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鬼忽然目露凶光!
我心底里一个慌乱的声音说,这下完了,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任鬼宰割,还有比这更窝囊的死法儿吗?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却忽地想起来,不会这么简单,你等着瞧好了!
女鬼表情狰狞扭曲得飞快,几乎是十秒钟之内,变幻了数十个表情,最后,整张脸定格在一种惊惶、恐惧、无助,甚至是哀求的神态。
她之前得意洋洋的身体一下子勾偻了起来,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我,盯紧了我的食指指尖。随即膝下一软,整个人矮了下去,竟然,双膝跪倒在我的床前。
我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另外那个沉稳的声音说,怎么样,看到了吧?
女鬼甫一跪倒,立即五体投地,额头在两个手掌中间紧紧贴着地面。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五体投地是这样一个谦恭虔敬的姿势。它之所以谦恭虔敬,是因为这个姿势几乎是世界上最缺乏自我保护、防御值最低的一个。
她就那样匍匐在地,浑身抖成一团。
而我则从床上坐起来,下床,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她抬起头,扬起脸,看着我,说,鬼公主,饶命啊!
那张没有血色的乌青的脸上,充满了讨好、乞求。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冷冷地笑了一下,因为我看见她两只手上扬,手心朝上,朝我的方向伸着,脸上的血水又一次汩汩流下。
我站定,就那么看着她。心里一边是某种胜利的喜悦,另一边又是隐隐的恐怖。
俄顷,我一扬手,那女鬼像是受了重重一击,浑身扭动起来,脸上透露着难以置信和心不甘、情不愿,随即从脚下开始,一股蓝火苗燃烧起来。
我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心里又分成了两边,一边是害怕得没办法挪动脚步,另一边却渗透出了一种快乐。
那种快乐是如此的前所未有,又让人恐怖,那是一种对周围一切东西没有一点怜悯、同情,一心要摧毁、破坏并且得逞了的喜悦。
那个女孩儿扭曲了一小会儿,蓝色火苗从她的小腿蔓延上来,烧着了全身,下一刻,她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在了蓝色的火苗里。
刚刚她匍匐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小堆焦黑的粉末。
我蹲下身,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小撮,在指缝间揉搓捻动着。
亮光一闪,一霎时我清醒了过来。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意识对于方位感也逐渐清晰,感觉到是自己是在武馆二进的小床边,正站在空地中央。
旁边邱亮缩在床角,把被子缠在身体上,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如果放在平时,我肯定会笑他,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见鬼啦!这些台词就是邱亮见到我时挑衅时用的。
爷爷则远远地站着,也在担忧地看着我。电灯开着,二进卧室里光线昏黄,让人困倦。
见我醒来,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更生,你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儿,做了一个梦。
邱亮又裹了裹被子,把露在外面的两只大脚缩了回去,声音有些打颤地说,梦?又做梦啦?
我立即敏感起来,说,是啊,做梦。
邱亮说,只是做梦那么简单?
我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双脚,说,好吧,我又梦游了。我又做什么了?
邱亮惨惨地一笑,心有余悸地说,开始你人始终在床上,突然就比划了一个大动作,狠狠地抖了一下,像是害怕,又像是不在乎,但我猜肯定你是看到了什么。
然后呢?
然后你胳膊一抬,直直指着天花板,指了半天才扬一扬,落下来。邱亮一边说,一边还绘声绘色地拿出一条结实的胳膊在空中比划。
然后呢?
然后你从床上一抬腿就下来了,一步一步,缓缓地逼近我。
逼近你?我问过之后立即明白了,刚刚那个女鬼正对着我的床跪着,当然是背对着邱亮,我下床朝她走过去,在邱亮看来,和一步步逼近他没有差别。
好吧,我呼出一口气,心想还是告诉他们好了,否则邱亮会把我当成神经病。我说,刚刚我在梦里看见了小谢老师,不,是那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
那个南苏河边的女鬼?爷爷问。
就是你说长得像小谢老师的那个……女鬼?邱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对你做了什么?爷爷又担心起来,说。
爷,您应该问,我对她做了什么。我说,她什么也没做,开始时只是站在这里看着我,很骄傲,很不可一世的样子。
爷爷说,估计上次在南苏河边之后,她一直在找你,也有可能,是那个幕后主使一直在差她到处找你。
嗯,她成功了,所以她得意的不得了。我用手指着床边刚刚燃起蓝色火苗的地方,邱亮吓得往旁边偏了偏身子,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大概是被我描述的画面吓到了,说,然,然后呢?
