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畜生眼神哀怨地看着我,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我吓得失声尖叫,一边拼命摇动摄魂铃,完全失却了章法,身体不自觉地拼命向后退着。
三尾狐向前走了一两米,顿在原地,扑地化成一股轻烟,升腾到空中。
爷爷化杖为刀,朝着那股烟狠狠地劈过去,三下两下,烟就被切成了几段,彻底消散了。
爷爷重重叹息一声。
我也逐渐清醒过来,看着爷爷有些疲惫的脸色,说,爷。
你好些了吗?爷爷关切地看着我的脸色。
我,好多了。爷爷拿出一个小瓶子,在小谢老师和邱亮的鼻息处晃了几晃,两个人先后清醒了过来。
最诧异的还是小谢老师,她从木质地板上坐起来,先是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向周围看了一圈,接着揉着自己的胳膊,似乎酸疼得很,嘴里大声惊呼起来,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你不记得了吗?邱亮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但还是响应着小谢老师的话。
我……。小谢老师扶着脑袋,我只记得我上礼拜天晚上在操场跑步的时候,一个学长模样的人走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最近在给别人当家教。
然后呢?爷爷问。
然后我就把您和更生、邱亮的情况说了个大概。他似乎也很好奇地问这问那,包括一节课多少钱等等。我问他是哪个系的,他说他是京剧系的,我就问他数学怎样,他说他高考考了140多分。
我听了他这个分数,以及他说话的逻辑和条理,就觉得这个人挺适合教你俩的。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小谢老师欲言又止。爷爷用鼓励的眼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小谢老师说,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这个人挺和气的,而且看起来总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爷爷苦笑一声,说,和气是肯定的,这种畜牲不和气也骗不了人,眼熟也不奇怪,你看我们俩,你说的那个数学老师是不是跟我和更生有点像。
小谢老师这才仔细打量了我和爷爷几眼,恍然大悟地说,是啊是啊,他就像是长大版的更生,年轻版的您。
爷爷长舒一口气说,它就是利用你的这种没有防备的心理,才能够彻底把你迷惑住的。就是更生下手太狠了,打得它现了原形。否则……。
爷爷眉头紧锁,低头沉思。我接茬说,否则我们就可以逼问一下,它是什么来路?
爷爷朝我点点头,又转向小谢老师说,好在你没事,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家里交代。
小谢老师说,没关系,我没事的,姥爷。
姥,姥爷?邱亮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似的。
爷爷又叹息一声,说,看来啊,是瞒不住你们俩了,我实话告诉你们吧。小谢的姥姥跟更生的奶奶是表姐妹。
啊?邱亮看看我,我摇摇头,表示我压根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小谢老师会是我们的远房亲戚。他又看向爷爷,爷爷点点头说,没错。
原来,盗墓回来之后,爷爷就跟我奶奶如烟成亲了。奶奶于是跟爷爷回到南苏村生活。
他们就住在苏府附近,一方面不能让阳宅变阴宅的苏府凋败,一方面还能祭奠亡灵,以免对村里的人们造成更多的祸害。好在苏府历来就是一座风水极好的大宅子,如果虽然变了阴宅,也算是上风上水,能镇得住妖邪。
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地过太平日子,没想到,爷爷却发现自己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从古墓回来后,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那个鬼女。
鬼女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和面貌出现,有时是一个物件,忽然会浮现出她的脸,有时是一个路人,匆匆擦肩而过时,爷爷会突然注意到是那鬼女的脸。
甚至还会出现在爷爷的梦里,爷爷的心结当然是全家灭门,在爷爷梦见自己家人时候,经常会一时间愣住。因为有时只是一个侍女,梦开始的时候举手投足,没什么异常,但一转眼就会变成鬼女的模样。
每到初一十五,这种幻象就会越发地严重一些。
最后竟然到了夜不能睡的地步,稍一瞌睡,就会沉浸在各种各样充斥着那个鬼女的梦里。
包括之前在洞里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也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重新出现。鬼女会在各个关键的场合出来吓唬爷爷,而爷爷也数不清有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在现实惊惧异常。
奶奶想尽了各种办法,替爷爷驱鬼安神,都收效甚微。
从古墓回来之后,俞广啸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点数着那些宝贝和法书,他感觉这种快乐,比看书和花钱都来得直接。
那是种最原始的快乐之一,占有欲望得到满足后的快乐。人就是这么奇怪,仅仅是得到,就快乐得无以复加。
有一天,爷爷跟奶奶回娘家,到了北俞村口就觉得不大对劲,只觉得街道上阴气森森,竟然连个活人的影子都没看着。
奶奶回家心切,直接冲到俞府大门口,冲着里面大喊,哥!哥!我回来了!
