳一上屋檐,鸟雀便又在吱叫,泥地里便又放出水蒸气来,老翁小孩又可以上门前的隙地里去坐着暴背谈天,营屋外的生涯了;这一种江南的冬景,岂不也可爱得很么?”
  情也悠悠,梦也悠悠,我的散文江南啊,对你的爱恋我是说不够的。
  大悲殿的燕子
  林清玄
  住在佛寺里,为了看师父早课的仪礼,清晨四点就醒来了。走出屋外,月仍在中天,但在山边极远极远的天空,有一些早起的晨曦正在云的背后,使灰云有了一种透明的趣味,灰色的内部也仿佛早就织好了金橙色的衬里,好像一翻身就要金光万道了。
  鸟还没有全醒,只偶尔传来几声低哑的短啾。听起来像是它们在春天的树梢夜眠有梦,为梦所惊,短短地叫了一声,翻个身,又睡去了。
  最最鲜明的是醒在树上一大簇一大簇的凤凰花。这是南台湾的五月,凤凰的美丽到了峰顶,似乎有人开了染坊,就那样把整座山染红了,即使在灰蒙的清晨的寂静里,凤凰花的色泽也是非常雄辩的。它不是纯红,但比纯红更明亮,也不是橙色,比橙色更艳丽。比起沉默站立的菩提树,在宁静中的凤凰花是吵闹的,好像在山上开了花市。
  说菩提树沉默也不尽然。经过了寒冷的冬季,菩提树的叶子已经落尽。仅剩下一株株枯枝守候春天,在冥暗中看那些枯枝,格外有一种坚强不屈的姿势,有一些生发得早的,则从头到脚怒放着嫩芽,翠绿、透明、光滑、纯净,桃形叶片上的脉络在黑夜的凝视中,片片了了分明。我想到,这样平凡单纯的树竟是佛陀当年成道的地方,自己就在沉默的树与精进的芽中深深地感动着。
  这时,在寺庙的角落中响动了木板的啪啪声,那是醒板,庄严、沉重地唤醒寺中的师父。醒板的声音其实是极轻极轻的,一般凡夫在沉睡的时候不可能听见,但出家人身心清净,不要说是行板,怕是一根树枝落地也是历历可闻的吧!
  醒板拍过,天空逐渐有了清明的颜色,但仍是没有声息的,燕子的声音开始多起来,像也是被醒板叫醒,准备着一起做早课了。
  然后钟声响了。
  佛寺里的钟声悠远绵长,犹如可以穿山越岭一般。它深深地渗入人心,带来了一种惊醒与沉静的力量。钟声敲了几下,我算到一半就糊涂了,只知道它先是沉重缓慢的咚嗡咚嗡咚嗡之声,接着是一段较快的节奏,嗡声灭去,仅剩咚咚的急响,最后又回到了明亮轻柔的钟声,在山中余韵袅袅。
  听着这佛钟,想起朋友送我们一卷见如法师唱念的《叩钟偈》,那钟的节奏是单纯缓慢的,但我第一次在静夜里听叩钟偈,险险落下泪来,人好像被甘露遍洒,初闻天籁,想到人间能有几回听这样美的音声,如何不为之动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