然后她突然很恐惧,像是发现了我是谁,或者知道了我真实的面目。接着,我下床,她求我饶她一命。
我在头脑中温习着刚刚在眼前的那个画面。想象力让我浑身发冷,我好像听到那个女鬼说:求求你,鬼公主,别杀我!
我冷冷地回答她,别杀你!这深更半夜,你找上门来,只是要求我别杀你吗?
女鬼脸孔扭曲,说,我没想到,不,我不知道,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是你。饶了我吧。
她伸出两只手,手心朝天,说,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我笑了,说,也包括你的命吗?好,那我就成全你!
女鬼恐惧地低头,发现有蓝色的火苗从脚底熊熊燃烧起来。痛苦撕扯着她的游魂,她扭动挣扎,不甘地看着我,最后化成了一摊粉末。
面无表情地说完,我看见邱亮脸色惨白,开始有冷汗冒出来。
唉,这一刻,我连抱歉的心思也没有了。
得上阴病,被这个女鬼缠上,我分裂得如此彻底,而且未来,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回这样的情形。
还有什么好抱歉的呢。
我躺回床上,背对着邱亮和爷爷,缓缓给自己盖好被子,希望自己能再一次睡去,然而,我清醒得很。
爷爷他们一行人进了地府山,一路蜿蜒前进。这条路就是上次驾车之马和车内众人开始依次发疯、变成绿眼怪时的那条山路。
其实也不是什么山路,只是从官道旁边斜斜地插进来的一个坡道。
爷爷带着众人画了一个之字形,按照上次的路线,转弯抹角很快来到了断崖边。
断崖下,远远的,还能看见上次马车坠崖留下的残骸,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崖下的翠绿翠绿的草丛里。
爷爷用手朝下面指了指,说,在这个山崖的正当间儿,有一个向里的洞子口,就是我们上次的入口。
俞广啸说,这可怎么下得去?钟山说,可以用绳梯,不过要加上护盾的保护。
宋天衍说,这个我们在行。爷爷说,恐怕我们下得到洞口,却进不到洞子里。
为什么?钟山问。爷爷指着姜小义说,上次我们进了洞子,走了没多远,他大师兄就失控了,功力大增,竟然用法器击塌了洞顶,堵住了通道。
俞广啸询问地问爷爷,那你说怎么办?爷爷说,我大概知道那洞子的走向,不如这样,我们从外面沿着山路前进,找到上次我们出来的那出口。
钟山说,你说得倒轻巧,从外面沿着山洞的方向走,这高高低低,得走多少冤枉路?爷爷转头看向跟着的脚夫们,描述说,这山里有一道飞瀑,飞瀑下面一眼深潭,直接汇到天地河水里,你们可知道这样一处地方?
上次被猫咬到脚的那脚夫立即举手说,那地方我知道,断魂崖、夺魂瀑。
爷爷说这就好办了。说着,让这脚夫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出发了。
钟山开始不大情愿,但总不能留下来挖洞,要知道把那些堵塞在洞里的石头逐一清干净,说不定要几天。
洞里清塞跟在外面挖石头还不一样,每一锹每一铲,都得从洞子里运到外面扔掉,否则根本没有个可以堆放的地方,再说,万一惊动了那女鬼,不定要发生什么鬼事。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天将过午,来到了断魂崖边上。
再朝下一望,正是上次爷爷他们逃命出来的地方。凌空一道飞瀑倾泻而下,下面是一眼清潭,潭边绿草丛生,河水清碧,川流不息。
第五十七章 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