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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感伤


皇帝感伤过后,便将全部的心思更放在治国上。文朔光给皇帝引见了一些锐志革新的年轻官员。刘炯明也在其中。


是年八月,皇帝宣布变法,将太后身边的一干老臣皆赶出燕都城。不想,太后那里早得了消息。凌晨,太后先下手为强,命禁卫军将皇帝的住处包围了。


皇帝不想太后如此老辣,愤懑激动之余,当即就道:“要杀就杀,国不能不变法图强!”太后听了,就冷笑一声:“皇帝,你这是在变法吗?你分明是在拆我的台!”因变法之故,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一下更是脆弱不堪。皇帝听了,默然不语。半响方道:“那些老臣,原也该退隐了。


他们在朝中,只是阻碍了变法。我是不得已为之。”“皇帝,你不要忘了。


你这个皇帝也是我立的。我能叫你当皇帝,便也能叫你不当皇帝。”太后说着,只叫人将皇帝带入杜鹃阁。


皇帝心里激荡万千,他想起恩师翁大忠的话。“皇上。忍辱负重,将以有为也。


皇上万不可为了一时的置气,而将江山社稷弃之不顾。”皇帝便咬着牙说道:“好。儿臣听母后的就是。


儿臣愿往杜鹃阁自省。”皇后和燕妃得了此消息,心里都大惊。不过,震惊过后,皇后的心里,倒是淡然了。


因为太后告诉她:不管怎样,她总会是宫里的皇后。反正皇帝在杜鹃阁,虽然饮食睡觉简陋了一些,但假以时日,太后还是会原谅皇上的。皇后心里,想得还很天真。


唯有燕妃听了,心里惊惧。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杜鹃阁那里更是冰天雪地的。皇帝素有胃病缠身,这一去恐怕病是更不能好。


燕妃想来想去,心里有了一个决定,皇帝不能常来内宫,但她可以天天去皇帝那里送滚热的饭菜。一日,皇帝的亲弟清远入杜鹃阁看望。皇帝见他也快十八岁了,便闻讯起他的课业来,清远就道:“臣弟其他还好,唯一写字难看。”


清远看着自己亲哥哥,心里难过之极。要不是被太后抱入宫里,现在他会是一位尊贵的快快乐乐的王爷。清远知道:自己这位哥哥,自当上皇帝以来,没有一刻是开心的。


清元看出了清远的心思,就淡淡劝解他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一切都好。”想想,清元又对他道:“你真的想练字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见一人。”清远听了,就问:“不知皇上要为臣引见何人?”清元就缓缓告诉他:“燕妃的字,是我见过的极好的。


你既有心,不如去她那里学练字。如果她不方便的话,你可以求她给你几本她练的字,也是一样的。”清远一听,想了一想,就微微笑了起来:“皇上,臣弟的确听人说起过,说宫里的一位燕妃娘娘,写得字儿也是极好的。”


皇帝就道:“你放心,我不过受暂时的桎梏。你告诉他们,这段时间,让他们好好安静安静多读读书,多练练剑,总是与你们有好处。”清远得了皇上的教诲,也就去了燕妃的燕舞宫。


燕妃出来,见了清远。燕妃比清远年长数岁,从前在宫里,清远总不得见到燕妃,今日一见,却是令清远心里对燕妃生出几许好感来。清远说明了来意,燕妃请他坐下喝茶,幽幽道:“原来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我自然不敢违拗。不过,我写的字儿,也不过就那样,你若拿去看了,只怕你真的会见笑。”清远一听,见燕妃谦虚,赶紧就道:“娘娘的字,宫里宫外都口口相传呢。


娘娘不必谦虚。”燕妃听了,也就将自己素日认为写得最好的几张字帖,交了给清远,口里说道:“这些算是好的了。以后有什么,你再来问我。”


清元听了,连连称是。燕妃的字,的确有些乾坤在内。这一月之中,清远却是来往了宫里好几次。


他的心里,越发觉得宫里的这位燕妃娘娘亲切可人了。父亲已经去世,清远便是王府的继承人了。他虽然年轻,可却觉得担子也重。


对于清远频频入宫见皇帝和燕妃,太后心里是一清二楚的。这一日,她不动声色地去了杜鹃阁。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王全子,听说是太后亲驾了,心里都十分诧异。


直觉告诉他,这老太后来见皇上,定没好事。太后由几个宫女簇拥着,浩浩荡荡地也就过来了。清元正在屋子里读书,知道是太后来了,也就过来拜见。


太后看着这冰雪封固的杜鹃阁,故意说道:“皇帝,在这里住得怎样呀?”“儿臣觉得还不错。”太后就幽幽道:“嗯,你觉得好就行。反正这个冬天,皇上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皇帝听了,也就苦笑了笑,请太后往里就座。杜鹃阁各处因没有窗户,光线自然昏暗不堪。王全子过了来,小心翼翼地端了两杯茶,一杯呈了给太后,一杯呈了给皇帝。


太后叫王全子退下,她忽然又道:“皇上,你去看看那边的帘幕,怎么忽闪忽动的?”皇帝听了,一下站起,就走了过去。太后便冷冷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往皇帝的茶碗里放了一点什么。皇帝过来了,就道:“杜鹃阁各处无窗户,更是无风。


想必太后看错了吧?”太后听了,也就顺势揉了揉眼,淡淡道:“嗯,我上了年纪了,可能真的是看错了。”皇帝听了,也就摇头一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太后见皇帝将茶都喝了下去,心里更是阴冷一笑,方起身离去。


看着太后的背影,皇帝终于熬不住,用手抚着胸口。这是慢性的毒药,虽然一下子不致人与死地,但这毒却是侵入了胸腔,一点一点的累积,总有一天,会要了他的性命。皇帝的心里悲凉不已。


