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内室的,一路上,他的脑袋里面一直在反复的重现着,以前的那些并不算美好的记忆。让他整个人的心,越来越沉重,心里的疑虑和恐惧,也越来越深沉。
苏唯从小就在王宫里长大,见够了君王唯我独尊的征服欲,他们根本不会顾虑任何人的感受,只会一味的抒发自己的欲望。
为了可以取悦自己,他们甚至会挑起战乱,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在战火硝烟里。就像当年的秦王,为了自己的母亲韩夫人,竟然陈兵四十万韩国边境,让韩国数万百姓死于战乱。
正是因为见够了,所以苏唯才一直都不会相信,苏愍所谓的承诺,更不会相信,她会真正的放自己自由。
苏愍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想要对他用强,只是想要把他和外界隔离起来,防止他接收到一些,不应该知道的消息。但是对于长期陷入恐惧的苏唯来说,却是一下子就想歪了。
苏唯回到自己的内室,躲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的裹住,然后蜷缩在床角,不停地瑟瑟发抖。现在的他,有着说不出的绝望,和说不出的无助。整个偌大的秦宫,竟然连一个,可以听他倾诉,愿意帮他忙的人都没有。自从当年韩夫人去世,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子嗣,孤单而寂寞的活着,作为一只被苏愍券养在梅宫的金丝雀,拿着苏愍赐予的尊严和自由,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无聊又无助的活着。
可是他偏偏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宿命,他想要反抗,反抗那个赐予他一切的人。因为他不愿意当一个男宠,或者成为苏愍无数玩具中的一个。
苏愍倒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落到苏唯眼里,竟然变成了如此肮脏龌龊的筹谋,若是让她知道,此刻苏唯心里面的想法,只怕会被气得再流产一次。
官道上,远远地扬起了尘土,哒哒的马蹄声叠次传来。
几个青年将领模样的人,身着青色的轻量铠甲,腰间挎著一柄银色的长剑,骑马走在最前面。
他们的身后,紧跟着一辆马车。马车是铁制的,看上去很结实,上面虽然没有挂什么装饰,但是做工精致,用料考究,拉车的马匹亦是极为罕见的宝马良驹,显得十分不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车内坐的人必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
马车的窗边挂著月光纱制成的帘子,外面的光线从帘子透过来,让整个车厢变得轻柔而朦胧。车上铺着些塞满貂绒的软垫,车厢左侧摆放着一个藤编的贵妃榻,正中放置着一副玉石雕刻的矮几。矮几上陈列着美酒,佳肴,瓜果。陈设既简单又繁复。
一个身穿红衣的青年公子,正靠在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正午阳光看书。马车另一侧的窗边则趴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小童,正扒开帘子,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往外瞧着。
“都说秦国富裕,城池繁华,简直有如人间仙境。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比起我们魏国的王城,可当真是差远了。”小童赌气地甩下帘子,躺在软垫上生起闷气来。
红衣公子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茶水轻嘬了一口:“紫伊,你又开始烦躁了。你这个毛毛躁躁的脾气,也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改过来。几天前,我们就已经过了魏国的国界,最多还有三日的功夫,就能到秦国的王城。你若是不趁着这三天,好好收敛收敛你这暴脾气。到了王宫里,惹怒了秦王,她要割你的舌头,我可不会管。”
小童听了红衣公子的话,心里越发的不爽,在软垫上辗转反侧:“太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这差事儿。你可是我们魏国堂堂正正的太子,以后是要继承国家,成为一代名君的。怎么可以出来和亲,而且还是到秦国,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嫁给一个男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点儿吧!也不知道大王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难道他就不能随便找个王族后裔,认作义子,送到秦宫去吗?”
