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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骨肉相残

  我爹凶相毕露,纵身一扑,把奶奶冲撞到一边,两只手一把把我抓住,定定地看着我。
  几秒钟的功夫,他似乎在努力辨认我到底是谁,随后似乎做了决定,张开大嘴,一口朝我脖子咬下来。
  那是标准的食尸鬼症状,在南苏村,我爹第一次阴病发作的时候,就使得很多村民患上了这种怪病。
  食尸鬼是传说中的一种怪物,它们通常住在荒漠里,能变成动物,吃腐肉,更喜欢以幼儿为食,甚至会把过往商人引诱到沙漠荒地中生吞活剥。
  此时我爹手脚并用,四肢着地,行动的速度就与一个标准的食尸鬼无异。
  这种鬼魅极端仇视一切生物,在撕扯他们的血肉之躯中获得无限的满足,并通过吃尸来治愈自己的伤口。
  千钧一发之际,爷爷祭出了手中的桃木拐杖,并把摄魂铃擎到我爹眼前大摇特摇。有那么一瞬间,我爹似乎是认出了我,他双手颤抖,目光闪烁。
  但下一刻,魔鬼又占了上风,他目光闪亮,朝爷爷张开了嘴,那张嘴张成了一个人类无法达到的角度,似乎只有啃咬才是唯一使命。
  他朝爷爷扑去的时候,奶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她不顾危险地冲过来,把我抱在怀里,然后快速地退出了正屋,留下我爹和爷爷对峙。
  那天晚上是爷爷和我爹的决战。他们各自使出浑身解数。爷爷不知道,我爹中妖魔鬼道之毒深到这个程度,竟然连自己险些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仅有着食尸鬼的灵活善变,对空间深刻的感知,更是利用了平日对爷爷的观察和他法器的运用。
  所以我爹的每一击都是致命的,此时他根本已经不再认识我爷爷,而是一门心思地打败爷爷,然后取我性命,作为饱食一顿的大餐。
  苏昭天,你这个畜牲!你难道认不出我是你爹吗?爷爷边防守我爹每一次敏捷的跳跃和撕咬,一边怒骂着。希望通过这种刺激,让我爹恢复一点点的理性。
  我爹并不说话,只是一声不吭地观察着爷爷,充分利用两个人位置的变化和爷爷动作之间的空隙,一次比一次凌厉地发起进攻,他甚至咬到了爷爷小腿。
  那块伤口立即变得青黑,有汩汩污浊的鲜血从腿上流出来。
  爷爷忍耐着剧痛,偶尔也会还击,但并不真正地致命。毕竟是父子,他始终对于我爹有着其他父亲所同样具备的包容。
  奶奶把我安顿在厢屋,又推门进来,远远地站在对峙的圈外,冲我爹焦急地呼唤,儿啊,昭天!!你快醒醒吧,他是你爹,你哪能对你爹下手啊!
  爷爷大喊,如烟,你快离开这儿!他已经不认得我了,应该也不会认得你,快点,快到厢屋去,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要出来。
  苏昭天那时已经完全野兽化了,一直强攻不下,让他也有几丝的不耐烦,看到爷爷焦急的表情和警惕的声音,他立即就意识到,爷爷真正的弱点其实在他自己身上是没有的,而是全都在奶奶身上。
  于是,在爷爷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情况下,我爹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奶奶面前,张开嘴就一口咬了下去。
  奶奶吃了一惊,慌忙抬起了胳臂阻挡,可是,并没有成功。我爹苏昭天的一口白牙从空中狠狠落到奶奶的胳膊上,并紧紧地夹紧了上下牙。
  奶奶吃了一痛,向后一拉,一下子把胳膊上的一大块血肉扯了下来。就像我当时在苏家老宅经历的事情一样,苏昭天竟然叼着我奶奶的肉,大口咀嚼了起来。
  爷爷不顾一切地抛出了桃木拐杖,并将摇魂铃摇得丁当做响,嘴里念念有词,我爹立即变得目光涣散,停下了手头的一切动作,呆呆地望着虚空发呆出神。
  没想到,我爹只是在表演,而且他的表演成功了。他成功地利用发呆的瞬间迷惑了爷爷,正当爷爷放松警惕的时候,我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口咬在了爷爷的大腿上。
  爷爷这时啪地一下,把手里的一道符打了出去,直接贴到了我爹天灵盖上,本以为这下可以起作用了,但是我爹竟然灵巧地向上吹了一口气,那道符忽忽悠悠地飞上了半空。
  同时一低头,一口又咬在了刚刚咬出来的爷爷的旧伤上。
  爷爷吃了一痛,向后躲闪。这时,我奶奶如烟冲了过来,手臂上鲜血滚滚,眼神中透露着坚强和毅力,一把拉住了我爹,说,儿啊,你不能再这样了,他是你爹!你爹!你快点醒醒啊!
