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问到最后,胡子越还是不肯告诉我他到底要去找什么东西,只说应该不会很快回来,叫我别担心他。
登山途中我们不时有跟蓝沐雨那方的人马联络,可是到了傍晚之后讯号就一直不良,每个频道都收到了莫名的杂音,听不出是人声还是风声。
“怎么回事?是对讲机坏了吗?”
我问,黎皓接过对讲机,看了半天,还是收不到声音。最后一次通话时蓝沐雨表示他们那里起了大雾,正就地休息,前后也才过不到半个钟头,怎么就突然没声音了呢?
“他们该不会碰到什么危险了吧?”
其他人纷纷开始恐慌,有人提议要去找人,但被黎皓否决了:
“不行,也不知道雾散了没,现在过去太冒险了,也许是他们的对讲机坏了,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我相信蓝沐雨不会乱跑的,我们先到无眠亭去等他们吧。”
无眠亭是我们约好的会合地点,位在山崖边,附近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扎营。没有人知道当初建这座亭子的人是谁,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叫做无眠亭,在亭子的旁边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用篆体字刻着宋代李觏的《乡思》。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这样一座亭免不了引人遐想,而实际站在亭子上往下望,就如同诗里一样,一片雾茫茫地。好在今天天气不错,依稀能望见山脚下的灯火阑珊。
“乌里山随时都在起雾,我们算是幸运的。”
黎皓靠在亭子上,用力伸了个懒腰。
看来乌里山,应该要叫做“雾里山”才是。
在我们搭好帐棚后没多久,蓝沐雨和那两个女孩子从另一边的小路过来了。
一个女生说,她把袖子和裤管都卷了上来,浏海也拨得乱七八糟,样子甚是狼狈。
“早知道就跟你们一起走,那条路超陡的!对不对,蓝学长?”
蓝沐雨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部却还是保持恒定温度。
胡子越不知怎么回事,看见蓝沐雨就皱眉头,而对方撇了他一眼,嘴角竟忽然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嗯,你还是别笑吧,好恐怖。
之后便是欢乐的围着营火烤肉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要特地跑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来烤肉,明明也可以去溪边烤啊,还可以玩水,多棒。
蓝沐雨独自坐在角落,听着众人聊天,没有要加入的意思,女生们很兴奋地走到山崖边,抬头能看见天上繁星点点,低头便能望见剪影般的大楼,闪着不同于星空的光芒。
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合的把妹最佳场景啊!只可惜我对这两个女生不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混在一起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这难不成是要我把男人吗……呸!我对产生这样想法的自己感到悲哀。
不过为了不显得那么孤僻,我还是装模作样地走上前去,跟女生们并肩站在一起,我其实很想指着满天星斗说:“妳看,那是指引迷津的北极星,旅人只要看着它就不会迷路,我愿意成为妳的北极星,时时刻刻眷顾着妳。”这种有点蠢又不会太蠢的台词,不过这里应该看不见北极星,算了。
胡子越站在离我们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开始抽起菸来。他高中的时候很爱抽烟,常常下课抽不够还要跷课去厕所抽,上了大学之后就收敛很多,只有在这种空旷的地方才会偶尔点一根。
“喂!山上不能抽烟!”
可惜地方不对,才刚点上的菸马上被黎皓硬生生地抢走,丢在地上踩熄。
“……这样很浪费,学长。”
胡子越不太服气地扁嘴,他这个表情还满可爱的,好像做坏事被逮到的小孩。请不要问我为什么用可爱来形容胡子越,我脑子大概坏了。
等所有人都睡了之后,耳边就只剩下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了,不时还有些虫鸣,我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盛夏。
无眠亭旁,果真是无眠的一夜。
睡帐棚的感觉很不舒服,我只能浅眠,睡到一半我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戴上眼镜一看才发现胡子越不在,难怪总觉得没啥安全感。
“学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然后,帐棚外传来了胡子越的声音。
我停下动作,他口中的“学长”是蓝沐雨吗?
“什么?”
果不其然,说话的是蓝沐雨,虽然很少听见他说话,不过他的声音还挺好辨认。
“你的对讲机在哪里?”
“……”
对方沉默,胡子越又问了一次:
“你的对讲机在哪里?还有,蓝沐雨呢?”
