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和荣华跟着回来了吗?”天邪突然开口:“好久没有见石头了。”
“你先休息……”年非皱起眉毛。
“叫石头来吧。”苍白的容颜,没有刻意的强调,只是一个提议的话,却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力量。
年非诧异了:“嘿,奇怪了,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变了!”摇摇头,准备去叫人。
“她变了吗?”天邪的声音,在年非跨出门口的一刹那响起。
“可不是吗!”年非摸着胡子,抬头不满的回了一句:“从回来到现在,我都没能单独和她说上几句话。”
年非没有注意到,璇玑公子在他回答的一瞬间手指握得发白,小眸出了什么事,可是她连年非都瞒住了,年非是大夫,也就是说不是和自己有关……也许,她不止瞒住了年非,她瞒住了所有人,石头接到过她的信,大胡子也接到过她的信,都是让石头去守城,也就是说石头是一路陪着她回来的,石头是一个实心的孩子,最不会欺骗,若是她真的瞒住了所有人,那么一定也会瞒住石头,如果她要瞒的话……
如果石头不来……
天邪闭上眼,许久不曾感觉过的慌乱破天荒地从心底最深处被抓起。
但愿,只是自己多想了……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但愿,石头过来……
脚步声响起,天邪猛的睁开眼,脚步声很轻,又带了一点沉,走几步就会顿一下,这是老人的步伐,这是只有一个人的步调……
“石头和荣华也不知去哪了……”年非抱怨的开口:“这两小子跑的到快。”
恍惚间,便是花开花落了一世的沉默。
直到耳边响起年非担心的声音:“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不,我累了,想睡一会。”
“哦,睡吧睡吧,多休息的好,药还要熬好一会呢!小眸在熬哦!”
等屋子里留下寂静的时候,天邪才睁开眼,眼中水光凝结,石头,没有来。
她没有瞒得过石头,或者说石头察觉了什么,可是她没有说。石头很容易瞒住的,可是她没有瞒得过,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安的连石头都瞒不了。她不会开口,石头必然不知道完整的经过,不然他一定会来找自己讨主意,虽然石头对自己是有一定的怨怼的,可是事关他的阿姐,那么无论怎样的意见都不重要了,而他没有来……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的拽住,闷得他忍不住的覆上心口。仔细想想,小眸有什么异样,终究会有些蛛丝马迹的。
终究会有的。是了,她的衣服变了,她是一个不喜欢改变的人,四年间每一次见她的衣服都差不多,只是这一次见她,天邪闭上眼,很认真的回想,她差点失手打破茶盏,袖子,似乎袖子
延伸扣住了中指,要遮掩的话,要遮掩的话……遮掩什么?什么用得着遮掩?
不会是受伤,如果只是受伤,那么她懒得遮……她不是计较的人,却计较起来了,那么一定很严重,除了受伤,还有什么?天邪眼睛一亮:中毒!
再想想,天邪的呼吸变得急促,若是中毒,那么年非一定会知道,可是年非只是说感觉她变了,也就是说小眸并没有让年非看,她不是一个讳疾忌医的人,甚至他们还有很美好的明天,那么,不能让年非看的毒,遮住手的……
如梦初醒般,天邪的目光凝留在小眸刚刚放在茶几上的那盏茶,当时,她只是凝黛的眉梢微微扬起,眼中的笑意足以倾城,而那一笑,此刻却成了天邪按不住的痛,成为今后心中永恒的痛。
咳咳,咳咳咳……急促的咳嗽声,一声声的止不住。
大大小小一共数十只药包,都在桌上摊开。鱼娘子还捧着个小火炉,也一并搁到桌上,鱼娘子点起了小火炉,转头对一直静静而立的小眸道:“鬼医开的药都拿来了,要的药炉,也带来了,小眸啊,你真的不要我们帮忙?”
