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柱儿这么说，尔仁气急，他一边拍打着自己已经肮脏透顶、沾满灰尘的衣裤，一边瞪着那个“柱儿”恶狠狠说道：“我再说一遍，我是庞莉莉的单位同事——团委的同事，可不是她的男朋友，那个……姓伍的。前一阵我出差了，今天我是第一天上班，听说庞莉莉出车祸受伤了，我就赶过来看望她了——听到没有，我再说一遍，我是庞莉莉团委的同事！”尔仁特意强调了是庞莉莉“团委的同事”这一身份。
　　 “啊呀，啊呀！”老妇人急得团团转，看看尔仁，又看看柱儿，双手简直不知道放哪儿好了。她不知所措地对尔仁道，“同志，同志……对不起，真对不起，真对不住——柱儿，你怎么这么啊？！讲过你多少次了，叫你在外面莫打架，莫打架，你就是不听！你看你，又闯祸了不是？你真是……你真是……就是不听妈的话……你也不看看清楚？你妹都这样了，你还要这么闯祸啊！”好家伙，看样子，这黑大个柱儿是打架的祖宗，难怪尔仁一下子就被他打倒站不起来了。
　　 傻大个柱儿目瞪口呆地，见势不妙，“啊哟！”叫唤了一声，黑脸“刷”地一下变得黑红黑红，他眼睛眨巴眨巴地瞪着尔仁，尴尬异常，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
　　 “哈哈，原来不是他妹子的男朋友！”、“打错人了，原来！”、“嗨！是单位同事来看望的啊！”“嘿！这大个子可有够鲁莽的！”、“这下有好戏看了，看他怎么收场！”围观的人群的舆论却又变了回来了。
　　 胖护士一时间也是不知所措了。她看看尔仁，再看看柱儿，忍不住对着他责备道：“你看你这个人，叫你别动手，偏不听，这下打出事情出来了吧？”胖护士说完，又对周围围观的人群说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吧，病人都要休息呢。”胖护士说着，看看尔仁，再看看黑大个柱儿，见两人确实不会再打起来了，才摇晃着丰腴的身体回护士站去了。
　　 胖护士这么一说，周围看热闹的人仿佛这才想起自己亲人还在病房呢，于是一边议论着，一边赶紧回自己的病房去了。
　　 “这人真好玩，不分青红皂白把个来探病的同事给打了。”、“傻大个真是太鲁莽了。”、“这个人居然在医院里打架”、“看他怎么收场”……
　　 听着旁人的议论，傻大个柱儿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瞧着尔仁的眼神充满了尴尬、歉意和不知所措，嘴里“呃……呃……”地说不出一句完成话来。而老妇人——原来是庞莉莉和傻大个柱儿的母亲。山区的人显老，尔仁还以为是庞莉莉的奶奶辈呢——她手足无措，诚惶诚恐地连连道歉：“同志，对不起啊，真对不起啊……”庞莉莉的母亲对着尔仁说完道歉的话，转身生气地冲着柱儿骂道：“你这个混小子，事情都没搞清楚，你就瞎来！——你还不过来？给人同志道个歉？”——乡下老妇人，也许没有什么文化，可是道理却懂得很。
　　 “呃……”柱儿腆着一副红红的苦瓜脸，尴尬地对尔仁道，“同……同志……是我不好……对……对不起……”
　　 “同志，真对不起，对不起啊。”庞莉莉的母亲苦着脸，一个劲地道歉。
　　 尔仁抚摸着自己酸痛的身体，恨恨地瞪着柱儿，现在真的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遇到了柱儿这个混球居然白挨了一顿打。尔仁真想反过来揍他一顿！可是……尔仁看到庞莉莉的母亲抖抖索索，一副害怕哀求歉意的样儿，心马上就软了下来——当然，自己就是不服气一定就是要揍柱儿，那也打过不他。尔仁心里深叹了一口气，只得挥挥手，道：“算了，算了。”
　　 “对不起，真对不起啊。”庞莉莉的母亲总算吁了一口气，不过嘴里还在念叨道。
　　 尔仁原本是想“悄悄地进庄，打枪的不要”，偷偷瞧一眼庞莉莉，看一下她的情况就回去的。可是现在，给柱儿撞破——始料未及的是，正是由于自己的“鬼鬼祟祟”，更给他误会看成了是伍元庆，结果还给柱儿揍了一顿——反而不能马上就走了。
　　 “那个……阿姨……”尔仁犹豫了一会儿，才对着庞莉莉的母亲喊出了“阿姨”两字，“……现在庞莉莉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听到尔仁的问话，庞莉莉的母亲眼睛空洞地愣愣地瞧着尔仁，张着嘴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我妹……我妹……”柱儿瞅了他母亲一眼，艰难地低声说道，“我妹到现在还没……还没有醒过来呢……”
　　 “什么？还没醒？”尔仁惊讶地大叫道，“都十天了啊？”
　　 庞莉莉的母亲忽然“呜呜”痛哭了起来，却一想不对，这是在医院里呢，忙用手捂住嘴，拼命想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可是发自内心肺腑的那种痛，又岂是能克制住的？她捂住嘴，撕心裂肺低声呜咽起来。
