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的是店舖的大门,没过多久,阿成便出来了。我探头一看,果真看见阿成从店里走了出来。接着仿佛有一架摄影机跟在阿成后面般,镜子里完整地实况转播了阿成走路回家的过程。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胡子越答这叫做鬼眼通,就是让鬼的眼睛看见的东西反射在镜子里,道行不够高是做不到的。刚刚他边烧纸钱边观察,哪个鬼有能力办到这事,直至那阵阴风吹来才终于找到。
“我们看不见这个鬼,是因为祂很厉害,已经能够隐藏自己的形影,跟普通的孤魂野鬼不是一个级别。”
我们就这样边拿着镜子看,这时我竟然听见了有声音从镜子里传了出来,再仔细一听发现好像也不是,声音就这样自然地出现在耳朵里了。
我放弃理解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专心地盯着镜子里的影像看。
阿成回家之后就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换,接着他开始呜呜地哭泣,起先是用手捂着脸,最后是崩溃似的放声大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伤心,恐怕是想起林小姐了吧,可见他们感情真的很好。
明明我跟阿成非亲非故,看着居然也有点鼻酸。
他就这样哭了半个多钟头,然后门铃响了,他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去应门。
那跟踪的鬼没跟出去,留在房间里等他回来,过不久阿成领着一个男的进来了,看样子是他的朋友。
两个人一起在房间里喝酒,阿成一口气干了半瓶,刚要开口说话又哭了,他朋友连忙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缓过来,好半天才说:
“昨天……我去找凶手理论了……”
“凶手?就是你作梦梦到的那个男的?”
“他说要我给他证据……证明他有杀人……这他妈叫我怎么拿出证据,谁会相信湘湘曾经托梦给我……”
朋友见他哭成这样,摇摇头:
“这不是你该烦恼的问题,警察会找出凶手的。”
“警察?你还对他们真有信心!没看都已经过多久了,一点进展也没有!我、我不想看湘湘这样受苦了……”
“我对你更没信心。不是我在说,你想帮湘云我知道,但是总得说出个什么来吧?那个男的根本没有动机要杀她,只凭一个梦就认定他是凶手,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朋友说完替阿成倒了一杯酒,后者立刻就喝干了。
“我知道不合理──可是为什么湘湘要托梦给我呢?一定有她的理由──”
“唉,你别再想了,我看只是你太思念湘云才会作这种梦,喝酒吧。”
“胡说八道!”阿成突然搥了下桌子,朋友手一松,酒瓶洒在了地板上。
“我可是真的找到他了!这绝对不是巧合,他跟湘湘的死一定有关系──唔……恶……”
阿成还未说完,就唏哩哗啦吐了一地,他朋友赶紧起身扶着他走出房间,接着只听哗啦啦的冲水声。
“我们就看到这里吧。”胡子越突然打岔,对着蜡烛说:“明天还要再麻烦你,同一时间请再到此处。”
蜡烛应声熄灭了。
阿成想帮助林小姐之心切,我很能够体会,可惜了他仍以为凶手是我。之后我们又仔细想了一回,虽说凶手可能是男性,但若是情杀,那势必会出现矛盾。如果有一个男人因为喜欢阿成而杀了林小姐──不管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凶手性别成谜的情况下,我们仍决定明天跟监的目标便是那个看似喜欢阿成的女人。虽然不知道能跟出什么来,可总该有点进展吧。
回到宿舍,林小姐依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不说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我注意到祂的形体比前一天更混浊了一点,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笼罩在上头一般,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我明白这是快要转化成厉鬼的过渡期,只剩两天而已了。我跟林小姐打招呼时,祂微微抬起头,像是正在看我,我突然好后悔没能在祂生前与祂多说几句话。
胡子越去外面吃晚餐了,我把玩着那面开光过的镜子,用手拂过背后的七个点,镜子映照出自己的脸,嗯,我好帅。
“安安,子越在吗?”