“谢谢鱼娘了,我来就好。”
“好,你想给盟主熬药,我知道。”鱼娘子眨眨眼,表示心知肚明,小眸也随着她笑笑。鱼娘子走后,小眸站在桌旁,对着草药默默的出了会神,才慢慢的将药依次加入,然后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小火炉,药罐子里的药虽然盖着盖子,却依旧散发处浓浓的药香味。
不知是不是幻听。拿起盖子检查药熬得怎么样的时候,小眸忽然听到咳嗽声——
接着“滴答”一声,
那是,泪滴落入水面的声音。
视线就那样模糊,锁不住的悲伤流溢,与浓浓的药香交融,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悲伤,荣华给自己的薄情静静的躺在手心。
一直站在窗外的石头,小眸的背影让他忍不住酸了鼻子,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许,阿姐……
“怎么啦?”荣华的声音响起,石头才发现脸上很冷,手一摸,早已泪流满面。
荣华撇撇嘴,看了看屋里的小眸的背影,有点叹息的说:“我娘说,这样的人不妖其身,必妖其人……”
“啪!——”
狠狠一掌在荣华脸上抽了一个耳光。打的荣华脸一偏,只觉半边脸火灼火燎般的疼痛。
荣华身为冰族神女之后,虽然身份未被肯定,一直被叫野丫头,可是她娘自小便将她奉为掌上明珠,除了没有爹之外,平日里师兄师姐们对她可以说千般疼万般宠,连责骂都不说一句,就连她娘亲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打了她的手心!
这巴掌令荣华愕然。
然后满腹的委屈,怒火,等要发泄的时候却倏地
消了所有的委屈、火气。
只因此时石头眼中的泪水。
石头微微昂起头,泪水含在眼眶:“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阿姐放弃了什么?你知道……”三年的漂泊流浪,纵然差点饿死,病死,痛死,他依旧没有流泪,因为小时候有个温柔的姐姐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也不能轻弹。受了欺负,只有阿姐陪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教会他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不动声色的让自己活得更好,饿的偷吃狗食的时候,是阿姐找到他,抱着他喂他稀饭,然后,哄他睡觉,在他被折磨的疼的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是阿姐把手伸到他嘴里,直到鲜血淋漓,却没有发出一声,等自己身上的蛊毒解除的时候,是阿姐抱着他泪流满面的说一句:“都过去了。”只有阿姐……
而此时小眸也将他拥入怀中,和当年一样温柔的为他理了发,泪水就那样打湿了衣衫,石头泣不成声:“阿姐……你不要……不要死……”
“傻石头。”小眸眼里有一瞬的悲伤,随即被垂下的眼帘遮去:“荣华说着玩的,你吓到她了……”
荣华看着这个带她出来的少年,瞬间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心里有一瞬的疼,很疼很疼,那个为自己当了一剑,还笑着说:你再哭我就要被淹死了的少年,就这样在自己姐姐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小眸对不知所措的荣华安慰的笑笑:“我们家石头还是个孩子呢!”
“阿姐,我不是小孩子了……”带着哽咽的反驳,让小眸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肩,小眸认真的说:“嗯,阿姐的石头长大了!”
药还没有好,需要加入人参,小眸回到屋里,慢慢的拿起一旁已经准备好的人参开始切片。很慢很慢的节奏,每一片都切得薄如蝉翼,一刀一刀,如同凌迟自己的心一般,石头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心头上的疤痕,结痂后猝不及防的被撕开,痛的她手一滑,人参便滑落在了地上,她也不捡,只是重新拿了一个,谁知手上无劲,还没切,人参便又从砧板与手之间滑了出去,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年非找你。”荣华避开她的眼。
小眸不由得“啊”了一声,失笑拍了拍额头:竟然把年非给忘记了。
其实,说忘了,倒不如说,是她根本就不想面对。年非在守城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自己身上的蛊毒,中蛊的那三年她每年回去也就几天,第四年虽然说是尘埃落定,可是难不准年非会由凝寒蛊想到缠绵上去,所以她一直避开年非的诊脉,直到这次守城才让年非诊脉。
“药还要等会,你帮我和他说一声吧。”小眸闭了闭眼,也不再切,想要将切好的倒入药罐里,一只手已先她一步将砧板拿了起来:“你手上无力,还是我来吧。”
手,娇柔芊芊,手的主人,笑的眼睛弯弯,眉毛弯弯。
第1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