　　 “妈，别哭了……”柱儿忙用手紧紧地扶着他的母亲，劝慰着她。然后一脸的悲愤，对着尔仁说道，“我妹出了车祸到现在，就一直没有醒过来！”
　　 “怎么会这样？”尔仁惊呆了。
　　 听到哭声，病房的走廊又有一些人在探头探脑了，柱儿左右看了一下，抱歉地低声对尔仁说道：“我……我们到病房里面去说说……好吗？”
　　 这次，尔仁没有迟疑了，他点点头，跟随掺扶着母亲的柱儿走进了重症监护室——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必须去看看庞莉莉了，况且，庞莉莉还没有苏醒过来。
　　 走进了三号重症监护室，柱儿赶紧去扯了毛巾给母亲擦脸，又给她拉过了凳子——别看这是个傻大个，倒是个孝顺的人。庞莉莉母亲用毛巾擦了一下了脸，抽泣着又坐到庞莉莉的床边，愁眉苦脸地去端详自己的女儿了。
　　 尔仁仔细打量着庞莉莉，只见她安详地睡着——如果不是在医院挂着盐水，如果不是鼻孔里插着两根管子，如果不是脸色苍白，真要让人误以为她在甜美地入睡呢。尔仁甚至怀疑，庞莉莉她真的就一直是昏迷着的吗？真的已经整整昏迷了十天了吗？
　　 “庞莉莉她……她现在到底怎么样？”尔仁一边观察着昏睡的庞莉莉，一边问道，心里不知怎么，竟然着实有些害怕。
　　 “一直没有苏醒过来呢……”到了病房里，柱儿镇定了一些，说话也利索了起来，他忧愁地看着庞莉莉说道，“医生说，我妹她现在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再不醒的话，有可能变成……那个什么人……对……植物人呢。”
　　 “植物人？”尔仁糊涂地看着柱儿。植物人是什么概念？
　　 “我……我也说不清楚”柱儿答非所问地说道，“我现在是在苏州建筑公司做大工的，哦，就是那个瓦工。二十六号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我妹出车祸了，我马上请假，紧赶慢赶，国庆节前才回来的——妈，你来给这位同志说说情况。”柱儿叫着他的母亲，让她给尔仁说说。原来，柱儿是在城市当中造房子干建筑的瓦匠大工。记得不知是康慧还是庞莉莉汉吴交通中专的同学项尚说过，庞莉莉家在谷阳山区农村，可是从来不在同事面前谈她家里的情况——嗯，应该不是项尚说的，项尚是小心翼翼的人，从来不说人家长里短的。
　　 “唉”庞莉莉的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尔仁说道，“医生说，莉莉车祸把脑壳给撞坏了，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就是说莉莉她醒不过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了，醒不来……呜呜……我苦命的莉莉……”庞莉莉的母亲说着，瞅着自己的女儿，眼泪汪汪地又低声哭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睡下去？醒不来了？”尔仁惊恐地看看庞莉莉，问道。
　　 “嗯嗯……”庞莉莉的母亲哽咽着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啊？”尔仁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向外向、洒脱、喜欢跳舞、魅力四射、自尊心和上进心都特别强的庞莉莉竟然转眼就变成了昏睡不醒的植物人，尔仁就是从前对她再有看法，也意想不到她会出这样的事情，尔仁真的是……于心不忍了。
　　 “我多好的莉莉啊……”庞莉莉的母亲紧握着女儿的手，看着女儿的脸庞，抽泣着，“……从小，年年都是三好生，年年都是班长，还成了公家人……可是……呜呜……一个欢蹦乱跳的小人人啊，现在倒变成植物了……呜呜……今后我可怎么办啊？”
　　 “姆妈，别哭了，你自己身体要紧。”柱儿拉了拉母亲，低声劝道。然后，柱儿瞧向尔仁，摇了摇头，苦着脸道，“我妹出了事以后，我妈就天天哭，唉。”
　　 尔仁看看哭泣的庞莉莉母亲，又看看病床上昏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庞莉莉，心里一片黯然。
　　 对于庞莉莉的出事，尔仁一直有阴谋论的怀疑。既然跟庞莉莉的母亲、阿哥见了面了，尔仁也想了解证实一下。
　　 尔仁等庞莉莉的母亲情绪稳定了一点，才又悄声问柱儿：“我听说是对方的大货车闯了红灯才出的事？”
　　 “是的啊！”柱儿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恨恨地说道，“下班的时候马路上本来就忙，偏两部车都要抢红灯！”
　　 尔仁“哦”了一声点点头，忽然一愣，急忙问道：“等等，你是说——伍元庆也抢红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