  或许奶奶以为,在人鬼难分意识混乱的瞬间,母亲的召唤能够解决这场父与子的厮杀。
  但我爹只是一愣神的工夫,立即手臂一甩,奶奶竟然硬是不撒手,像是一片枯叶一样被重重地甩了出去,人撞在门板上,整个门板向外就倒,而奶奶则重重地摔到了碎裂的门板上。
  爷爷一时怒火中烧,这不孝的孽障!他的桃木拐杖直直地朝我爹胸口刺去,一杖中的,这一杖竟然洞穿了苏昭天也就是我爹的阳间肉身,他立即变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有任何战斗力。
  他四肢伏地,嘴角溢着鲜血,眼角布满了红红的血丝,那种饥渴的表情几乎让人错以为这是一只几天没有进食的狼。
  他大瞪着双眼,看着爷爷,胸口的红洞不断地汩汩往外冒着新鲜的血液,他抬起一只手,在最后几秒钟,只来得及喊了几个字,爹!你……。
  爷爷直到那时,才扔掉拐杖扑过去,努力地撑起苏昭天的身体,但来不及了,灵魂正一点一滴从他身体里抽走。没有几秒钟,我爹苏昭天已经只剩下出气,没有进气了。
  我爹一张脸惨白得像是纸,而他的眼神中,似乎爷爷又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奇怪的老头子,他必须得对付掉爷爷,赢得这场战斗,而只有打败这个老头子,他才能吃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儿,也就是我,他的亲生儿子。
  而在门外的台阶上,大雨里,奶奶昏迷不醒,一动不动,生命也到了弥留阶段。
  爷爷把桃木拐杖从我爹的胸口抽出,那些本来只顺着伤口一点点渗出的腥红血迹,此时随着武器抽出,鲜红血液如泉涌一般,汩汩流淌。
  我爹虚弱地啊了一声,彻底死了。那一年,他只有三十四岁,这个人经历了三十多年阴病的折磨,早早地跟着那些他召唤来并且纠缠上他的鬼怪走上了不归路。
  一直到死,他都没有觉得自己有哪点对不起我娘,有哪点对不起我,更不觉得有哪点儿对不起他自己的爹娘。
  阴病,就是讨债的,我爹严格地执行了这条规律,一直到死。
  爷爷直到那时才意识到如烟奶奶不省人事,这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信号,他发疯一样地放倒苏昭天的尸首,冲过去,把奶奶抱在怀里,大声呼唤、彻骨哭泣。
  可是没有用,一切都太晚了,奶奶经过那一下午的折腾,再也没有醒过来,那一年她只有五十六岁。
  荒草萋萋。树木丛中,掩映着三座坟包,其中两座,新土尚湿。爷爷牵着我站在坟前。
  这里面是你娘,这里面是你爹,这里面,是你奶奶。爷爷依次指着坟包,对我说。
  那时我不懂,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觉得人死一堆土,好奇怪,为什么他们那么乖,肯那么静静地躺在土里面一动不动?
  我还能见到奶奶吗?我问爷爷。
  爷爷摇头说,见不到了。
  我想再见到奶奶。我一口稚嫩的童声,对爷爷说。
  爷爷泪眼模糊,只是用手抚摸着我的脑袋,低声说,孩子啊,生和死隔得很远,又离得很近,等你慢慢长大,就都明白了。
  我像个小大人似地点点头。
  此时一只大雁悲凄鸣叫着,掠过我和爷爷头顶的天空,那悲凄的声音就像是一种不知名的利刃,直刺进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