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在灰黄的红烛下,烛玖兰就最新的密信展开,一字一句仔细的看了一遍,嘴角挽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终究是到了这一步,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可是,为何心中没有一点点喜悦,拥有的只是无尽的苍凉?
将红烛挑亮,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己觉得温暖一些。指甲已经深深的掐进肉里,只是却不觉得痛。墨霖临走之时,笑着对自己说:“我去了牢狱,反而是放了大假。你呢,烛玖兰,能坚持下去吗?能坚持着和世界作对,和自己内心作对吗?不要再冲动了,没有另一个贵人能够保护你。”
想到这里,烛玖兰缓缓的转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自己入宫时的那身衣服换上,尔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许久的房子,微微一笑,毫无留恋的走开。任是你千般繁华,到最后不过是大梦一场。
“兰儿,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徐静听闻脚步声,迅疾惊醒过来,拦住了烛玖兰的脚步。对于烛玖兰所做的事情,徐静没有猜全猜透,但也猜到了七八分。一个隐藏自己容貌,蜗居于皇宫中的人,必定还是有所为的。
烛玖兰望了望徐静,冷的如同坠入冰窖的心,忽然觉得暖炉许多。她温煦的笑道:“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睡不着想要去外边走走罢了。你知道,墨贵人昨天入狱了,我怎么都不能安心睡下去,想要出去吹吹风。”
“我陪你,我和你一起去。”静儿坚持的道,她自然晓得烛玖兰心情不好,但是烛玖兰的表情根本不像是要过去吹吹风。那种表情像是已经忍受已久,依然要崩溃了。那种表情是一种要去做傻事的表情,所以静儿绝对不会让烛玖兰一个人行动。
烛玖兰拍了拍徐静的肩膀,想让她放心。最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叫吟兰,我的名字是烛玖兰,是原丞相烛宗成的女儿。老皇帝无道,将我一家满门抄斩赶尽杀绝。幸亏天恩犹在,让我父亲和三位哥哥侥幸脱难。我也被卖到别的国家,最好那个国家的皇帝命令我来刺杀老皇帝,否则我的父亲和哥哥们就性命不保。”
“可是老皇帝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你动手的,老皇帝都已经死了。所以你也算是完成任务了,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啊。现在继位的太子虽然有些……但是,总之,以后你的日子会好的,你不需要再做什么。”徐静还是有些担心,大家都传老皇帝死的不明不白,墨贵人甚至因此下狱。
墨贵人下狱不是因为与老皇帝的死有关,而是她看到了当今太子和擅仙仙偷情。还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昏庸无为色胆包天的老子,必然会有一个留恋花间,狂蜂浪蝶的儿子。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烛玖兰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静儿,其实你喜欢六皇子,对不对?六皇子确实是一个好人,他简单,有理想,与那个老皇帝截然不同。所以,我才不能看着这样的一个人死去,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人死去。”烛玖兰的眼神中有了一抹坚定,不管事情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她唯一不想做的就是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徐静跪在了地上,她伤心的哭道:“我知道,我自己很喜欢六皇子,可是一路陪着我走过来的人,不是六皇子,而是烛玖兰你。所以如果要让我在你二人中间选择一个,我宁愿选择着跟随着你。你知道我走错过路,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可是我迷途知返了,这一切全有赖于你。所以但凡与你有害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你去做的。”
“你啊,太小题大做了。我不过是要找六皇子叙叙旧而已,怎么会对自己有害你。你也知道六皇子平时对我也不错,根本不可能害我啊。好好在家呆着,你知道,处元香那个人什么都好,但是就是有些莽撞,离不开人。”烛玖兰说道,能够得到这样的姐妹,她的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徐静摇了摇头,尔后有些绝望的道:“我徐静虽然是笨人,但基本的察言观色我还是会的。何况,我们成为姐妹这么多年,你要做什么,我还不清楚吗?如果静儿没有猜错,你肯定是要向六皇子坦白。六皇子那个人再怎么好,在怎么通情达理,也不会容忍这种情况的。”
烛玖兰闻言一怔,旋即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慢慢的道:“静儿,既然你想到了这些,你就应该明白,我非去不可。你拦不住我的,我的性子你也明白不是吗?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只能够救一个人是一个人了。”
徐静继续摇头,她死死的握住烛玖兰的脚踝,低声泣道:“兰儿,你听我一句,不要冲动。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我知道我没有武功,我拦不住你。可是求你,不要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墨霖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如此珍贵的性命,你真的舍得让自己让其他人难过吗?”