什么意思?蓝沐雨不就在我们面前吗?难道……我冲出帐棚,刚好撞见胡子越用桃木剑抵着蓝沐雨的喉咙,继续逼问:
“我知道你没有对讲机,跟我说蓝沐雨在哪里,我就放过你。”
被压制住的“蓝沐雨”没有挣扎,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胡子越终于耐不住性子,举起手中的剑狠狠往他的肚子刺下去。照理来说以木头制成的剑,应该不可能有如此的杀伤力,但“蓝沐雨”被这么一刺,肚子竟喷出了血水。
“胡子越!你在做什么!”
“别过来!这家伙是山魅!刚刚的蓝沐雨是他假扮的!”
我想上前,却被胡子越制止,他说的山魅,是传说中山里面的妖怪吗?
“咕啊啊啊啊……”
“蓝沐雨”俊美的脸痛苦地扭曲,他倒卧在地上,身体慢慢缩小、变形,最后居然变成了一只像是狐狸一样的动物。
“带我们去找蓝沐雨。”
胡子越把桃木剑从动物的肚子里拔出来,命令道。
“吱吱吱……”
动物发出像老鼠一般的叫声,我走进一看,发现牠肚子上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牠一见我靠过来,就翻了个身,弓起背来露出尖锐的牙齿,映照在月光下发出森森寒气。
接着牠掠过我的脚,绕了好几个弯,胡子越大叫:
“抓住牠!别让牠跑了!”
我追上去,没想到动物左闪又躲怎么也捉不着,连续拐了好几个弯,我跟胡子越两个人挡都拿牠没辄。
“怎么回事……哇喔,你们在干嘛!”
听到吵闹声从帐棚里走出来的黎皓,看见我们就瞬间清醒了,其他人也跟着探出头来。
“别问了!快帮忙抓住牠!”
我说这话的时候,那动物就从我两腿之间窜了过去,我一个机伶,转身就要抓到牠了,却感觉脚下一凉。
然后就如同电影的慢动作镜头一样,那只动物站在崖边一脸骄傲地俯视我,女孩子的尖叫、男生们的大吼贯穿我的耳膜。我的眼角余光瞄到了一只手伸出来,但仅仅一瞬之差,我只稍稍擦过他的指尖。
“胡子越啊啊啊啊啊啊──!”
靠!为什么坏事都是我!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杀式自由落体吗!
掉下去的瞬间,我脑中的内容物依然很煞风景。
不过数秒的下坠对我来说访佛半辈子那么久,事实上,当我终于落在茂密的树枝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寿命一口气减少了十年。不等我为自己的大难不死感到喜悦,树枝不堪负荷,啪叽一声折断了,我硬生生地摔到地上,侧身着地,不过我听见了脚踝发出了清脆的哀号。
“噢,好痛!”
好样的,我又不是八点档的主角,为什么这么惨啊。
从这里完全看不见原先的地方,凭着微弱的星光,还能稍微辨识地形。我不知该留在原地还是试着爬上去,但是直觉告诉我,留在原地才是安全的。
沙沙。
突然前方传来了草丛的声音,似乎有东西在里面。
“是谁?”
没有人回应我,沙沙沙沙,声音越来越近。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不太害怕,反正大不了是鬼。这不代表我不怕鬼了,而是如果草丛里走出一只鬼,跟走出一个人,看在我眼里其实没差,如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才真的叫可怕。
“刘白。”
草丛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我一看,居然是蓝沐雨!
“学、学长?”
蓝沐雨走到我面前,我才看清楚他全身的衣服都破破烂烂,脸上、手臂上都是伤口。
怪啦,总之就是这样,我被牠陷害了!”
我有点语无伦次,蓝沐雨也没吐槽我,过了半晌才说:
“中午起雾的时候我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
我肯定他经历的绝不是迷路那么简单,人家说山里起雾的时候就是山魅在撒网捉人,被牠抓到的人都给遮了眼,看见的全是幻觉。有不少人因此失足摔落山谷,还有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牛粪,回来之后就发疯了。
不过这山魅还是疼帅哥,没喂他牛粪也没让他发疯。
山魅不像厉鬼,牠们没有恶意,只是纯粹跟人玩,但常常会不小心把人给玩死。
蓝沐雨的对讲机坏了,不过我相信胡子越他们一定有办法找到我们的位置。我跟蓝沐雨就这样靠在山壁上,谁也没说话,望着星星发呆。
第十九章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