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送回紫苏阁。”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继天南抱住负雪一路狂奔。
继天南在负雪床前紧握负雪的手,很怕很怕会失去她,很怕很怕她就这样死去。郭羽在床上奄奄一息时,他的心是如磐石般坚定的,知道他要救他。但是,现在继天南的心却是颤抖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负雪的五位师父都来了,一阵商议过后,由大师父写下了药方。五人转身正要离开。
天南连忙问道:“五位大师,请问负雪怎样?”
“这丫头命中与璇玑图相克,幼时吃过一次苦头,长大了却还要去读。病理我们可以推断,命理却不是我们凡人可以扭转的。”三师父答道,“破例一次已是例外,按理我们五个老头不应出手相救,但是我们都老了,在负雪身上倾注了毕生心血,我们的医术就只能靠她流传下去。若她出事,恐怕本门派的医术将要绝迹江湖了。”三师父又看了负雪一眼,道:“希望这丫头没事。”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她?”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生死就看今晚了。”三师父说罢,五位大师离开,有人低头叹息,有人面无表情。
半夜,负雪浑身发烫,嘴角冒泡,一众丫鬟跪在床边,任谁喊她也没有反应,只是出气多,进气少。天南紧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脉息越来越弱,他是中原第一山庄的庄主,出生入死,杀人无数,宝座下堆砌着无数的头颅,但是第一次,他对死亡感到了如此大的恐惧,浑身都在颤抖。那种颤抖是从心里开始,无法抑制的。
底下的人哭成一片,闹闹嚷嚷,天南好不心烦,对底下的人吼道:“全都滚出去!”眼神里冒着的是绿光,仿佛一匹野狼。
所有人都退了出来。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天南解下腰间的龙吟箫,定了定心神,缓缓吹奏,这次他吹的曲子飘渺中带着一丝凝重,酸苦中带着一丝甘甜,似在追溯,似在回忆。
渐渐地负雪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天南不敢大意,继续吹奏。整整一晚,直至破晓,屋外的人都听到房内一直有箫声传出。
白薇进来,看到小姐沉稳地睡在床上,轻轻地走到桌边,把早点放下,小声说道:“继庄主,医尊说过,过了昨晚就没有大碍。您也累了,先用早点吧。”
天南充耳不闻,继续吹奏。
一日。
两日。
三日。
“继公子,这里有我们照料就行,你先去睡吧!”白薇劝道。
继天南眼里满是血丝,胡子也冒了出来,唯独那箫音还袅袅不断。
“咳咳!”负雪此时醒了。继天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缓睁开眼。
“太好了!大小姐醒了,快通传下去!”白薇一边吩咐一边倒水。
负雪似乎还未清醒过来,良久才说一句:“我睡了好久。”
“从你进谢花台起已有三天了。”
“谢花台!三天了?郭羽!药方!”负雪恍然惊醒。
“没事,没事,你不要急。”继天南安慰道,但负雪挣扎着便要下床,却因虚弱无力差点从床沿掉下来。继天南只好一把抱住负雪,用自己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道:“一切都好,不要担心。”负雪瞬间安静下来,不吵也不闹了。
继天南把负雪轻轻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心里非常愧疚。在她晕死时,他就看到了她手中紧拽的那张纸——白薇说那就是给郭羽的药方,她拼尽心血差点搭上性命想出来的药方。武林之中,三脉尽断之人向来只能依赖他人输送真气延命,千百年来无药可治的重症竟要她在三个时辰内想出解决之法。他恨不得掴自己两巴掌,为了自己属下的病,竟差点把她逼死!他的轻轻一句“有劳费心”竟差点要了她的命。
“负雪,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谢谢你,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三个字。
养了数日,负雪身体渐渐有些好转。
刚从谢花台出来那日,她还昏迷不醒,只感到自己是在一片火海之中,很烫很烫。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浑身都快给烤焦了,她拼命喊拼命喊,嗓子像着火那样,却听不见一点声音。在她快要放弃,永远困在那片火海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箫声,她如获珍宝,追寻着那阵箫声,跑着跑着,她便到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周围什么都没有,只听见一阵箫声,她想起了姑姑,想起了天南一路的照顾,想起了爹娘,跑了那么久,好累好累,就像那晚在破庙时一样,负雪听着箫声沉沉地睡去了。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白薇将药捧到负雪床边,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你怎么能如此拼命?那天你在谢花台若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负雪摇摇头,掩饰道:“莫家堡我刚刚接手,若不治好这一病例,恐怕二夫人还有江湖上又有微词了。”
“小姐你的医术大家早就公认了。”白薇淡淡说道,如此拼命,小姐定是另有想法。
喝完药,负雪问道:“继庄主和郭总管的病怎么样了?”
