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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屋外的窗边,一位眉发须白的藏青色衣袍的老者袖手而立,看着屋中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沉痛,掩饰的眨眼转头看着天际。
双生子一人手中捧着厚厚一卷册子,一人自青年身后站出,轻轻的弯下身,将手里托着盘呈至青年的身侧,盘上放着一壶一杯。
青年摇摇拜了三拜,将香递给身旁的人,插入炉中,又举起酒杯,倾杯于地,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在看着那无字碑牌的时候,是掩饰不住的深深哀痛,以及那不可触及的思念。不知是寒风入屋还是心中过去哀痛,青年捂着嘴轻轻的咳嗽起来,伴着的人都忍不住上前,青年只是摇摇头,示意没事,拿起那厚厚的一卷册子放在案前,推动轮椅去点燃那盏长明灯,长明灯啊长明灯,可能伴着那些英魂,在黄泉路上引灯长明?如是这世间真有奈何桥,真有孟婆汤,何不妨喝下一碗,也好解去那千古情伤,只是,那人是不是又会舍得忘记?忘记那刻骨铭心的过往……纵然在那段年少轻狂里,并没有执起心爱人的手,然而那段过往,不曾经历过的人,是无法去言说的。
听得马蹄声,门外的老者忽然抬起眉眼,有几分猜测的看向屋内,那车上的人看着那小屋,有些不满:“鬼医,你告诉他,半盏茶后不出现,这人也就白带回来了。
白胡子老头微微苦笑,这人啊。
马车离开,屋内的人眼中流转下千般的思念,终究是没有开口。
小左与小右对看一眼,不由的吞了吞口水,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那句:小眸好大的火气啊……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歌女柔柔曼曼轻轻拨弄琴弦,浅吟低唱,惹起情丝无限。珠帘外,锦衣华服的寻欢客拥着莺莺燕燕醉生梦死,二楼临水的雅阁上一个身穿锦服的王孙公子懒懒的歪在懒人榻上,就着美人儿手中的酒杯,满满喝了一口,在榻沿上手指微弯随着那曲调轻轻叩着拍子,待歌女一曲终了,拊掌赞言道:“云儿的歌声越来越美了,只怕我要三日不知肉滋味了啊。”
美人眼中秋波一漾,带着三分娇俏的笑道:“公子爱听?”
萧明扯了她的手腕轻轻一转拉进了自个怀中:“云儿的歌声,谁人不爱?瞧瞧瞧瞧,慢说歌喉越发醉人,就连这摸样也越发的娇俏起来,如此下去,可不得爱死了公子我,哎,到时候,哪个再来疼云儿啊?”
云儿只笑得浑身轻颤,恍若秋水般眼眸轻轻一转,顺手举起丫头手里的酒杯,伸手便给萧明灌了进去,这才慢慢开了口:“公子可是要离开一阵子?”
“咦?云儿你真聪明。”
云儿幽幽一叹:“不是云儿聪明,是姑姑早就发话了。”
萧明摸着鼻子笑了笑,这醉美人还真是小气,不就是在小酒壶里丢了几颗辣椒嘛,小气。
像是看出了萧明的心思,云儿站起身,摇头轻轻一笑:“公子又不是不知道,姑姑平日里就爱那酒,你还偏撞上去,真真得说你一句——活该。”
萧明哭笑不得:“怎么云儿也不帮我了呢。”
“哼。”屋内的两人东拉西扯的调笑,忽听房门外一声冷哼,一个冰冷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出云可是在里面?出来相见。”
云儿眼眸微不可及的一震,随即平静下来,虽然微小,可是又如何瞒得过萧明,本来萧明也是心中一诧,不过看云儿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了几分的古怪,知道门外的人与她有些瓜葛,看云儿也不回话,墨玉般的眼眸轻轻一转,看了云儿几眼,萧明径自开口道:“门外是哪个无赖的泼皮啊,这也恁地不通事理了,不知道夫妻在床上玩耍的事怎的,还是你是想进来看看?”
