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邂逅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赵小铭一天天长大,徐青纱也越发生得楚楚动人,但大宋的帝国却在步步的走向灭亡。
深秋的煞风刀片似的蹭刮着不曾被衣衫裹覆的肌肤,仿佛是一头饥饿的野兽,生生要从人身上磨下一层皮肉般,竭根斯底的咆哮着。夜色如鲜血沉凝,漆暗的笼罩着前方的那一座城池,而城外却是星火一片,元兵的营寨无边无尽的横亘在前。
落在暗处的赵小铭呼出一口浊气,连续极速飞行了近两百里已经是让自己消耗颇大,然而灵识扫视之下,元军已经屠城!他顾不得喘上第二口气,手里的长剑铮然一声锋鸣,飞身而起,呈直线往十里外的城郭飙射而去,心里默念了一声:“大哥,我来了!”
这一座被浓烈血腥笼罩的城池唤作常州城,是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的北大门,也是临安保卫战的最后一道屏障,由南宋名将王安节率领不到五千人驻守,而他们所对抗的是元廷十余万大军!
赵小铭如同是一支利箭,带着一身破空的尖啸掠过元营上空,引起了一片的喧哗声。他黑衣墨冠,长剑似水,火光映照下那犹显稚嫩的面容正是一片肃杀,一对星目微微眯起,微一咬牙锁定了目标,速度又再度加快了几分,甚至衣袂的边缘已经由于和空气的摩擦太过剧烈而飘起了缕缕青烟。
就在此时,常州城北倏然闪起一道嫣红如血的光芒,似从天际而来,飞入城中,仅在数息之后又有一道青翠碧绿的的剑光从城西而至,只是一眨眼就飘入了城墙,也不知是哪路的修士。赵小铭握定了手中的宝剑,心里哼道:“我又怕过谁来。”
正当他离得城郭不过一箭之地时,一丝琴韵袅袅而起,随后一缕笛声不着痕迹的加入,虽然给他的感觉是细若游丝,但是这乐声仿佛只是一出现就立即覆盖了这座城池,把那扑鼻而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扫而空。
越近,那清幽,却略带些许伤感的曲子就越是清晰,仿佛是印在了人的心里,能勾自己无数的回忆。赵小铭经过这战场,又仿佛像是被这支曲子领进来似的,如同是帷幕渐渐拉开,而后是一场惨烈战役的尾声。满地的残肢断臂,无数双狰狞的眼睛,带着对家乡的思念,空洞的对着凄冷的苍穹。
地面血汇如溪。
正在此时,城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气势滔天的怒吼,那本已恍如静默的画面再度嘈杂起来,赵小铭心头一怔,瞬间回复了清明,这曲子是精神攻击!而闻得这一声怒吼,他情知事急,恰是一步点在城墙,于是脚下猛然发力,再度加快。
他的目标是这场战役最后的战场。
往日城北的菜市口旁的三层酒楼景座,一名身着白色长裙,长发垂腰的少女对席而坐,低首抚琴,看来不过十六七岁,柳眉轻蹙,清冷的目光淡淡的,又是专注的,看着自己抚琴,仿佛抚琴的是别人,却不是她自己。与之位置相对,相距丈余的是一名貌不过十七,眉目间尚存娇稚的青衣少女,正对着栏下的厮杀,吹奏玉笛。
栏下被无数元兵围杀的一人体身高九尺,形貌魁梧,手执一柄丈八铁槊,大开大阖,犹如蛟龙捣海,鹰击长空,宛若一尊来自远古的杀神。虽然是被围攻的形势,但是元兵一旦傍近,就会豆腐似的被他击碎成一地的烂肉。
此人正是赵小铭的结拜大哥,王城!
此刻的他眼眶泛开一圈妖异的红色,微翕的嘴唇颤抖着,犹自紧咬着牙根。
虽然自己仍旧占尽上风,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阁楼之上那突然出现的白裙少女给了自己多大的压力,要不是随后而至的青衣少女与之对峙,自己恐怕也已如父亲一样。
“多谢姑娘相助!”王城怒目圆睁,猛然一声大吼,显然这句话是冲着青衣少女去的。青衣少女细眉紧蹙,虽然是仍在吹奏玉笛,但王城居然“听”到了她的声音:“王安节部将方为何在?”王城心中凛然,居然是她。随即是慨然大笑一声:“果然传说是真的。”
青衣少女的声音并未再度传来,此时一道青蓝色的剑光倏然斜飞而至,围于菜市口的元兵霎时间如同枯枝败叶一般被掀飞离地,生生摔出去数丈之远。“大哥,你爹呢!”却是赵小铭到了,见到是这般情形,也是立即清场急忙问道。
王城身形一滞,没有看他,却是抬头盯住了青衣少女,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咬牙大声道:“你父亲方为,我父亲王安节,俱已战死。”
“都已经,找不到了!”说到这里,他那宛如铁塔一般的身躯猛的一震,两行清泪这才是微微冲开了他满脸的血污,直淌下来。
场中挣扎得起来的元兵瞧得这后面冲进来的又是一个更不好惹的主,如同是撞了邪一般呼喊了几声晦涩难懂的草原语言,顿时周围的元兵都是一走而空。赵小铭也随着看向阁楼,恰恰是这一刻,短暂的琴笛合奏亦告一段落。
白裙少女微微的,头又低下去了一点,收回了抚琴的一双纤巧玉手,犹豫了几次,才缓缓开口道:“你们不属于这场战争,都走吧。”如风铃一般清亮的动人声音,却仿佛不带一点人间情感,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她自己的话,你们不属于这场战争,她却不属于这个世界。背对着她的青衣少女倒没有这分安然淡定,转身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抬手指着白裙少女,张口便是一声竭声斯底的怒斥:“你爹要是死了,你走一个我看看!”
白裙少女似乎是抬眼打量了一眼青衣少女,但是散发遮住了她的表情,良久,才轻声道:“这场战役已成定局,你们徒死无益,而且你们的家人也非我所害,莫要逼我。”
青衣少女紧咬着薄唇,带着几分踉跄的向前迈出一步,凄怆的哭道:“没有你,蒙古人打不进常州,我爹也不会战死,你是问道之人,为何插手这里!”
白裙少女不屑的笑了一声:“心玉门人,就是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吗!你们先后到来差不过数息时间,城池早已告破,而且据我看来,此人恐怕早已是三重之上的境界,不应插手俗事,我若不出手,难道等他把这十万元兵杀光吗?”
青衣少女呼吸一滞,面对她的嘲讽,一时间无从反驳。白裙少女比自己早到常州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所言非虚,反观场中数人,似乎只有那王安节之子是犯了三重之约,后来的赵小铭虽然动手,但并没有伤人性命,所图也就是来救人。难道,真的只能怪自己回来得迟了这半日吗,父亲就因为女儿回来迟了,而失去了生命?
念及此处,青衣少女霎那间失去了坚强的理由,跌坐在阁楼上俯首痛哭起来。赵小铭转头看向王城,几次想要开口,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无论是安慰也好,鼓励也罢,大哥可能都不会需要这些,他或许更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来宣泄他的伤心。
他的愤怒。
以及此时他节节攀升,盛不可遏的杀气。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