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杜平和钟藜在钟馗死之前,就已经暗通曲款,两情相悦了。
怎奈当时的礼教是相当严格的,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必须的,如果哪家的妮子跟哪家的小子敢在大街上拉手,就不要说亲嘴儿了,那肯定是头条新闻。
稍有点苗头四村八寨都会疯传,说,老那谁家的小那谁跟老那谁家的小那谁好上了,你可不知道,走到哪儿都粘在一起,还没过门,人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你说这是什么家教啊?
于是乎这两个家族就算是彻底没落了,邻居乡亲从此断了与这家往来,还得跟子孙后代说,离这两家人远点,可别被他们带坏了。那感觉就像是要躲避南苏村的瘟疫一样。所以那个时候的年轻人谁也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让家族蒙羞受辱。
杜平比钟馗小几岁,比钟藜刚好小一年,且不说是女大一、不是妻,就是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那也是个出了奇的别扭。
杜平私下里找人掐算过,当时得出的结论就是八字极其不合,如若婚娶,不出三年,定有血光之灾。
为这个跟诅咒一样的卦象,杜平着实苦恼不少,自然就更不敢向父母提出上钟家提亲一说。
杜平也曾经旁敲侧击地在父母面前提到过钟家小妹,两父母当时的说法就更让杜平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凉了半截。
杜平父母是这么说的,要说这钟家也极是可怜,所以过往你资助他们家我们从未拦过,这钟父钟母早年就死了,好不容易钟馗考了个状元,又被皇帝御笔一挥,从状元簿上抹了,他这一头撞死之后,家里连个顶梁柱都没有了,生活都是有上顿没下顿,谁要是跟这样的人家结了亲,非败落不可,这是多大的晦气啊!
杜平听了这样一番话,心里也就明镜儿似的,落得个晶晶亮、透心凉了。对于父母在他婚事上操的各种心,他只能采取消极抵抗策略,每每有亲事提上门来,就以各种理由,挑几个虽然勉强但还说得过去的藉口,拒了再拒。
拒到最后,杜平的老爹老娘可不干了,说,孩儿啊,你这是多高的眼睛眶子,啥样儿的人才能入你的法眼呢?这十里八村儿的好姑娘都给你说遍了,你到底是想要啥样的。
杜平嘴里嗫嚅,总不能直说,我就要钟藜那样儿的。只好低头不说话。
还是杜平他爹有正事儿,就说,我看你这亲事啊,也不能再拖了,你这也是奔二十岁的人了,看看咱们终南镇上,谁家二十岁的孩子,那亲娘老子不都抱上好几胎大孙子了?这个事儿,你拖得,我和你娘可等不了了。所以呢,我已经派人去终北镇员外郎家提亲了,他家闺女年方二八,要人品有人品,要长相有长相,那家境在咱们家这一带,也不是盖的,选个日子,这门子亲事啊,就这么定了。
杜平抬头一个啊字,就呆呆站在那儿了。这下子可麻烦了。
他和钟藜之间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呢?这事儿只有他和钟藜知道,连钟馗都不知道。
那年杜平十六岁,钟藜十七岁。正逢终南镇每月一次的大集,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叫卖,煞是热闹。
钟馗进京赶考了,钟藜跟嫂子请了假,带了一点碎银子,出来买生活必须的一些物品。没想到正东张西望地淘物美价廉的便宜货,却正遇见几个地痞无赖,缠上了钟藜,动手动脚不说,还要把仅有的那点银子抢了去。
钟藜不会武功,身子又弱,诗文那东西关键时候又当不得武器,奔逃了几下,就又被扭住,那地痞见钟藜出落得如花似玉一般,色心更盛,让手下几个人围了,就要品尝美味。
这时,围观的人群也不可谓不众,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何止几百个,但大家也素来认识这几个恶霸,是属于那种敢怒不敢言的状态,更不要说上前阻拦。真被打出个二级伤残,连评理的地方都没处找去,更不要想着能赔付医疗费、误工费了。