没有人答应,发现门并未落锁,半虚掩着,接着用力一推,大门吱呀一声竟然哑着声音开了。那声音透着森森鬼气。
俞府本来是人丁兴旺的家庭,在北俞村也是出了名的名门大户,如今院子里却不见一个人影。
奶奶立刻慌乱了起来,她想起了爷爷经常做的那些噩梦,那些阴魂不散的纠缠,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爷爷脸色惨白,挨个房间检查着,这些人都去哪儿了?莫非,俞广啸也被那厉鬼找上门来了?
所有的房间都找过了,没有。俞府里一派死寂,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人生活过、居住过。而俞广啸的书房里,几个书架的古董法器都消失不见了。
奶奶脸上的焦灼变成了深深的恐惧,泪水开始汹涌而出。
爷爷一再嘱咐奶奶,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不能太着急。奶奶哭着点头,说,我一直就担心,你每天的那种症状,会不会在大哥身上也发生,现在看来……。
说着奶奶开始大声抽泣起来。
俞府后宅是一大片园子,爷爷和奶奶四处寻人不见,直接来到园门前,推开园门,立时两个人都呆住了。
满园的蓊蓊郁郁,花繁草盛,一派秋天花园的繁盛景象。那棵大榆树,长得十分茂盛,树下的凉亭此时披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阳光。
景色美得不能再美了,但让人心碎胆寒的却是,在花草之间,杂七杂八的横陈着的,是一具具僵直的尸体。
那些尸体一个个仰面躺着,毫无生气,分明都已经气绝多时了。
如烟奶奶发疯一样地冲进去,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一边找俞广啸。直到跌跌撞撞地跑到凉亭边,才看见身材高大的俞广啸仰面躺在地上。
像其他尸体一样,俞广啸脸色灰暗,印堂一片污迹,几乎跟苏府惨遭灭门那晚,太爷爷他们的症状一样。
这条爱说爱笑爱吃爱睡、性情豪爽、心胸坦荡的汉子,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很显然是在一瞬间就被夺去了性命。
如烟奶奶抚着兄长的尸体哭得昏厥了过去。爷爷吓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胸口,奶奶才缓过气来。
她呆呆地坐在俞广啸的身边,定定地看着他,泪水不住地从脸畔滑落。这兄妹俩相依为命几十年,好不容易日子过得好了,却又遭到这样一桩飞来横祸。
爷爷也痛哭不止。俞广啸对于他,除了是名义上的大舅哥,更是实际上的把兄弟,而这个把兄弟和爷爷之间的情谊,只比亲兄弟更浓厚更深重。
在爷爷惨遭灭门的那几年,是俞广啸死命拉住他,到自己家吃、住、各种游历、消遣。不断地用亲情和鼓励温暖爷爷如死灰一般的心肠。至于钱财上的资助,更是数不胜数。
看到这跟苏家大宅里如出一辙的灭门惨案,爷爷算是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而几年前自家亲人惨遭杀戮的画面又一帧帧清晰地再现了出来。
原来有些伤痛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那些伤疤会随时让你沉浸到当时痛不欲生的感觉当中。
爷爷看着满园死尸和哭得伤心欲绝的奶奶,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全都被抽走了,多年前的绝望又一次淹没了他。
第六十六章 一个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