被小童唤作“太子”的红衣公子闻言,嘴角微扬,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想笑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紫伊,究竟还是你没有脑子,你以为堂堂秦王是个傻瓜吗?她可是说得明明白白,要我魏国的太子,若是我父王,随便认个义子,就想要把她给打发了。她不但不会认可那个替身,还有可能因此大为震怒,抓住这个借口,对我们魏国宣战。”
紫伊被吓得一下子坐直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有这么可怕?秦宫现在不是正在和韩国打仗吗?自己都自顾不暇,分身无术,哪儿还有精力理我们魏国。”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步步算计,费尽心机。必须要谨小慎微,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不留神就会被人逮到把柄,轻则赔款了事,重则引起战乱,都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红衣公子,也就是魏国的太子魏央,说到这些话的时候,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神色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厌恶,看得出来,他很讨厌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
“你不要以为,秦国现在自顾不暇,我们魏国就可以爬到他们的头上,为所欲为。秦国可是超级大国,其实力跟我们比,实在是天壤之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魏国要想继续偏安一隅,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秦国。你别忘了,秦王苏愍可是一个奇人。明明是她自己不好女色,却逮住韩国不送她美女,这样的奇葩理由,挥兵攻打中渝。自己的永巷令在战场上战死,这本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她在出兵的那天就该想到。却又要以此为借口,对韩国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提到苏愍,魏央也是心中抽搐,无语至极,明明是一国君王,虽然年纪还小,但是行事也不应该如此任性。
大国与大国之间的战争,费时费力,劳民伤财,一旦打起来,那便是将两国的老百姓,都推入水深火热的日子里。可是这个人,却仅仅因为死了一个男宠,就联合各国共同伐韩,势要灭了韩国。也不知道应该说她是个情种,还是应该说她是个昏君。
紫伊呆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太子说的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秦王苏愍,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不正常,而且异常狠毒的疯子,这种疯子是不能惹的。你现在惹了她,她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办法立刻讨伐你,但是只要等她腾出手来,一定会倾举国之力,叫你不得安生。
“不过太子,我还是觉得,大王这么做有些过分,秦王那边,只不过是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提议,并没有说我们魏国一定得答应。殿下你可是太子,怎么可以仅仅因为秦王的一句无心之语,就被当做是礼物送过来。你又不是那个苏唯。”
“紫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到了秦宫里面,你要是还管不住自己这张嘴,那索性我先帮你把舌头给割了,免得因为你这个不安分的舌头,让你把命给搭进去。苏唯是什么人,秦国的上大夫,永巷令蒙翊都不敢得罪的狠角色,苏愍名义上是拿他当哥哥,心里早就把他看成了半个爱人。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提及他的身世,你这番话要是放在秦宫里说,传到他的耳朵里,你看他不活剥了你。”
尽管知道紫伊是在替自己忿忿不平,但魏央还是阴下了脸,重重的斥责了他一番。
自己这个侍从哪儿都好,人也很忠心可靠,可就是太过年少气盛,说起话来,嘴上没有个把门儿的。宫里面,向来都是尔虞我诈的地方,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可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紫伊本来义愤填膺,还准备再说点什么,但是眼见魏央神色如此的严肃,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心里立刻慌了神,连忙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太子,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说话,你别生气了。紫伊以后进了秦宫,就当个哑巴,太子你不点头,紫伊绝对一个字儿也不说。”
魏央看见紫伊这幅样子,心里面就算是有点儿火气,瞬间也都烟消云散了,敲了敲他的头:“也不是让你当个哑巴,一言不发,你这脾气,我还能不知道。要真是整天整天的不让你说话,恐怕能把你给活活憋死。只是希望,你以后说话的时候,能在脑袋里边儿多绕几个弯,别没头没脑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咱们去了秦宫,可是寄人篱下,这一点你要记清楚了。别还当做是在魏国,没人能够治得了你。”
紫伊被敲了几个爆头栗子,捂着脑袋一脸的欲哭无泪,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魏央。似乎是在无声的询问,既然秦宫危险重重,到了那里的日子也过不快活,魏央为什么还要自己答应来和亲。
魏央很显然看出了他的疑惑,把眼神投向了远方秦国王城的方向,眼神里全是掩盖不住的好奇。秦王苏愍,这个为博美人安息,愿意倾尽天下的痴情种,实在是个有趣的人,自己倒是不介意会会她。
而且来秦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避开,那些要压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可以不用再继续,勾心斗角的活着,倒也是一件乐事。魏国太子,谁爱当谁当,反正他是宁愿当个男宠,活得快意洒脱,也不愿意干这什么破太子,整天在大王,长老,王后,宠妃,大臣,百姓那里四处受气。
他魏央又不是受气包,何苦要这样委屈了自己。而且来秦国和亲,拉动两国的外交关系,也算是他为国尽忠了。谁让自己身为王子,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为自己的国家鞠躬尽瘁呢。
不过,他这一次,算是还了魏国把他养育成人的恩情,以后的日子,他魏央真的要为而自己活了。
第26章 魏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