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猫咬了的那个伙计一脸惨白,喘得不成样子,瘫坐在旅馆的院子里。俞广啸问他,到底咋回事啊,你俩不会真撞见鬼了吧?
那伙计心有余悸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哥咋了,那表情比撞鬼还吓人!
俞广啸刚平息的怒火又窜了上来,我操,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你都不知道你哥看着啥,就跟他这么没命地跑。
他哥直起腰,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滚落下来,说,我,我,我看见。
俞广啸的急脾气几乎要被他们点着了,说,你,你,你,你他妈到底看见啥了,说啊。
原来这位伙计哥绕过影壁,本来想着会对上这户人家的厅堂,堂上会有太师椅八仙桌,一家人围坐桌前,正吃早饭吃得热闹,所以没听见他的声音。
等绕过去一看,脚前边不远,是一个跪垫,跪垫前是个烧纸盆,盆里纸钱刚刚烧完,余烬还在,纸烟飘飘然漫上半空。这大概就是他们刚才看见的炊烟。
纸盆再往里是正厅,那根本不是什么厅堂,而是一个灵堂。
纸花白幔,在青烟后面依稀可见,一排停着几座灵柩。而对面墙上,挂着的,竟然是一个黑白照片的全家福!
照片里挨挨挤挤有五六个人,他们个个表情漠然,朝相框外面看着,透过飘来飘去的纸烟,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伙计。
直把这伙计打量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浑身汗毛倒竖,朝外面就跑。
俞广啸有些不信地问,有这种事?
那伙计哥点头如捣蒜,说,有,有,真的,我亲眼所见。
爷爷也觉得有些怪异,不过又叹口气说,昨天到现在,我也见怪不怪了。
俞广啸侧头问爷爷,我是不信,你信吗?
爷爷说,信和不信它都在那里,我想咱们还是收拾东西赶紧走吧?难不成还要再去验证一下?
俞广啸沉吟片刻,说,也是。这种怪事,说不定就真的被我们赶上了。
那伙计不识趣地说,不是说不定,是真的发生了,我都看见了。
俞广啸骂骂咧咧地说,好吧好吧,妈的,老子不吃饭了。走走走,上车,出发!
几个人把行李包裹堆放在院子里,车夫去外面备马,爷爷到正厅算房钱。
推开门朝里面一望,只见柜台前后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小台灯还发着幽幽的光。
老板,老板!算账了!
爷爷朝内间喊,没有人搭腔。爷爷嘟囔一声,说,这人都哪儿去了。说着带上正厅的门,来到院子里,问姜小义,看着昨天那个服务员了吗?
姜小义摇头,说,没看着。昨天咱们回到房间,我就没再看着她了。
爷爷浅笑,说,是啊,咱们一回到房间就睡了,然后跟鬼折腾到三更半夜,肯定是看不着她。
姜小义说,她是不是晚上回自己家住了?
爷爷一想,说,嗯,也是,都是一个镇子的,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估计晚上也不用值班守夜。
说完,爷爷就觉得不吉利,呸呸呸,这都什么词儿啊,我是想说,不用值夜班。
姜小义单纯地笑笑说,师傅,我懂。
坏了,坏了!这时马车夫从门外又钻了进来,一脸惊慌地说,马不见了!
啊?俞广啸不相信地瞪大双眼,说,你没搞错吧。昨天晚上你放哪儿了?
我拴在旅馆东边的马厩里了。车夫说。
那怎么会不见了的?俞广啸有点气急败坏。
我也不知道呢。马车还在,缰绳马鞍子辔头一样都不少,就是马没了。奇怪!车夫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房前屋后你都找了吗?俞广啸大声问。
找了,我都绕了三圈了,还往邻居家敲了敲门,想打听打听。
然后呢?
没人应门。车夫无奈地说。
妈了个巴子的!活见鬼了!俞广啸大骂。
爷爷说,别急,一会儿问问店东吧,不会是他们给拴到别的地方喂去了吧?
俞广啸等不及了,拉开正厅的门朝里面喊,老板!服务员!人呢?出来!
然后抬脚进了正厅,爷爷也跟了进来,正厅跟刚才一样,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里屋按说此时应该有人睡眼惺忪地出来,了解情况结账找马,然而并没有。
正厅静悄悄,里屋也没有动静。
俞广啸有点不耐烦了,绕过柜台敲了敲里屋的房门,大声说道,我说,有人在吗?房钱还收不收?
当当当敲了几记,又敲了几记,很显然他用力有点过猛,把手嗑疼了,他换左手敲门,右手放到眼睛底下端详,看是不是破皮了。
左手一敲之下,里屋的门吱呀——发出长长的一声,竟然打开了。
爷爷站在俞广啸的身后,心想这门,怎么都这样。这个镇子的门都是要让客人自己推开的吗?
门框两边是一幅对联,门右手边是“陇上犹留踪迹,桃花流水杳然去”,门左手边是“堂前共仰遗容,明月清风几处游”。
细看之下,竟然是白底黑字,那白底正是软软的布幔。
爷爷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叫了一声:哥!
这时俞广啸已然迈步,一条腿迈进了内屋。
爷爷慌忙跟了过去,站在他身后,透过他肩膀朝里屋一看,登时呆若木鸡!
门口是个软垫,供人跪下叩首所用。软垫前面是烧纸盆,纸盆内是空的,再往里面并排两具棺椁。
层层叠叠的白色布幔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一直垂到地面上,上面用各种字体写着追悼挽联。
白幔之间远远的就见对面墙上一大幅黑白照片,里面一男一女,两个头肩相靠,依偎在一起。
如果抛开那种黑白醒目的颜色不提,单看两人的姿势位置,就像是登记结婚,领证时结婚证上的照片的风格。
这一男一女都在二十岁上下,男的短平头,四方脸,双目炯炯有神。
女的长发,在后脑勺扎了一个马尾,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那双大眼睛,睫毛很长,水灵灵地,好像会说话。
俞广啸此时已经彻底石化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爷爷前面,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内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爷爷反而更镇定一些,他想拍拍俞广啸的肩膀,提示它在这种地方,不要这样呆呆地站着了,还是避开一点,避一避晦气比较好。
手刚碰到他的肩膀,俞广啸立即像是被大针重重扎了一下似的,惊恐万状地朝爷爷站着的方向看过来。
由于正厅内光线较弱,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是爷爷,脸上的惊恐表情更浓重了,等到醒悟过来是爷爷站在身后,不禁低声咕哝一声:妈的,吓死老子了!
爷爷也面色惨白地笑笑,说,别怕,是我。
说着两个人把内室的门一带,转头就往外走,直到走到院子里,两个人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俞广啸不停地用手摩挲胸口,惊魂未定。
姜小义和车夫伙计都奇怪地看着爷爷和俞广啸,眼光里露出探询之色。
俞广啸正要开口告诉他们,爷爷用眼光阻止了他,说,赶紧出发要紧。
俞广啸会意地一点头,说,走!
啊?不用结房钱了吗?姜小义单纯地问了一句。
爷爷说,让你走就走,别多话。
姜小义赶紧扛起一个包裹,出了院门。
车夫伙计先后出了院子,俞广啸跟在后边,爷爷最后。就在俞广啸要出院门的时候,爷爷在他身后低声说:哥,你注意到了么?
俞广啸不解又惊恐地回头看爷爷,问:注意什么?
爷爷压低声音说,照片上的那女子。
俞广啸眉头紧锁,怎么了?
爷爷说,那女子,她的长相,那眼睛,脸型。
啊?俞广啸一声惊呼,恍然大悟,是她!!
第四十六章 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