“说的是呢,为了我这条命,有多少让人哭过,挨过打,受伤过?就因为我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让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改变。我烛玖兰何德何能,如何报答这种神恩。筹谋了这么些日子,一直以为可以两全。但是千算万算,忘记了那个处事混乱的太子。墨霖为了我背井离乡,我不能够再让她微微配上一条命。”烛玖兰微微仰起脸,望着夜晚的深处。无尽的黑暗之后,真的能够迎来光明吗,或者来得时更加严重的一轮黑暗。
徐静知道自己再也拦阻不住,于是咽下所有的泪水的道:“好,我不阻拦你。你有你的想法,你有你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你也不能够阻拦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是不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请不要拒绝。”
“徐静,你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不是出去郊游,更不是随处溜达,我要去的是敌人的府邸。我自己能不能够全身退出来都是个问题,你又何必跟着我去送死。要知道在任何情况下,一个活人能够做的事情,永远比一个死人多太多。”烛玖兰语重心长的道,她知道徐静对她好。可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不一定必须要这种方法来表示。
徐静挡在门外,她难的的出生威胁道:“如果你不让我跟着你,那么我就大声喊叫,虽然不一定会引得门卫过来,不过处元香肯定会出来的。你想让她知道事情的全部吗,要知道那个人虽然心眼不坏,却不能够保守秘密。”
“你确定跟着我去,你知不知道……”烛玖兰简直不晓得自己此刻该说什么好,为什么徐静要这么坚持。还有墨霖,还有很多很多人,为什么他们要对自己这么好,为了自己这样一个人,值得这样做吗,值得如此做吗?不清楚,完全不清楚了。
徐静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不是一个任性胡闹的人。但是她十分确定,只要自己点头了,只要自己跟着烛玖兰了,那么烛玖兰就绝对不会轻易的认输。她肯定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够救得了墨霖墨贵人,也能让自己安全脱困。
烛玖兰望着徐静,叹了口气,尔后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出去。徐静自然懂得这是默许,也就小跑着跟在后边。自己父母双亡以后,自己已经没有信任过别人了。可是眼前这个人,不知道为何,莫名的让他觉得可以信任,而且是非常的可以信任。
与徐静的满心感激不同,烛玖兰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此次前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种地那个六皇子是会帮助自己,还是会选择告发自己?烛玖兰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有些莽撞,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墨霖死去。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直觉让烛玖兰莫名其妙的坚信六皇子不会伤害自己。是的那个人不会伤害自己,会选择帮助自己。至于为何这样自信,她找不到自信的源头,只是这样坚信着而已。
想到这里,烛玖兰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六皇子的初遇。那是和烛尔轩在房顶上告别以后,烛玖兰微微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谁知竟然不下心和某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本能的反应,烛玖兰不由自主的整个人往后退去,而后面可不是平整的地方,而是空中,因为那是的他们正处在屋檐上。
知道会遭遇什么的烛玖兰,虽然心中并不怎么害怕,但是还是闭起眼睛。事情最坏的结果是自己摔成肉饼,最好的结果是自己的屁股开花,烛玖兰一边做着这样的评估,一边子啊心里怒骂道:“谁这么不长眼,难道我今天一定有血光之灾?!”
只是烛玖兰在为难之中做出来的评估并没有完全实现,甚至没有出现烛玖兰想象中的疼痛。烛玖兰有些怀疑,心想莫非自己还处于自由落体运动期,然而让人惊讶的是,她甚至听不见落地时耳边呼呼的风声。
明确发觉情况有变的烛玖兰张开眼睛,却是看到了一个绝美的脸庞。身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的烛玖兰,自然对美的概念比平常人高上好几个层次。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眼前这个美男子给惊到了。为什么大家对潘安如此推崇,她烛玖兰可是有些明白了。
但见眼前这位君子肤白如雪,但是却并没有显得阴柔。极为俊美的五官在力挺的鼻子下显得各位立体。嘴唇有些薄,然而却有着诱人的光泽,让人恨不得去一亲芳泽。最为重要的是,那个人的眼睛摄人心破,让人不得不沦陷。
“喂,有没有看到蒙着面的刺客?”那个时候的六皇子环抱着烛玖兰的腰,一脸戏谑的问道。对于那个时候六皇子的表情,烛玖兰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种宠爱,一种无奈,一种想要保护。明明是初次见面,那个人却对自己展现了如此复杂的情绪,也算是人生的一大怪事。
兴许六皇子觉得这样有失体统,结果就那么轻轻巧巧的将烛玖兰放了。当然不是轻拿轻放,而是将手撤出去尔后放手了。那个姿势的烛玖兰,怎么可能立得住。所以自然是摔了一跤。烛玖兰开始反击,结果那个男子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笑道:“花痴。”
烛玖兰自然不会服气,于是就和那个人顶撞了几句。你来我往,倒也是热闹的紧。几句好笑的对白以后,终于还是进入了主题,那个人一脸郑重明知故问的道:“你怎么会在屋顶上?难道和刺客一伙的?”
