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沈静妍的下落之后,耶律卓君便日思夜想,总想立刻见到她,想见到自己那仍未谋面的儿子沈君。想来,君儿也已经三岁了吧。你为他取名“沈君”,是为了让他记住他的父亲有一个“君”字吗?在沈静妍离开的这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沈静妍。
他不解为何沈静妍会离开自己,难道她真的不爱自己吗?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莫非这就是作为帝王的宿命?注定无法拥有爱情吗?这吃人的牢笼里,困住了单纯善良的你,使你感到害怕了吧。他是知道她的性格的,她向往的生活平淡朴实,无拘无束,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的只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纵是每日粗茶淡饭,也吃得心。
他恨,恨自己是个皇帝,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多情。她是不怪沈静红妍的,他了解她的选择。他亦知道,在这皇宫大院,能帮助沈静妍逃出皇宫的人、逃离自己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己的皇弟耶律卓原。只有他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将沈静妍带出宫去。他亦知道,耶律卓原也是喜欢沈静妍的,不然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将她带出宫去。所以,他知道,只要派人暗中跟踪耶律卓原,就一定能找到沈静妍。只是,事情没那摩简单。
耶律卓原也不笨,他也知道自己的大哥是知道自己将沈静妍带出宫的,所以处处小心,唯恐露出马脚。即使要去见见那对母女也是撇开了所有耳目才乔装前往。他以为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耶律卓君就会忘了她,毕竟他耶律卓君身为一代帝皇,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大哥是真的爱上了这个淡然的女子,爱得痴狂,爱得无法自拔。终究还是在自己疏忽的时候,让他的眼线寻到了沈静妍的藏身之地。
耶律卓君日渐憔悴,头发一根根白了下去。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那一道相思,鬓染霜雪。无心朝政,每每在大殿上与群臣议事,总是无意间走神,无意间想起那道身影。
坤宁宫内,耶律卓君下了早朝后,本是在御花园中赏花,走着走着便不自主的来到了这里。
自从沈静妍离开皇宫之后,坤宁宫一直空着,他执着的以为她还会回来。所以命人每日仔细打扫,却不准任何人碰里面的任何东西。所以,三年了,里面的摆设一如从前,一点变化都没有,还和沈静妍离宫之前一样。
随身的小太监将坤宁宫的大门缓缓打开,耶律卓君走近大门,望着这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切,百感交集。空楼依旧,只是楼中的人儿早已不在。
“下去吧,守在外面,禁止任何人进来。朕要一个人呆一会,没我的命令不要来打扰朕。”耶律卓君转身对小太监说道。
“吒!奴才告退。”遂慢慢退到大门外。
“将宫门关上吧”
小太监领命,遂将宫门缓缓关闭。
宫门慢慢合上,霎时间,整个坤宁宫只剩下了他自己。望着这里无比熟悉的一切,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翻涌而来。走至妆镜台前,一把木梳,横躺在桌子上。一根青丝缠绕其上,如一根琴弦,无声的演奏着昔日的梦。轻轻拿起那把木梳,慢慢抚摸。看着这根青丝,耶律卓君的心,念满心头。望着旁边的铜镜,镜中有一个女子,端庄地坐于铜镜前面。手拿木梳,静静地梳理着自己长长的头发。黛眉深锁,似是有着许多的烦恼,背影竟是那般的孤独凄冷。耶律卓君慢慢靠近,似是想要再看的真切些。只是等到进了,那熟悉的身影却如迷烟,缓缓消散在了迷蒙的铜镜里。原来这道身影,只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慢慢地将那根头发拿近自己的鼻子,闻见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耶律卓君的眼眸竟不知不觉的变得朦胧了。
“妍儿,妍儿……”耶律卓君静静呼唤,温柔地令人心碎。
泪水划过脸庞,挣脱束缚,坠下地面,如一盏琉璃碎在了记忆深处。
将木梳放于原先的地方,耶律卓君慢慢转身,步履蹒跚,此时的他,苍老得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走至衣柜前,望着那件凤披霞衣。那是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封后大典的正装,只有皇后有资格穿上。那时的自己,根本不喜欢沈静妍,因为这婚姻只是为了政治利益。心中并没有爱的,有的也只是厌恶。只是那时的她,眼中有的只是云淡风轻,仿佛这封后大典与自己无关。她就是那样的性格,仿佛不是这人间的生灵,随时会飞仙而去。