忽然人群外一声暴喝,一个人穿着青衣皂鞋、蒙面戴着斗笠,背上一个小包裹,一脚横踢,直冲进了人群,三下五除二,放倒了两三个地痞,拉起钟藜往外就跑。
那地痞头子,吃豆腐正在兴头儿上,被来人这么一冲一撞,摔了一个狗啃屎,当然不能就此收手,带着手下在后面死命地追。
这蒙面之人身手还真了得,跑一段路,回身放几响冷箭,再跑一段路,甩几枚飞镖,花样层出不穷,每次必中目标,只把几个地痞弄得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不幸的是,钟藜跑路的速度越来越慢,这追击的距离倒是越来越近了。地痞头子见状,在后面骂骂咧咧,手里的砍刀照着两人的背影直飞,但都被堪堪躲过。
眼看着就要追上,那汉子一把背起钟藜,竟然平地一个鱼跃,上了屋顶,三窜两跳就没了踪影。几个地痞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多处受伤,疼得是哭爹喊娘,又追了一会儿,见人影都没有一个,终算放弃了。
不用说,你也想到了,这救钟藜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平。他早就知道钟藜貌美多才,这样的美人坯子,向来是天妒人怨的,这天赶集,恰好远远见到钟藜在前,于是就在后面跟着。
等到钟藜被那几个地痞盯上的时候,杜平早就已经发现了苗头,于是他赶忙进了一家衣铺,买了身夜行的行头,把自己公子衣物用包裹包了背到背上,又从街边的摊位上,买了好些弹子甲、飞镖之类的玩意儿,出来时,眼见钟藜已经快被那地痞得手,于是呼喝一声,冲了过去。
两人越脊上房,其实并未走远,那里正杜家别院,围墙下有间小角房,杜平算准了那几个混蛋也找不到此地,就拉着钟藜躲在里面。
听得外面打打杀杀之声渐渐远了,周围一片安静,两个人屏息听了许久确定没事儿了才出来。就是在那小屋里,钟藜建立了对杜平的好感。
那小屋只有方寸之地,只够两个人并肩站着。门一关上,从里面上了锁,小屋里一片漆黑,两个人的心跳声咚咚可闻,门外,只有一两丝光线透露进来。
钟藜不自然地抽出被杜平拉了许久的手,惊魂未定地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杜平知道钟藜生怕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忙拉下蒙在脸上的方巾,小声说,姑娘莫怕,是我,杜平。
啊,杜公子,是你?钟藜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么矫健的身手,竟然出自家兄一直盛赞的杜平,虽然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却从没有谋过面打过交道,更不要说有拉手、背负这样的肌肤之亲了,如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一时间有点窘迫。
杜平压低声音把发现钟藜遭遇麻烦的过程简要说了说,两人自然而然就说到了钟馗。杜平立即对钟馗大加赞扬,说钟馗能文能武,此番入京,头名状元非他莫属。
钟藜对钟馗也是非常有信心,两个人都对钟家的未来充满了希望。钟藜没有忘记感谢一直以来杜平对钟家的资助,哥哥若能得中,自然是未辜负杜公子一向的苦心。
杜平说,苦心谈不上,钟馗和我如兄弟手足一般,当年在私塾,不管严冬酷夏,他都躲在杜家私塾外偷听学问,这样的坚忍,岂是一般人能有的,在下敬佩不已,能结交这样的兄弟,平生之大幸。
钟藜听得感动不已,把钟馗所吃之苦一一说了,并说自己的一手好字、读的各种书,无一不是出自钟馗的督促。
大约一个时辰,这一对小儿女在那狭窄的空间里,从亲情到人性人生,无一不谈,虽然空间狭窄,却打破了所有礼教的桎梏,谈天说地,心意相通。
第一○○章 英雄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