“今早白芷亲自过去把脉,继庄主的内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郭总管还是半昏半醒。”
“随我过去看看。”负雪下床。
半路上便有人来回报,说回春堂里一对夫妇在等着负雪施救。
女子奄奄一息,男子武功颇高。
“求莫堡主出手相救。”男子抱拳道。
负雪摇了摇头,道:“借一步说话。”
顾及病人的情绪,到了屋外负雪才对男子如实相告:“你妻子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恕我无能为力。”
“你不是神农之女吗?怎么连脉都不号就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个大夫吗?”
负雪理解他的情绪,但实在爱莫能助,于是转身离开。
“刷”地一把剑架在负雪脖子上。
“救我妻子。否则我要你整个莫家堡陪葬!”男子在绝望中已不顾一切。
负雪被逼着走进屋里。
她看了看塌上的女子,正是豆蔻年华,可惜时日无多了。
“师兄……”女子艰难地开口说话,“不要为难大夫。与她何干?你怎么能迁怒与她?”
男子前一刻还满身暴戾之气,此时皆化作一股柔情,道:“师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别固执!她肯定有办法的!”
天南听说此事,也赶来回春堂。一见负雪在刀剑之下,天南提起运功,“噔”地一下用手指弹开男子的剑,“嗖”地搂过负雪,轻易便化解了负雪的险境。身形之快,男子根本看不清天南是如何出招的。
负雪只顾及着天南的伤势,说道:“天南,你伤还没好。怎么可以运功?”她又压低了声音耳语:“不要与他动手,放他们走。”
天南微微一笑,心想:我才不屑与他动手。天南说道:“这位兄台,你果真想要救你妻子的性命?”
“这当然。”
“方法是有的。”
听了这话,负雪一惊:这女子哪里还有得救?
只听继天南继续说道:“千年一开的天山雪莲你听说过吧?”
“当然。它能救我妻子的性命?”男子不介意去天山寻找,只要能救他妻子的性命。
天南摇了摇头,说道:“非也。用天山雪莲炼成的天山回魂丹。”
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传说中这普天之下只有一颗,而且下落不明,只听得传言是在御剑山庄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普天之下,只有这天生回魂丹能救你妻子的性命,若迟了,就回天乏术了。”
“怎么刚才她不说这个法子能救命?”男子指着负雪质问。
“因为药太难得了,说与不说没什么两样。”
男子看了负雪一眼,对天南道了声谢便抱着妻子离开。
等男子离开后,负雪说:“天山回魂丹也不能救她妻子的性命。”
天南说:“我知道。”
负雪生气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骗他?”
“因为不想他在这里为难你。”
“天山回魂丹真的在御剑山庄?”
“是。以后若再遇到他这样的人,你尽管叫他们来御剑山庄要天山回魂丹。”
负雪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是要我把遇到的困难都转嫁给你吗?可是给垂死之人一个不能实现的希望,不是很残忍吗?怎么能那样做?”
天南愣住,他只想着帮负雪解决眼前的困难,从没想到这一层。
次日负雪到款冬阁查看天南和郭羽的病情。
恰好一小丫鬟知画刚刚巡过房,正对继天南说道:“世人只道我家小姐医术超群,容貌出众,但是我家小姐还有第三样好处呢……”
“知画。”负雪打断,嗔道,“又在胡言。”复又对继天南道:“继庄主见笑了。”
“继某倒是很想知道莫堡主的第三样好处。”
知画刚要开口,看得负雪脸色,只得噤声,道:“小姐不让说。”
帮郭羽把过脉,重新调整了药方,继天南送负雪出款冬阁。
穿过回廊时,继天南再次道谢,负雪微微颔首,含笑道:“这是我的职责,继公子不必言谢。”
第15章江畔何人初见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