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没有看他，依旧吃着，只是荣华知道这人在听，不由舒朗了眉眼似笑非笑：“你觉得自己脏，恨不得杀了自己，那又如何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总有个由头，命是你自己的，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很像把你的命换给她去，那么好的人，那么那么好的人，我荣华很少佩服人，她算一个，老实告诉你，我以前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总当自己是无敌的，万能的一样，好像天下少了她就不能过活了，整个把自己累的跟什么一样，身旁人担心的头发都得白，尤其是石头……后来与她呆一块，我才知道……”说罢比个手势，在空气里一抓，似乎抓住了什么一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不管她要什么，我都会想法子给她抓住了。”
“……她怎么样了……”像是破了锣鼓一般，这也是萧明回来后第一次张口说话。
“哟，恢复的不错啊，放心放心，再有个两三天，你就能和当初一样了，至于经脉，估计再有个一两个月就该无恙了。”荣华笑呵呵的看着他恢复了的容貌，也是玉树临风嘛：“对了，你脸上的易容也去掉了。”
被易了容貌的事，萧明心里有数，甚至能出勾栏院也是因为这个，毕竟那么多的刀伤火烤的，才多久就结疤了啊，而且丝毫的疼意都没有。只是他不在意这个，也就不去想，嘶哑着开口：“她……”
“行了，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现在告诉你，你是能去看她还是她来看你？你当真已经想好了？”荣华猛地放下手。
萧明冷冷的看着他。
荣华冷笑：“我最看不惯得就是你们这样的人，面子里子多少钱？在命面前，就是让我让我喝尿我都喝了，别用你这副样子去招惹人家，现在她受不起！”
萧明也冷静下来了，闭上眼：“我要回去一趟，你去不去？”
“咦？”荣华呆了一下：“回哪？”
冷若冰霜的吐出三个字：“勾栏院。”
自那一天萧明放火烧了勾栏院，带回了奄奄一息的木头便一直不曾出屋，此时的他收拾干净，人却更是寒如冰潭。
“谁？”屋内的人淡淡发问,沉寂如寒潭一般冰冷。
很简单的一个字，可是小眸依旧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此刻心情的冷寂孤哀。
“夜静更声，对月难眠，叨唠你了。”小眸迎着月光而站，浅浅一笑，笑中少了几分疏漠淡离。
“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抬头的那一刻，萧明微微有些怔住了，白色的月光从门外泄入，如水一般，黑色的貂裘大衣迎着黑色的长发在月下飞舞飘扬，每一丝月光都倾泻在了她的身上，染上霜华的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就那么负手而立，与月共存的亘古镌刻一般。
两人静静的坐在凉亭里，才十月而已，小眸身上便已经披上了厚厚的貂毛披风，见萧明看着自己手上捧着的小火炉，无奈的笑了笑：“实在是怕冷，见笑了。”
“天冷，你身体不好。”萧明的声音依旧有些嘶哑。
“快要入冬了。”小眸淡淡一笑，整个人都显得很平静无波。
萧明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小眸转身去看夜空那皎洁的月，眸中耀耀月辉：“陪我喝一杯吧，真的好久不曾喝过了。”
小眸说的是酒，只是此刻萧明陪她喝的是茶。
茶水氤氲，一如当年初见时，静静的泡起一壶茶水。
萧明想，纵然十几二十年后再见，她也只会微微抿起嘴角，笑着道一句：一别经年，萧明可还一切无恙？
果真，小眸举杯笑问：“一切无恙？”
依旧是那眉目，依旧浅笑入眼，只是清瘦了几分。
“如你所见。”
“我却是知道，纵然虎落平阳，你依旧还是萧明，不曾改变什么。”
不知不觉间那浅笑的话语便抚平了躁动的心，萧明举了举杯：“还是，多谢了。”谢你能来找我，还愿意来找我。
小眸依旧是当年那波澜不惊的沉静而笑。
萧明也随她一笑，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问。
其实他想问，秋奕下了毒吗？
什么毒？
要不要紧？
严不严重？
为什么说你病入膏肓？
然而最后，什么也没有问。
同样的小眸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在玉带别院。
太子做了什么？公主又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在勾栏院？谁算计的他？
直到一壶茶饮完，萧明才开口：“我要走了。”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办，还有许多人需要见。
“会从玉带河走吗？”小眸看着他：“若是的话，还要请你帮个忙。”
“嗯。”如果可以，萧明不想从那儿走，那儿，有他最不堪的回忆，无论是于小眸，还是于太子。然而他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逃避。
“有两封信，若是萧明见到铭凰就给她吧，一封是给她的，还有一封，是让她转交给别人的。”小眸拿出两封信递给萧明：“想来，我是没机会去皇城了。”
萧明接过信的手，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不是回三十三盟，他感觉的出来，小眸身上，没有那种回家的气息，没有那种眼底眉梢都流溢着欢快的想要回家，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平静。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和石头一起，也许会去扬州，去扬州确定最后一件事，也或许会四处走走，这些年虽然奔波，到底没有留心过山水。”小眸抬起眼，想起萧让说的于山
水之中相逢，此时的他们，应该已经化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缕清风般，潇洒自在的……天际的孤月，映染的眉目，淡然如天际般寂静。
“告辞。”萧明微微抬手，道别得潇洒不羁，磊落自然，嘴角的笑从容依旧。
萧明要走，其实小眸也要走了，只是两人的归处不同。
在小眸走之前接到了一个小客人，九公子依稀看着当年自己一般，忍不住逗弄他的心思，小谷奇怪的问了一句，九公子眉一挑：“就是因为像才逗他！”看着远去的少年，英气的眉宇之间泛起了一丝浓浓的伤感：“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是的，虽然她什么也不说，可是他依旧感受到了，她要走了。
一如当年她让自己离开。
那时，还能期待的想要在哪一天的哪一个时辰等到她回来……
而今，再一次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静静的她……也许，再也，等不到她了！
这个念头随着小眸的沉默而越来越清晰、不安。
九公子不舍的站在马车外面，抓住车帘，念念碎的说了很多，小眸坐在马车里，一一应着，笑的很是无奈，最后九公子问了一句：“你还会回来的吧？”大大的眼里，亮亮的、满满的期待。
明亮的几乎将人灼伤，小眸撇过了眼，只能说一声：“保重。”
那双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九公子没有再说什么，车帘被风吹离了抓着的手，而后飘然落下，马车悠悠扬扬的驱动。
坐在车辕处的荣华回头看了一眼：“以后我来你要请我喝酒啊。”却看到九公子依旧保持着伸手似乎抓着什么的动作。
石头也看到了，看到了九公子的黯然，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萧明，没有见面，自然无需道别。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直到马车悠然远去，再也不见，九公子才恍然的发现自己举起的手没有放下，黯然的转身回府，看见门口的萧明也是一副要走的模样，九公子耷拉了脑袋，走回去，没精打采的问：“你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