“看星星不行啊。”烛玖兰抬头指着天空,随即不自然的把手放了下来。果然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今天的夜空进入如此干净,一个星星都看不见。明明不需要他们到时候,他们会一直闪耀,一旦需要,反而一个都找不到了。
六皇子也抬起头,望着暗无天日的夜空,心想这里的星星莫非是隐形的,或者眼前这个宫女有着特意的功能。自然不是,这个人不过是撒了一个最为低劣的谎言罢了。于是六皇子笑着道:“看星星?”
后来有一个侍卫飞了上来,那个侍卫询问自己是不是刺客。烛玖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个六皇子会一下子将自己推到那个侍卫面前,然后说:“对啊,这就是刺客。看吧,还是本人厉害,一下子就抓到了,没有见过这么笨的刺客。”
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六皇子维护了自己,非但如此,那个人还借机嘲笑了自己几句。烛玖兰对于这样的六皇子,虽然心中有着诸多的不满,但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得不用心来感激。
还有一次,自己代人顶罪,被木贵人罚跪。后来是墨霖伸出手去木贵人那里谈判,才救了自己。因为跪了太久,所以自己的双膝无法使上力。虽然拼尽全力站了起来,不过差点儿又要摔回地上。
正当烛玖兰以为自己要和大地做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突然一只宽厚的手掌,扶住烛玖兰的右边。烛玖兰立即在心里谢天谢地,谢神谢佛,尔后转过头想要看看自己的恩人。让她惊讶的是,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南离风。
虽然后来六皇子南离风让自己身边的太监帮忙扶住自己,还说自己不过是恰巧路过这里。但是烛玖兰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托词,不过是欲盖弥彰。如果自己猜测没有错的话,这个六皇子南离风喜欢上了自己。
一路上思绪玩玩转转,终于到达了六皇子的府邸。身为一个六皇子,他的府邸真的是低调的可以。烛玖兰想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或许她和这位六皇子可以称为朋友。只是身为她啥父仇人的儿子,她没有办法去不在意。
禀报了下人,没有想到她们竟然那么迅速顺畅的得以进到了王府。来到华庭前,六皇子正在那里小酌。看到烛玖兰,他笑着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回来找我,虽然你来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晚了一会儿。发生事情以后,你不应该立即来找我吗?”
“这位帅哥,你还真的是自恋的很,不过既然知道了我会来找你,那么你自然也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会不会帮忙?”原先想的所谓的策略全部抛到脑后,还是一五一十的老实问起了比较好。
六皇子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道:“你是来求我办事的吧,为何你一脸怒气冲冲的。仿佛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会杀了我一般。烛玖兰,虽然你聪明,但是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在逆转还没有发生之前,我还是处于上位,而你处于下位。”
“我知道啊,你还是处于上位,我处于下位。可是这又怎么样,我既然敢来求你帮忙,心中肯定已经做了某些选择,你只要说你帮不帮忙就好了。何必那么多废话,简直是浪费时间。”烛玖兰依旧气势不减的道,要知道她可是被吓大的。
六皇子笑了笑,尔后将手中的酒杯扔到了地上。只是一个清脆的声响,一大片弓箭手就出现在他们的身旁。徐静见状,急忙护在了烛玖兰的身前。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让烛玖兰活着离开这里,她一定要拼命保护烛玖兰。
“呦,很忠心的一个丫头嘛,真的是很难得。不过丫头,你跟着烛玖兰可就是死定了。可是如果你跟着我的话,你还有活着的可能。我看得出来啊,你看似很喜欢我。怎么样,让我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的跟着我吧。”六皇子脸上带着邪笑,一副老子是流氓的模样。
徐静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否认,她是喜欢六皇子。但是比起刘贺再来,她更想要保护烛玖兰的安全。因为烛玖兰将希望带给了她,将她已经颓废静寂的生命之火重新燃烧了起来。所以徐静要以身报恩。
六皇子无趣的叹了一口气,尔后让众位弓箭手退下,一脸无奈的道:“从我上次放走你,我就知道你要吃定我了。也罢,吃定就吃定吧。这个六皇子我也做腻了,这个国家确实改换主人了。也好,帮了你这一次,我也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要离开?也好,离开这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等到我们大事结束以后,你和徐静一起跟着我离开怎么样?放心我不会带领你们投靠帝国的,只是我找到了一个小山谷,那里堪比桃花源。”烛玖兰极为真诚的道,面对无以回报的人,只能够将自己的诚心展现给她。
六皇子闻言,思考了一会儿,尔后点了点头。
第49章 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