一把古琴静静地躺在琴台上,纤细的琴弦,反射着莹白的日光,诉说着那一短短的美丽往事。
他又想起了那月下竹林旁的琴音,想起了那时的沈静妍,用心弹奏的琴曲。美似天籁,宛如仙音写入凡间,把人的灵魂都超脱了。他是知道的,那时的她定是最快乐的,只有快乐的心境才会弹出那么美的曲子。那时的她,温柔恬静、静如初子。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在月夜下弹奏着,那时的夜,是彩色的。只因那首曲子是为他耶律卓君而弹,没有杂念,只有淡淡的依赖。那时的她是不知道竹林后面的人是耶律卓君的。
行至芙蓉榻前,一段段缠绵的回忆唤出眼前。他又想起了那一夜夜的温存。如今,伊人不在,锦被已冷。
耶律卓君躺在床上,回忆着他们的点点滴滴。陷入回忆的海,时间竟是那么的长,仿佛永远也过不完,永远逃不出来。
许久,耶律卓君在床上睡去,眼角仍挂着泪痕。
夕阳西下,落霞归晚。耶律卓君自早朝下来后就一直呆在坤宁宫中,不曾出来过,一天没有吃过一点饭菜。可把门外的小太监急坏了,可是没有皇上的命令,他又不敢进去。突然,望见了远处走来的南宫楚楚。小太监仿佛看见了就行般,赶忙跑了过去。
“娘娘您可算来了,皇上在坤宁宫呆了一整天了,滴水未进啊。娘娘您还是去看看吧!”小太监跪在南宫楚楚的身前,重重磕头。
南宫楚楚见小太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知道他是在担心皇上。便安慰道:“好了,起来吧,我知道了,你去让御膳房做点清粥送来。”
小太监赶紧答应。“是,娘娘。奴才马上去办。”说完就跑着向御膳房去了。中途跑得太快,摔倒在地。马上又爬起来继续跑。南宫楚楚微笑,是欣慰的笑。难得有这么中心的奴才。转身望见坤宁宫紧闭的大门,南宫楚楚的神情又变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皇上耶律卓君是爱着沈静妍的,很爱很爱的那种,不然不会三年了还念念不忘。
宫中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没过多大会,小太监便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娘娘,御膳房已经做好了八宝粥,奴才给您带来了。只是,娘娘,皇上吩咐过,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去。”
小太监回答道。
南宫楚楚笑道:“谁说非要进去啊?让皇上自己出来便可,来人将我的琴拿来。”
侍女将琴拿来,放于石桌之上。南宫楚楚坐下,素手轻点,一个个音符便跳跃而出。和沈静妍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的琴音早已被自己烂记于心。一曲《秋水》,缓缓流出,慢慢在空中飘散。虽不如沈静妍那般出神入化,却也悦耳清心。
正在睡梦中的耶律卓君,忽然听见有琴音自外边传来,初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忽然惊醒。这个曲子是如此的熟悉,一瞬间想到了沈静妍。耶律卓君慌忙起身向宫外跑去,似是发现了什么大事般。
宫门被打开,皇上耶律卓君慌张地跑了出来,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看见了远处正在弹琴的南宫楚楚,只是他看见的是一个背影。顿时,思念之情仿佛决堤的江水,奔涌而出。
“妍儿!妍儿,是你吗?妍儿……”耶律卓君边跑边喊。终于,到了弹琴的人的近前,一把从后面抱住。“妍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见朕了吗?你可是让朕好等啊。”
此时的南宫楚楚,早已泪流满面。是的,他还是那么的爱着沈静妍,在他耶律卓君的心里,慢慢装着的只有沈静妍,会不会有自己的一点位置呢?或者,一直以来,自己就是一个感情的替代品,一如这几年皇上选出的那些秀女,眉宇间,皆于沈静妍尤几分相似。或许,自己和那些秀女一样,都是沈静妍的替代品。她恨,恨沈静妍夺得了皇上的整棵心,心中再也装不下其他的女人。她又羡慕沈静妍,羡慕她有一个如此爱着她的男人。
“皇上……是我……南宫楚楚……”南宫楚楚哽咽地说道。
耶律卓君猛然惊醒,慌忙的将怀中的人儿转过身来。果然是南宫楚楚,正满含泪水的望着自己。
“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妍儿?为什么?为什么?……”耶律卓君剧烈的晃动着南宫楚楚的肩膀,表情痛苦。
耶律卓君颓然的坐在石桌旁边,望着坐在地上伤心哭泣的南宫楚楚。
许久,耶律卓君慢慢站起,将南宫楚楚扶起。这一切本不关她的事的。
“楚楚,快起来吧,不要哭了,都是朕的错。”耶律卓君温柔说道。
南宫楚楚止住哭声,睁着一双泪眼,那样的楚楚可怜。“皇上,都是楚楚不好,楚楚不该弹这首曲子的,都是楚楚的错,请求皇上责罚。”
耶律卓君无奈,将南宫楚楚再次拥入怀中。“好了,不哭了,朕一天没吃东西了,陪朕去吃饭好吗?”
