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白骨凛凛的身体挂在桃木剑上,还在拼命挣扎着。牙齿朝着司马懿呆立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做撕咬状。鼓师万幸,在护盾中安然无恙。
邱亮吓得脸色发白,本来站在司马懿身后,一个箭步站到我身后。
爷爷只是静静地看着琴师,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似乎是怜悯,似乎是悲伤。在幽蓝幽蓝的灯光下,爷爷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岁。
琴师奋力挣扎,啪的一声,一根锁骨竟突然弹出,随即,全身骨头好像断了联结,瞬间散架,噼噼啪啪,落到地上。
还留有几丝腐肉的脑袋骨碌碌转了几圈,随即在地上停下来,静止不动。
琴师比闫五更幸运些,闫五中了金蛇光束,形神俱灭。而琴师则只是又化作了一堆白骨。
人生百年,所有的结局莫过如此罢。
爷爷的悲伤似乎不如闫五寂灭时强烈,但他眼神里的绝望和叹惜却几乎盖住了火把的蓝光。
两个晚上,接连失去两名干将。我能猜到,这闫五和琴师生前一定跟爷爷大有渊源。
爷爷告诉我,琴师本名姓姜,叫姜尚舟,是一名术师馆的教头。
那日在华宁杀掉孙则之后,爷爷自以为报了血海深仇,不禁畅快。
当夜术士竞技已近尾声,天南海北的各阶术士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刻。有的收获不小,有的了无收获,有的挂彩丢了法器,有的甚至丢了身家性命。
爷爷一幅叫花子模样,当街立毙五阶术师。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他对竞技不赶兴趣,赶着闫五的尸身,直出华宁府,想再回闫家村,让闫五入土为安。
来往术士很多,竞技进入尾声,各人自做打算。
刚出城门,只听身后车声辘辘,赶路甚急,爷爷闪到一旁,伫足观望。
这马车经过时,只听车中人说:就是他们。
马车停下,一伙五六个术士从车上下来,回身对着爷爷站定。
为首的说:你就是那个当街杀了孙则的人?
爷爷点头。
有这等本事,为何不参加竞赛?
爷爷笑道,我不求功名,也不求术技精进。
你与孙则有何冤仇,当街击杀之?
灭门之仇。
爷爷也不多话,就要动身。为首之人做出阻止的姿势,说,莫急。
有何贵干?爷爷立住问,毫无惧色。这一行人最高也就是四五阶术士的水平,六阶以上,应该还在华宁府等着明天的竞技。
竞技大会是每隔几年对江湖位次的一个评定,其实就是对术士这个阶层利益的一种官方平衡,以防备私下里大范围的民间冲突。
爷爷只以报家仇为己任,当然不会去关心这里面的利益纷争。
闫五之前在华宁和闫家村两地即小有名气,加上爷爷又和闫五在华宁当街击毙孙则,卷入纷争已是定局,他自己倒不意外。
孙则当日收获的锦囊中,有我们兄弟几枚,还望贤兄赐还。
为首的这人说话客气,其实不容拒绝,在爷爷看来也觉好笑。因为茅山术士之间的争斗,赢者取输者锦囊法器,本来就是不成文的江湖规矩。
这几个人技不如人,竞技输了,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来讨要锦囊。这其中的缘故,爷爷自然也心里明白。
他们之所以不敢朝孙则直接去讨,大概是看孙则道行太深。而爷爷对付孙则用的是偷袭,又看上去形容老迈,肯定是没入他们的法眼。
茅山术士们虽然内部没有划分成鲜明帮派,但在各地学馆无数,至少团伙还是有的。官道上来往术人很多,此时见有热闹看,都纷纷围了过来。
竞技结束,利益纷争却远未结束。学馆之间或团伙之间,就为咽不下的那口气,追踪打斗,经过第二轮、第三轮、第N轮较量之后,才能死了这条心。
爷爷指指身后闫五,笑说:我这里这位闫五爷的锦囊有几十个,收获孙则的锦囊不下百个,怎么,你是要我逐个摆在这官道上,让你们翻找吗?
围观的术士们都不明就里地哄笑起来。
为首之人脸色一红,支吾不语。他身后一人看上去二十岁上下,说,师傅,不用跟他多说,直接动手收了他的锦囊就罢了。
被称作师傅的为首之人二十四五岁,用目光制止了弟子,说:不得无礼,术数之道,最讲公平。
这种场面话也就是说给围观的人群听的。这个师傅一拱手,说:不如这样,我和贤兄一较高下,如若小胜,便请交还锦囊,如何?
爷爷心知肚明,如果败了,交还的可不是一个锦囊,孙则的、闫五这闫家村八公子的,加上自己的全部身家,也就要和盘托出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爷爷说。
这师傅身后的几个弟子一听爷爷这么说,个个面露喜色,这桩大买卖,自然让他们兴奋得摩拳擦掌,那几百个锦囊里形形色色的法器给人的想象空间太大了。
爷爷轻摇摄魂铃,让闫五站到一旁。
为首那人一见,立即一惊。大概是开始见闫五不说话,没觉得什么,现在明白跟爷爷在一起的,竟然是具尸体,所以惊骇,围观者中有内行,也惊叹起来。
赶尸术在当时是一种罕见伎俩,赶尸之人必定术士高深,才能顶得住近在身边的尸气。
无奈当着弟子和围观众术士的面,骑虎难下,想全身而退,大概是不能了。
爷爷这边早看出这师傅的为难,身逢乱世,能够当个教头,带些个徒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阴阳师培训行业当时确实火爆,但要站得住,还是有风险的。
如果有天资不错的徒弟,能开个天眼,修行悟道,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都是当师傅前世修来的福分。
当下爷爷有了主意,也不率先动手,只静静站在原地,等对手出招。
对面这位师傅面有难色只是瞬间的事情,也打定了主意,一出手就祭出了大招,是想速战速决的意思,否则他怕越拖到后面自己这面子越不堪。
幻术,一只飞鹰渐渐聚气成形,拍打翅膀向爷爷狠狠啄来,这师傅身后的众弟子齐声叫好,围观者也纷纷向后闪开,怕连累到自己。
这种飞禽幻术在幻术中最难把握,振翅之间,几里路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当然要躲得远些。
爷爷还是身形未动,念一道法诀,打出一道护盾。
围观的人们不禁议论起来,说看来这叫化子今天要惨了,护盾都是一阶术士的手段,哪能对付得了幻术。
爷爷却毫不在意,再念法诀,护盾外又添一层护盾。此时飞鹰已近在眼前。爷爷的桃木拐杖平平飞出,直透两层护盾,朝飞鹰刺去。
盾中剑!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阴阳师使护盾确实是入门级别的战术,但如果能同时祭出法器,自己的法器还不会损坏自己的护盾,这就是高手级别的手段了。
气器就像是正反两面,能够把这两样相克的东西做到相生,并具备攻击力量,没有五阶修行,是根本办不到的。
对面的师傅对这种变化也吃一大惊,为免难看,撤了幻影之术,飞鹰在中剑之前,振动一下翅膀,旋即消失。
爷爷祭出桃木剑一击未中,转守为攻,已带着气盾击到那人面前。
那为首的师傅慌乱之间一跃而起,身后的五位弟子躲闪不及,摔成一团。
爷爷为了不伤及他们,扬手收剑。
那师傅在半空祭出手锏,几乎是随着爷爷的桃木杖飞回,那手锏就飞到近前。
飞锏撞到气盾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众人眼前一花,气盾消散,飞锏以慑人的气势继续向前,发出扑的一声,只见飞锏停在半空,正中爷爷胸口!
第二十五章 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