门无预警地被打开,我吓了一跳,险些把镜子摔在地上。来人是消波块,他啃着草莓冰棒,抱着一块平板电脑大剌剌地走进寝室,一屁股往我床上坐下去。
“呃,那个,消波块同学……”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叫小白吼?啊,那个那个档案给我,今天我有空,快点。”
他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我才想起来还有魏禾汶的学生证还没解决。我把装着档案的随身碟给他,他说了声“谢啦”便直接插入平板里。
“嗯嗯,拍得很帅欸。然后喔你不要那么见外,都绰号了还加个‘同学’,叫我消波块就好了啦。你知道为什么我叫消波块吗?因为我本名就是萧柏凯啦,哈哈哈……都怪我讲话有点地方口音,子越才会听错哈哈哈……”
他大概是怕我觉得尴尬,没头没脑地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其实这样反而更尴尬,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敷衍似的嗯嗯几声。
他就这样边跟我扯皮边输入资料,到一半忽然抬起头:
“你这人好内向噢。来啦开心一点,草莓冰棒请你吃要不要?”
他说着把啃到剩下一口的冰棒递到我面前,当然被我婉拒了。
隔天我们又到了阿成工作的餐厅,这回十分刚巧地,那女人也来了。她今天依然穿着很暴露的衣服,拼了命地勾引阿成,可对方丝毫没有动摇。
“我知道湘湘去世你很难过,可是得快点振作起来呀!”
女人说,她拿着一整袋的水果:“吃一点对身体比较好喔,你最近睡太少了。”
“谢谢。”阿成面无表情地接过,就要走回店里。
“阿成,加油喔,我等你。”
女人笑着对他挥手。
此时胡子越已经点燃蜡烛,叫出昨天帮忙的那个鬼了。在女人离开后,那鬼便跟了上去。
镜子里显示出女人妖艳的背影,走路还一扭一扭地,看得我心跳加速。我偷瞄了胡子越一眼,发现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货还算是男人吗!
女人一离开餐厅便搭上出租车,她在车上补妆、滑手机,气氛低沈得吓人。最后她在一处夜店下了车,还未走进去,门口就有个年轻小伙子出来迎接,他叼着菸,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吊儿啷当的样子。
女人一把抱住小伙,与对待阿成的态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女的搞啥啊!”旁观的胡子越忍不住吐槽,他似乎很痛恨那种见一个好一个的女人。
只见两个人在门口搂搂抱抱了老半天,才一起走进夜店。那负责跟监的鬼也尽责地一起去了,里面灯光很暗,放着我没听过的吵杂音乐,他们坐在吧台喝酒,我只能隐约看见女人的轮廓。
“你怎么会突然约我出来?”
小伙啜了一口酒,挑起了话头。
“想你嘛。”
“之前不是说了不要再见面的吗?”
“有什么关系?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不是,你要是继续跟我走在一起会有危险的,警察这几天频频来我家光顾,要是不小心被看见……”
“你爱我吗?”
“问这个干什么?”
“回答我,爱不爱?”
“爱爱爱,可不可以不要转移话题?我在讲正经事欸!”
“你要是爱我,就不会供出我的名字对吧?”
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冷汗直冒。
“这种事能用爱一语带过吗?如果不想我说,你给我封口费,签个名……”
“为什么还需要封口费?之前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我、你不要再来了,算我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真的会死……”
小伙的语气开始颤抖,他缓慢地站起身来要离开,却被女人一把捉住:
“有什么关系,我不怕死。”
“会死的是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过来!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要是被抓到铁定逃不了的!”
终于说出关键句啦!难道莫非搞不好说不定,这女人花钱雇了小伙把情敌林小姐杀掉,这样都说得通啦!嗯,所以这女人是脚踏两条船的意思罗?
虽然还不确定,不过胡子越立刻让鬼改变跟踪目标,那小伙前脚连滚带爬地冲出夜店,鬼后脚就跟上去了。
小伙一路上没有停下,搭了公车直接回到家,那所谓的“家”看似一处公寓,只有简单的套房,胡子越不知从哪里拿出纸笔,将房号抄了下来。
那是我见过最恐怖的地方。房间里头从墙壁到天花板,视线所及之处全部都是佛像和法器。小伙跪在最大的那尊神像前,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着经文。
我想起了一开始推断出凶手很迷信,看样子就是他没错了。
“我们找到凶手了,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林小姐自己来“处理”吧?就算要报警抓他,好像也没有啥决定性的证据。
“让他自首啊。”胡子越吹熄蜡烛,把镜子收起来。
“叫他自首就自首,哪有那么简单啊。”
“你有没有看过电视?”
“当然有啊!怎样?”
“那还问我?电视有演过啊!旧时代如果警察已经锁定嫌疑犯,又没有证据的时候,都会用一个办法逼他自首。”
“什么办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装、神、弄、鬼。”他一字顿地说完,自己嘻嘻笑了几声。
第七十二章 迟来的正义(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