原来,太后是真的要他死。不过,他的心里并不怨憎太后。站在她的立场,自己受她多年抚养之恩,却不知回报,的确该死。


但皇帝的心里,到底装了天下。他不能因太后的抚养之故,就忘了社稷,忘了百姓。他忍着痛,慢慢回了杜鹃阁。


这一日大雪初停了,燕妃在宫里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预备给皇帝送过去。黄昏时分,燕妃又拎了个食盒,快步走来了。清元知华这个时候,燕妃会来。


他便假装无事地上前笑道:“燕妃,你辛苦了。”燕妃看着皇帝比以前又黄瘦了一些,心里更是心疼。她叹息一声方道:“皇上,臣妾知道您心思重。


但皇上您还这样年轻,总是要想些以后。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皇帝听了,便也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是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便又假装高兴,坐下与燕妃吃饭。吃完饭,皇帝还是忍不住握着燕妃的手,深深说道:“燕妃,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不似我,你是个有福之人!”燕妃听了这话,心里不禁又吃一惊。她总觉得,皇上这话里,含了说不出的深意。这一日,太后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心里反而了然了。


虽然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但她是个高傲固执的女人:在她看来,皇帝既然做错了,就该受到惩罚。荣显光进宫了,太后叫他坐下,就幽幽道:“你来了。”


荣显光便问太后何事。太后就道:“凝芳多大了?”荣显光就回:“小女今年十七岁。”太后听了,就点了点头道:“好。


十七岁,果然是个好年纪。想当年,我就是十七岁上入宫的。这一晃,日子过得真是快呀!”荣显光听了,心里也幽然起来。


当初,他心里中意的,就是太后。可阴错阳差的,他只能默默守在她身边,一辈子当她的奴才。太后沉思半响,便又移过话题道:“荣显光呀,你觉得清远这个人怎样?”太后话里有话。


荣显光不解其意,听了就道:“安东王爷此人,老臣不太了解。只是听人说,此人话不多,看上去少年老成。”太后听了,就又道:“我的意思呢,是想将你的女儿,嫁了给王爷。


不知你意下如何?”荣显光听了,就问:“太后您这样安排,想来总有您的道理吧?”太后就点头道:“不错。皇帝现在的情形,你也是看到的了!这皇后和燕妃,总未与皇帝诞下一男半女。皇后和燕妃的身子也不好,因此我对皇帝算是不指望了。”


荣显光不傻,他总算听出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您的意思是,如今只指望安东王爷了?”太后听了,就垂了垂眼皮儿,说道:“安东王到底是皇帝的亲兄弟。安东王生下的长子,日后可为我朝廷的帝王!”太后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荣显光听了,心里且惊且喜。虽然他知道,安东王也是靠着皇帝身边的人,但女儿若是嫁了给他,这生下一个男孩,日后能为大燕国储君的话,的确也是他荣显光的荣耀。太后见荣显光沉吟不语,就笑着问他的意思。


荣显光也就点头道:“既是太后您看重的,老臣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安东王看着却也和老臣的女儿般配。”因此,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


隔一日,太后将清远召进宫里,告诉清远这个意思,清远听了,心知不能抗拒,但心里只是难过。他觉得这生在皇亲宗室之家,还不如当一个平头的百姓呢!这一日,是变法失败的周年祭日,好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死在了纷争里。清远循了皇帝的意思,去刑场拜祭他们。


清远准备了鲜花美酒,遥立在空地上,幽幽看着远处。时节正是大寒天气,冰天雪地。空地上除了干枯的几棵老树,什么风景都没有。


远处,唯听得几声寒鸦嘈刮的叫声,听得令他心烦。远处似乎有马车声响,清远也不想回头。燕妃从马车上下了来,沉思无语。


她此番出宫,却也为祭奠为变法而死的复生哥哥的。一想到入宫前,自己在师傅的私塾里,与复生哥哥一起问询课业,交流问题,她就觉得恍若隔世。复生哥哥,其实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心要使你大展抱负,将你引荐给了皇上,或许你现在仍旧过你的快乐逍遥日子!燕妃捧着一杯清酒,慢慢走向前方的空旷之地。


她看见前方有一人,看其背影觉得有点熟悉,清远此时也恰巧回了头。“娘娘,您怎么来了?”清远见了燕妃,心里还吃一惊。燕妃就叹:“原来是王爷!”清远便问询燕妃此番来是为何事。


燕妃就道:“我和王爷一样,来此是为了拜祭故人。”清远听了,便也在旁叹息了一声,二人良久无言。燕妃回宫后,心里沉郁,便又收拾起心情去看望皇帝。


这几天,皇帝的面色愈发地黄黑了。他也愈来愈不想见人。但谁都可不见,燕妃若来,他还是要见一见的。


有些话,他无法对人说,也只有对燕妃说了。“燕妃,你愿意陪着我去里面的园子里走走么?”皇帝淡淡问。“臣妾非常愿意。”


皇帝听了,便将那只盒子揣在怀里,打算走到林子深处时,将这只宝盒交给她。人若果真有前世今生,那清元当然盼着来世还能和燕妃相见。清元身中慢性毒,将步子走得很慢很慢。


燕妃便陪在他身边,共赏夕阳美景。到了前方一处疏朗的竹林,清元停下步子,方对燕妃道:“燕妃,你信佛吗?”燕妃听了,心里一愣,但马上就道:“臣妾的母亲是信佛的。臣妾可说是一半一半的吧。”


清元就道:“那么,燕妃,你信来世今生吗?”“来世今生?”燕妃听了,心里又是一紧。“燕妃,从前我忙于朝政,却是忽略了你。但我清楚,我的心,都是系在你身上的。”


皇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不然,就是永远的遗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