南宫楚楚点头,转身将那个食盒打开。“皇上,这是臣妾为你准备的八宝莲子粥,还没有凉,皇上趁热吃了吧,别饿坏了龙体。”说着盛了一碗粥,放于皇上身前。
“爱妃,喂朕可好?”耶律卓君拉住南宫楚楚的手。
南宫楚楚心生甜蜜,点头答应。轻轻用勺子舀起一勺八宝莲子粥,放于嘴边慢慢吹凉,然后才送于皇上嘴边。
耶律卓君一口含下,静静地看着南宫楚楚。她也本是花容月貌,人间绝色,奈何在这宫中受尽凄苦。为这卑微的爱,坚强的活着。是自己对不起她,她应该很幸福的活着的。
“楚楚,今晚朕就去你宫中歇息吧。”耶律卓君含情说道。
楚楚欣喜,点头答应。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划过坤宁宫的大门,沉入无边寂海。
耶律卓原得知皇上最近心情不好,总是喜欢无缘无故发怒。弄得宫中人心惶惶。
下午,耶律卓原进宫觐见皇上。耶律卓君知道是自己的弟弟耶律卓原来了,便让小太监宣他进来了。
“臣弟耶律卓原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耶律卓原叩首。
“免礼。皇弟,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耶律卓君面无表情的望向自己的弟弟。
耶律卓原知道,自己的哥哥还在生自己的气。
“臣弟听闻皇上近日来心事重重,且食欲不振。臣弟担心皇上龙体,特来慰问。”
“你们都退下吧。”耶律卓君对着一干宫女太监说道。小太监马上领着众人退出了御书房。
“卓原,朕知道你最近见过他们母子,告诉朕他们母子过的还好吗?”耶律卓君焦急的问道。
耶律卓君无奈,望着大哥急切的神情,暗叹,果然如此。
“皇兄,他们母子如今生活在南方的一个普通村子里,生活虽没有皇宫里这般奢华,却也平静。皇嫂她本就喜欢平平静静的生活,所以在那生活的还算安静。每日有小皇子陪着,现在的皇嫂生活地很快乐。我有派人在暗中保护,他们母子绝对安全。”耶律卓原认真回答道。
耶律卓君苦笑,“你说他们母子生活得很快乐,你是说她以前在宫中不快乐喽?”耶律卓君的脸色不太好看。“你真是好大的胆,竟然私自就将她带出了宫,带离了朕的身边。你可知朕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担心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怕她们有一点闪失。朕每天都倍受煎熬,你知道朕活得有多麽累吗?”耶律卓君低头留下了思念的泪水。
“皇兄,臣弟知道你是真心爱着皇嫂的。只是,皇兄,你觉得她留在这吃人的皇宫里面真的会幸福吗?虽然你贵为天子,但是还是有一些事是你不能控制和避免的。就像以前,皇嫂几次的险些流产,即使你再小心,还是会在无意间出现危险。这就是皇宫,自古后宫就是如此。你觉得性格平淡的她真的能安生的活在这里吗?于其让她痛苦的活在你的身边,还不如让她走。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何不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呢?”耶律卓君质问。
“你是在质问朕吗?你是在说朕是自私的将她绑在了朕的身边?不管她的痛苦吗?你以为我忍心吗?朕不会心痛吗?朕虽然被人称为“冷血、暴君”,可是那只是为了对付那些乱臣贼子罢了。你以为作为一代帝王容易吗?我也有感情,我也有爱,我难过时也需要有人陪,痛苦时也需要人安慰,我是人,不是机器!”耶律卓君痛苦说道。
“如果可以,朕宁愿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有着一个小家,男耕女织,儿女伴膝。只是这天下需要朕,天下不能没有一个人来管理。更不能落入奸人手中,朕不能留下天下万民不顾,你知道吗?”耶律卓君看着弟弟耶律卓原。
耶律卓原恍然,原来自己的哥哥竟是因为如此啊,顿时有点同情大哥了。
是啊,他们是皇族,世人只知道他们的尊贵、知道他们的权利可以掌握万民生死。都以为他们是快乐的、幸福的,却不知他们的痛苦。他们活在虚幻的梦里,受尽耀眼的光环,却不能享受常人轻易拥有的感情。她们的身边充满着尔虞我诈,阴险陷害,可能就在明天倒在刀光剑影中,血流天际。
他是理解耶律卓君的心情的,所以他没有反驳。
“卓原,哥哥真是累了,再也不能……咳咳”耶律卓君剧烈的咳了几声。身子摇晃,头上的青丝混合着丝丝白发,一缕混黄的头发头发,散在额头。看着就像又老了十岁。
耶律卓原看在眼里,竟是那么刺目。他不敢相信,短短的三年,自己的哥哥竟然苍老了这么多,既心疼又难过。自己这么大了却不能为他解忧。或许,自己该为自己的哥哥做点什么了。
耶律卓原似是下了很重的决心。
“皇兄,你是否信任卓原?”
“卓原,你是我的亲弟弟,皇兄怎会不信你”
“不如让我替你承担这份责任吧。”
耶律卓君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你……不怕吗?你将失去很多。”
“不怕,身为皇族,这是我的命,就让我为皇兄做点什么吧。我不后悔。”
耶律卓君重重地将弟弟抱住,“好兄弟,我相信你!可是你打算怎么做?”
“金蝉脱壳!”耶律卓原郑重地说道。
……
明月高悬,迁云流转,夜风无语,灯火阑珊。
第34章思念成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