萧明经常混迹在醉花楼里头,门外之人那番话虽然说冰冰冷冷,可一听就知道那人是个从不进窑馆的“君子”,这番话用了那正经的寻欢作乐人的口吻,连讽带消,也不过是想看看那人的反应罢了。
萧明若是出门便会看到门外站着的那清俊文雅的人,拧着眉毛低着头,一看便让人顺心的一张清俊容颜上时青时白,阴晴不定,一会儿忽的咬牙道:“水出云,你要真想诸葛见日死,你就别出来。”说完“嘭”的一声,也不知砸了什么东西,听得脚步远去,估计是那人转身离开了。
萧明不怀好意的看着云儿:“啧啧,连名带姓的叫了出来。”看着微微有些凝神的美人儿,调笑道:“这是哪个与我们的文魁有过节?堪堪的竟追到了这里来。”
云儿无限柔媚的勾起嘴角笑笑,一双眼睛却空茫茫看着萧明,或是萧明身后窗口外的夜幕,不知在想些什么。萧明索性整个躺了下来,眯起眼,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看那桌上的蜡烛燃尽了,云儿坐在桌前,呆呆愣愣的看着天际,身上一暖,回头看到不知何时起身的萧明,一时间竟愣住了。
萧明是聪明人,也不再问什么,只是给她披件披风:“夜凉,你可别和锦儿一样病了。”
想想醉美人黑着的脸,分别给仨魁和醉美人留了书,各有调笑,却都有同一个意思,就是自己出去了,楼里头的事直接找醉美人就行了。黑着脸的醉美人气的差点把纸给撕了,丫丫的,这小子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要当个甩手掌柜啊。
萧明出得楼去,见小叶子在门对面的墙下倚站着。原本灵动的眸子染上了浅浅的黯然,花街不夜,灯火人影在她身前来来去去,莺歌燕语的调笑之声不绝于耳,可她却低着头,袖着手,一时间,萧明觉得她是站在了红尘之外,忽的想到白天见到她时,那一身的黯然,竟像换了个人一般。
……
月夜下,萧明面前的小叶子神情也有些落寞,眉宇间有着抹不去的忧郁和寂寞,萧明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认真打量起了小叶子,不想在有像苏溪那般让自己疏忽的追悔。确定她除了神色清凉了些外,并没有别的问题,才长长的叹出口气。
萧明语气有几分不快:“小叶子,你听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的会。”
“是吗?”小叶子一脸的惨然,却依然摆出一副温和笑意,看的萧明抖了抖肩膀,太渗人了——
萧明挑了挑眉,抬手将酒壶给她:“怎么,有心事啊?”
小叶子笑容依然淡淡的:“很明显啊。”
“嗯。”点点头,萧明瞥了她一眼:“来,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小叶子忽然自我解嘲的说:“只怕醉了,也解不了愁……”
萧明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口:“解不了愁,那就消愁。”
看着萧明一口喝下他杯中所有的酒,小叶子神情有些落寞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壶,也点了点头:“好。”豪气的干着酒,待三四坛尽,萧明往凉亭美人靠上一躺,脚跷在石桌上,十分惬意的瞄了瞄一脸失意的小叶子:“看你倒像是失恋了的样子!”
“试炼?”小叶子也醉了,学着萧明的样子,再另一边躺下:“试炼什么?”
“不是试炼,是失恋,呃……就是……对了,你们这儿失恋叫什么啊?”似乎想起了什么,萧明半眯着眼看向小叶子。
“试炼什么啊,我就是个笨蛋,傻蛋,倒霉蛋!呵呵,你知道吗,其实啊,本来我这个……我这个倒霉蛋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本来嘛,破破烂烂的小乞丐一个,却因为偷了干爹的荷包被干爹抓住,干爹倒也义气,除了要回了荷包,里面的银子却是让我美美的吃了一顿,啧啧,我现在都怀念那醉鸭的味道,呵呵,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啊,那荷包是干娘给干爹的,那时候爹还没追到干娘呢,后来我看跟着干爹能有饭吃,干爹也不嫌我,索性两个都是光棍,便凑在了一起,呵,干爹那木头,喜欢干娘还不敢说,我就偷偷的告诉干娘去了,成全了他们,后来干爹说我是福星,便和干娘商量收了我做干女儿,白给的爹娘给你你要不要?”小叶子呵呵笑着踢了踢萧明。
萧明点点脑袋:“要。”
小叶子也点头:“我也是,本来嘛,日子不知道过的多逍遥呢,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虽然他坐在会转动的装有轮子的椅上,可是他真的是我第一个就喜欢的人呢,我最最最最喜欢天邪哥哥了。”
“啊,你先喜欢上的不是郁青啊。”
小叶子眼神一黯:“在盟里,就跟做梦一样,幸福的我在梦里头都会笑醒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乱套了,或许人呀,是真的不能做什么坏事,不然的话,终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对了,那话怎么说的,呃,对了,不是不报,呃,时候……未到……”小叶子又喝了口酒:“其实啊,我最喜欢天邪哥哥,可是小眸那家伙偏偏不让我去找天邪哥哥,后来我轻功比她好了,她也就逮不到我了……”
萧明不由的笑了,听大胡子说起过,小叶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人啊,真的不能有坏心思的……我想整整小眸嘛。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偏偏鬼主意一大堆,骗死人不偿命,不过她也怕水,我就骗她,结果,不仅害了她落水,也遇到了郁青哥哥,我这三年常常在想,要是我当年没有骗小眸的话,是不是还会和原本一样,一切都是好好的……”
萧明笑笑:“没有假如啊,如果什么的,有些事情真是说不明白,或许没有郁青,也会有沥青,忘情什么的……”
“呵,也是……”小叶子说着,原本一杯一杯慢慢的喝着酒的,后来就干脆干了一整坛子,萧明也陪她,看着小叶子脸色渐渐红了起来。
萧明半坐起来,偶尔还会吃两口菜,半点没有脸红,他一直神情安静的听着小叶子话唠着。
“萧明啊,我和你说哦……”小叶子故作神秘的笑笑,凑到萧明耳边:“……人呀,倒霉起来,那是走路撞墙,喝口凉水塞牙……”小叶子傻笑起来,继续唠叨:“其实啊,我也是有些知道的,郁青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天邪哥哥也跟我说过,郁青不是我的良人,呵,可是都叫我傻丫头,那么丫头傻起来自然是傻的冒烟了,不然怎么能叫傻丫头呢……其实,其实那个人对郁青哥哥是真的很好的,可惜就是男子,不过盟里头却也没什么人反对,哦,大概,反对的就只有我了吧,一个傻丫头……”
萧明有几分温和的看着小叶子,依旧安安静静的听着她的唠叨,对于小叶子来说,或许这样与人分享,可以让她放下些什么。
小叶子说着说着,偶尔看到萧明神情恍惚,也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小叶子抱着酒坛子,长叹了一声,悲哀的说:“你看,你也不理我了吧……喂,萧明,我在和你讲话呢,你有没有在听呀?”
