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夫,您别再喝了。”苏唯从灵堂回来以后,整个人像是被人抽掉了主心骨一样,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平日里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日日夜夜在梅宫借酒浇愁。
宫里面的侍从劝了苏唯好几次,都没用,去禀告大王,苏愍却让他们不用管,一切都由着苏唯就对了。
“别管我,大王已经恨毒了韩国,恨毒了韩国人,只怕她现在留着我一条命,也只是为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变得支离破碎。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用酒精麻痹自己,我还能做什么。”
苏唯无视了身边哭哭啼啼的侍从,苦笑了一声,继续给自己斟满酒杯。
“上大夫,事情还是会有转机的。丞相他们都已经进宫来劝大王了。”
苏唯闻言手抖了一下,酒杯里的酒溅了出来,他脸上先是出现了一抹希望,然后又转瞬即逝。
“没用的,她要是发起狠来,天底下没有人能劝得住。”苏唯有些难过地摇摇头。
苏愍的脾气,自己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摸透了。苏愍就是一个典型唯我独尊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底,如果有谁敢拦她。
苏愍便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别说一个丞相,现在挡在她面前的,就算是千军万马,她也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踏过去。
“大王,梅宫那边的侍从过来回禀,说上大夫又喝醉了。”永巷总管赵高听过了梅宫侍从的禀告,整个人的脸变得像苦瓜一样。苏愍这两天烦的要死,整个人的情绪也变得越发的阴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猛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在这个节骨眼儿,赵高是打死也不愿意,主动跑到苏愍面前去招摇的,但是事关苏唯,他又不得不咬着牙,一次又一次的去打扰大王。
谁让上大夫是秦王最看重的人呢,别看秦王现在对苏唯淡淡的,要是上大夫真喝酒喝出个好歹,自己又没有及时进去禀报,大王事后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苏愍听了赵高的话,心里一动,这都已经是第八天了,从自己这里回去以后,苏唯整个人就没有痛快过。每天不是缠绵于床榻,就是借酒浇愁。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这样自暴自弃,还真是让她心痛。
可是现在伐韩即将开始,苏愍不允许有任何可以影响自己的不确定因素。
如果在这个时候去见苏唯,苏愍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他的梨花带雨下心软,从而产生迟疑。
“告诉梅宫的人,煮一壶青梅茶给上大夫醒酒,好好照顾着。如果出了什么差池,寡人饶不了他们。”苏愍轻声叹了一口气,还是打消了去看看的念头。
“是。”赵高听苏愍的口气,就知道大王对那位主子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上心,自然不敢有一丁点儿的怠慢,急忙亲自去御膳房煮了青梅茶,送到了梅宫。
“蒙翊,大哥又生气了,以前寡人每次把他惹生气,他都会把寡人赶出梅宫。那时候最起码寡人还有永巷,还有你这个温柔乡。可是如今,梅宫寡人去不了,永巷也随你变得冷冰冰,漫漫长夜,寡人该如何自处?”
苏愍抬头看着书房里悬挂的蒙翊的画像,心里感慨万千。画像上的人还是那么的生动形象,仿佛还活着,叫人无端的心痛。
苏愍将一份早就已经写好的诏书再次朗读了一遍,神情复杂地打开盒子,拿出了自己的玉玺,准备在上面盖章。
苏愍的手在半空中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但迟疑只是一瞬间,最后苏愍的手还是重重的落下,一个鲜红的图案被印上了诏书。
这一印,便是数不清的人命,好几年的硝烟。
“蒙翊,寡人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你是最心疼无辜百姓的人,不会喜欢这样的杀戮。可这是寡人想给你的,不管你在九泉之下愿不愿意接受,寡人的心意,用这种形式传达给你了。”
夜深,人静,一滴晶莹的蜡泪顺着圆润的蜡烛淌下,道不尽的寂寞冷清。
永巷里,至高无上的秦王独自拥着蒙翊的画像而眠。
梅宫里,身心俱疲的上大夫,已经醉得不醒人事,嘴里反复呢喃的,却还是那句“苏愍,我恨你”。
一个秦宫,两个心碎人。
“丞相,寡人已经说过了,此事不容修改。你带着这么多大臣三番五次的过来,是要逼宫吗?”苏愍面无表情的看着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地的大臣们。
“大王,两国交战,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旦真正开战,那便是生灵涂炭。杀敌一万,还要自损八千呢。”
丞相跪在队伍的最前面,抬起头,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大王不要为了感情上的事一时糊涂,做出这种损人损己的事情来。我们秦国和韩国开战,后面多的是坐山观虎斗,准备出来捡漏的无耻小人。”
苏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于秦国,的确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要想出兵伐韩,她不仅要应对外交,军队,粮草等方方面面的问题,还要压制国内的反对势力。
要不然,很有可能会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
