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失望地离开,本来好好的现在范围又拉成了整个台北那么大,这要怎么找啊?我摸摸放在包里的木匣子,看来今天是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了。
“如我你真的见到了那朋友,你打算怎么办?”
我问替身,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不想要取他的命,只要他能当面跟我道歉,我能够释怀。我一直相信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不是真心想杀我。我跟他少说也三十年交情了,他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友情的力量真伟大?这样说好像有点讽刺的意味,算了。
就这样回去有违我的原则,我们差不多把整条巷子的住房都问遍了,才有个老头表示他现在还有跟林金福联络。
“那家伙出狱之后就变了个人,整天都不跟人打交道,最近倒是开始卖起茶叶蛋来了,就在火车站的外面,你们去那里肯定找得到他。”
老头啐了一口痰,挥挥手把我们赶走:
“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还要忙。”
时间还早,既然知道了林金福的所在,我们便立刻动身。
假日的火车站人很多,外面自然会聚集一些小摊贩,只是我看了半天,也不见什么卖茶叶蛋的家伙。
“喂,现在这么热的天气谁吃茶叶蛋啊,会不会他夏天不卖?”
我问,胡子越耸肩:
“不见得啊,有些人夏天也吃,我以前就挺喜欢的。”
“啊,在那里!”
替身突然大叫,我们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在一颗大榕树下,的确有个不起眼的小摊子,推车上白底红字写着茶叶蛋。
再仔细一看,卖茶叶蛋的人两鬓斑白,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看着少说也有六十岁。
“你得有心理准备啊,你是已经死二十多年的人,他要是不相信我们也没办法。你身上的怨气要是再重一点说不定还能现形给他看,不过现在这大白天的,阳气太重了,恐怕行不通。”
胡子越给替身打了剂强心针,生怕它又出什么乱子。
“没关系,他不信我也无所谓。”
替身说着,迳自走上前去,我跟胡子越躲在树的后面观望,只见它若无其事地走到老板面前,说:
“一颗茶叶蛋。”
老板抬头看了替身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用手中的长杓子从身旁的桶子里捞了一颗茶叶蛋起来,装在袋子里递给它。
“你是……林金福?”
替身接过茶叶蛋,叫了老板的名字。老板肩膀抖了一下,又抬起头,仿佛在想着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知道他是谁。
替身动了动嘴,我知道它应该是很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惜是副木头身子。
“阿福,你记得我吗?”
“你是谁?”
林金福说话了,语气中充满着疑惑与警戒。
“你不记得是正常的。都过了二三十年,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坐在榕树下吃茶叶蛋吗?你总是从你爹那里偷,常常连着我也一起被打。”
“你在说什么,我看你三十岁都不满呢,哪儿来的神经病,我要做生意,再烦我就报警了。”
“我是禾又辰啊,你应该没有忘记吧,那天你把我推下河里的事情。”
“……禾又辰?你怎么会知道禾又辰的事,你到底是谁!”
过去的疮疤被揭露,林金福很激动,猛地从塑胶板凳上站起来。
“我是禾又辰本人啊,你忘记了吗?你推我下水之后我第一个想法是,没办法跟你一起完成开店的梦想了,然后水呛到我的鼻子里,我穿着牛仔裤,根本没办法打水,就这样没了知觉。”
替身不理会已经开始冒冷汗的刘金福,继续说下去:
“我死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空间是谁杀了我,我又是怎么死的,却一直提不起勇气来找你。我怕见了你之后就会变成厉鬼,到时你一定没能活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自己其他的执念,没有想到我最后牵挂着的还是你。”
“你、你真的是阿辰……”
林金福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到替身面前,颤抖着牙齿:
“对不起!我不该推你下去,我、不要取我的命,我再活也没多少年了,对不起对不起!”
林金福说着,扑通跪下了,他发了疯似的喊着对不起,我心里想着这人肯定是个贪生怕死的货。
“我没有要杀你,只是想在最后跟你说说话。是我错在先,你不要怕。”
替身说着要伸手扶他起来,林金福却一把甩开:
“不要过来!我错了!求求你……”
还没说完,他就因为惊吓过度,两眼翻白倒在地上了。周围的人看到这画面,纷纷上来关心,替身趁乱退出了人群中,回来找我们。
“他跟我道歉,我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替身说着便闭上眼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副躯壳,我一眨眼,就看到一具包着纸的木头人瘫软在地上,而禾又辰就站在旁边。
他理着小平头,长得很朴实,他腼腆地对我们笑笑,接着像之前我收过的鬼一样化成白光闪进木匣子中。
“怪了,这样也好?刚刚那老家伙的道歉根本不是出自真心,只是因为太害怕了吧?”
我在木匣子里贴上了符咒,百思不得其解。
“死人直,死人直,像她那么善良的鬼,执念也很单纯。”
胡子越抱起已经破烂不堪的木头人。
胡子越的血没办法做替身,做了也不能控制,他说在想到好办法之前不会落跑,我心里就安心了五分。
我把木匣子交给黑白无常之后没多久,段长青就给我捎来了她投胎转世的消息。我道,你不是很久没回阴间了吗?怎么会连这事都晓得?他依然是那副神秘的笑容,说他想去就去想回就回,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阴间的景物,人不用离开也能知道阴间的大小事。
“像最近阴间上上下下都很热闹,因为鬼门就快要开了。”
段长青用手指绕着头发玩:
“到时候你可别吓到,街上会有很多鬼的,黑白无常和日夜游神都会加紧巡逻,你也得帮忙啊。”
“我才不要帮忙!”
“不帮也得帮,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传唤到阴间去呢,呵呵。”
呵你的头!
说起来这还是我得到阴阳眼之后第一次看见鬼门开,嘴上虽然说不想看但还是有些期待包含在里面。
“你这样不就是傲娇吗?”
胡子越听了我的想法之后,一语道破。
“你才傲娇,你全家都傲娇!”
那具用来当替身的木头人,在没有了灵魂之后就一起被搁在宿舍里。胡子越不打算把它带回家,因为太麻烦。但对我而言一个等身大的木头娃娃摆在这里一样麻烦。而且常常都会被它吓到。为了让灵魂附体的时候活动更自如,木头人身上有所有的关节,包括手指头和脚指头,整具用柳木制成,一具要价上万。
“刘白,你说这个姿势怎么样?”
“不够像,手应该要再上去一点。”
然而这样一个高级的法器,却被我们当成玩具。
胡子越摆弄着木头人,把它摆成“小苹果”舞蹈的名姿势,他最近好像很喜欢这首歌。
“我的外套可以挂它身上吗?”
“随你啊。”
于是不出一个礼拜,木头人身上就挂满了衣服。
“欸,这样会不会影响风水啊,不是说房间里最好不要摆人形的东西吗?这是法器而且还那么大尊……”
“这房间那么小还能顾得了风水就神了,这是我的领域你担心什么?”
我看着那已经对自己的心脏造成创伤的木头人,胡子越却丝毫不在意。他这方面意外地很开明,其实从以前到现在,他对待法器的态度就一起很大而化之,随便到我这外行人都替他紧张。
第二十七章 身不由己(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