萧明点了点头,赶紧说:“听,我一直在听。”
小叶子哼哼了一声,又一口接一口的开始喝酒,时不时傻笑,几乎是语无伦次的一直在说着,而萧明也就一直陪坐着,安静的听她说,听得很认真。
一所花木拥簇中的小小别院,院门虚掩着,院中一株望天树下,站着一个女子,抬首凝望着苍穹,月华遥映,瞬间让人感觉那种凝结了的感觉,竟像是那人间冰雪素白的模样,更晃似暗香幽浮中临江一曲清歌翻飞,直冲九霄,不是美,而是一种感觉,转动轮椅,看着那人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眉宇之间还算平静,才稍稍放下心的唤了一声:“小眸!”
眼中映着月华流转,小眸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改变姿势:“你怎么知道,她会寻死?”
端坐轮椅上的人带着三分清朗笑意道:“你莫不是忘了,璇玑公子算尽天下?”
小眸终是没有回头,很久之后才说了句:“……鬼医说了,救她的命容易,救她的心却很难……”
“我去看看吧。”
直到轮椅转动的声音消失,小眸才面对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院门,定定的看着,不想挪动一寸。
待二更的鼓声响过,院落走道都已亮起了一盏盏的大灯笼,柔和的照着整个庭院,单薄的身影直直的挺立着。
夜寒如水,吹起的风带着几分冻人,忽听一声叹息:“这样是不成的。”
“公子……”一左一右的两个童子闻言不由的把可爱的小脸皱成了小包子。
眼眸微微一转:“小左,去把碧落琴拿来。”
微一迟疑,与小右对看一眼,虽然有着说不出的疑惑,小左还是离去了,待小右将琴台设好,鼎中香散氤氲,掌起得灯盏,小左也抱着琴过来了,窗外,天上明月更加圆满皎洁。转动轮椅来至琴前,十指轻动,流水般,丝丝缕缕的琴音缓缓流动,萦绕着屋子,从窗外流溢而出,仿佛与月华融为了一体,那原本失去了灵魂般的单薄人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睛望向音符流溢处。
曲调哀婉,悲凉,像是那一夜的冰凉入骨,将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又似那天空绵绵飘洒下的细雨,然后慢慢的转大,噼里啪啦的下个不停,平白让人忧心,这恼人的大雨何时能停,潺潺流逝处恰似看到了山林间那条流动的小溪,清缓平和,蓦地却又令人生出一股落花流水的惆怅茫然,浅浅的勾起了那无限的相思情断肠,平白的酸楚幽痛,几乎难已抑制,不知不觉间,心头便如千里的河堤一朝崩溃洪泄,一个断音,似乎某个看不见却实实在在梗在心头的一道线断了,泪就这样狼狈的自眼中落下,晶莹剔透的碾碎在尘埃。
小左小右看着此情此景,都酸了鼻子,待心碎泪涌之际,琴声蓦地清转起来,曲调高阳,像是雨后天晴般的艳阳高照起来,高潮转入,让人看到了春风杨柳,带着融融的暖意化开了那心底略带的惆怅追惜恨意,吹散了哀伤,平复了惆怅,浓浓的恨意被那悠宁安和取代,春风抚衣,倦意渐起,此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牵引着,被温柔的扶靠在床头歇息时,有过一丝僵硬害怕,却也不说一句话。那人像是感觉到了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耳边响起的,是和煦如风过林般的宁和:“过去了,睡吧……”
单薄的人儿慢慢的转动了视线,顺从的躺下,带着浅浅禅香的气息笼罩,看了盖好被子的那双手一眼,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那人用手背在女子的额前探了探温度,微微的蹙起眉,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