“丞相所言正是。可是,寡人还就是感情用事了。丞相如果觉得寡人做错了,寡人只能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是放在其他的事情上,苏愍是绝对不可能,这样跟丞相说话的,毕竟丞相忠心耿耿地辅佐了两代君王,对自己更是鞠躬尽瘁。
苏愍继位的时候年纪尚小,如果没有丞相的鼎力支持,早就被那些心怀叵测的权贵给废了。
可是在现在的情形下,苏愍别无选择,对于自己伐韩一事,朝中的反对之声越来越高。丞相就是反对派的领头人物,擒贼先擒王,自己要想威慑反对派,让他们乖乖地偃旗息鼓,不会再成为自己伐韩的阻力,就一定要先拿丞相开刀。
有时候作为一个君王,真的会有很多的无奈,很多事情其实并非出于自己的本意,却要在权衡利弊得失以后,不得不违逆自己的本意去做。这就是要身为一个当权者,掌握权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丞相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用尽心血栽培,辅佐的大王,会对自己说出这一番冷血的话来。
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和付出,到头来就只换回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王,果然是长大了,对于识人用人有了自己的一套独特的见解,老臣老了,不管是眼光还是观念都跟不上大王。既然如此,老臣恳请退位让贤,求大王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就算是到了这一刻,丞相也还是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不想让苏愍在臣子心里留下一个无情无义的印象。
苏愍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忧愁,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戳中了丞相的痛处。
可是她如果不这样做,不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刚强一点,这一次的伐韩计划,很有可能就会在国内涛声如巨的反对声中流产。蒙翊的血海深仇,也会因此而搁浅下来,随着时间慢慢的淡去,这是她绝对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丞相既然都这样说了,寡人也不愿意强求,就赐丞相黄金万两,豪宅一栋,让丞相落叶归根吧。”
苏愍努力的压制住了自己心头的不情愿,恩准了丞相的请求。在大臣们面前,她绝对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真实情感,只有表现得足够高高在上,表现得足够权威,才能让他们对自己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心和顺从感,从而不敢违逆自己的命令。
要对抗外敌,必须先要整顿自己的内部,做到真正的君臣同心,齐心协力。
苏愍不在乎他们的心里究竟怎样看自己的行为,赞同还是不赞同,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只在乎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以后,这些人是否会真正的按照命令执行。
她苏愍不要臣子从心底里的顺服,只要肉体上的不敢违逆,因为这就够了。
“谢大王。”丞相凄然一笑,没有想到自己为了秦国忙忙碌碌了一辈子,临了了,却得到这样一个让人心寒的结果。
和他一起跪在御书房外的其他大臣,全部都对苏愍的行为表示愤怒。纷纷叫嚷着,他们也要告老还乡。
企图用集体的辞职来威胁苏愍,让苏愍不得不因为害怕朝政动荡不安,而做出妥协,收回成命。
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懦弱的君王,可能他们就成功了,可惜他们面对的是苏愍。大秦王朝有史以来最狠心,最无情,也是最任性的王。苏愍根本不会接受这种形式的胁迫,反而会因此而更加的愤怒,也更加的坚持。
“如果你们都觉得自己的治国观念跟寡人大相径庭,不配再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想要退位让贤,这是一件好事儿,寡人不会阻止。但是寡人害怕有些人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借这个机会浑水摸鱼,想要假借告老还乡来一个一走了之。”
苏愍同一种杀气腾腾的眼神,一一扫过这群不识好歹的大臣,“所以除了丞相,如果你们有谁还想要辞职,那就要接受调查。确保你们从来没有贪污受贿,从来没有因私废公,从来没有玩忽职守。要不然,寡人就会根据你们所犯的罪行,一条一条的逐条论罪。给接下来的人做一个表率,让他们看看,不好好做人,不好好做官,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下场。”
苏愍的眼神冰冷得犹如万年的寒冰,让人只要一接触,就会不由自主地浑身发凉。
做官的人,谁没有收点小恩小惠,公器私用的事情,哪有经得起细查的。苏愍这一番话,分明就是堵死了这些人的退路,要么乖乖的留下来,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要么就是身败名裂,死路一条。究竟要怎么做,你们自个看着办吧。
看见后路被苏愍堵死,前面又有丞相的前车之鉴,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大王这一次伐韩的决心之坚定。
也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时候,谁敢上去说半句去阻止的话,就无异于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只能乖乖地闭嘴,苏愍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阻拦。
君王是什么?是天子,是天神在凡间的代言人。人又怎么可以和天斗,可以违逆天神的意愿呢?
第18章 群臣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