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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画

  伙计吃了一痛,抬起脚来猛地一甩,连猫带鞋子,齐刷刷飞了出去。那猫摔在地面上不再动了。
  伙计的小腿却稀稀沥沥地流起血来。他弯腰扶住小腿。俞广啸和爷爷都跟出来,为了防止那些猫的尸体偷袭,三跳两跳站到街面上。
  爷爷从锦囊里,拿出疗伤的药给伙计敷上,一时间止了血。伙计吓得脸色刷白,嘴里嘟囔,这些东西,太邪性了。
  爷爷说,从现在起,一路上都得小心了,邪性的东西肯定更多。
  两个伙计走了,其中一个走路一瘸一拐,俞广啸让这伙计进屋歇着,他不肯。
  地府旅馆门前非常安静,除了满地的死猫,来来往往一个人影也看不着。
  爷爷桃木拐杖圈了一下,把猫的尸体圈在当中,又来回往复走了几圈,念了几个法诀,才招呼俞广啸进了院子。
  姜小义吐得面色惨白,正坐在院子中的一块大石头上。
  爷爷说,你怎么不进屋子里去呆着?
  姜小义尴尬一笑,说:师傅,昨晚那些怪声,今天这些死猫,我都有点不敢进屋了。
  爷爷一笑,朗声说,没什么,现在太阳这么大,阳气复苏,再阴邪的怪伎俩也得歇歇了。
  这句话像是说给众人听,又像是说给那些暗处的阴鬼们听。
  几个人一边打点行囊,准备早饭回来,吃完出发,一边议论。
  俞广啸斜靠在被子上,哈欠不断,说,这也是真怪了,那相府小姐的墓咱们挖过也有几年了,按说陈年的谷子芝麻,不会再算旧账,嘿,偏偏就是这个相府小姐还能找上门来!
  爷爷沉吟了一下,没有搭茬。
  俞广啸嘿嘿一笑,说,我说鸣贤哪,你是不是还对那个相府小姐有意啊?你要是这样,我可怎么敢把我家贤妹交到你手上哪?
  爷爷脸一红,说,哥啊,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人鬼殊途,我能对那相府千金有啥非分之想?再说了……。
  俞广啸一见爷爷欲言又止,就追问说,再说啥?难不成,昨天后来又发生了啥我不知道的事儿?
  爷爷笑笑说,看来你也知道你那呼噜打得响是吧?
  俞广啸说,你别打岔,说说,快,说说昨天我睡着之后你又看见什么了。
  爷爷看向影壁,说,唉!也没啥。但我能确定的是,那相府小姐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
  俞广啸哈哈一笑,说,你这么说我倒是能放下点心了。不过干阴阳师这行当啊,有些话我还真得嘱咐你,阴阳两隔,人鬼珠途,你干得再出色,也别忘了,这浩荡乾坤湛湛青天才是咱安身立命的地方。别被那些妖魔鬼道给迷惑了。
  爷爷点点头,说,哥啊,这话你不说我也明白。
  明白是明白,就是年轻气盛,有时把持不住是不是?哈哈哈!俞广啸爽朗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门环咣当一响,两个伙计一前一后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只是“不好!不对!”地喘个不停,半天说不出一句人话来。
  俞广啸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俩这是让鬼追上了是怎么着?快,把这口气咽下去再说话。
  姜小义在旁边听得扑哧一笑,心想这话说得真够毒舌,把这口气儿咽下去,还能说话了嘛。
  终于一个伙计大喘着粗气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他们俩出了院门,一直往西走,那是来时的路,只见两边的大瓦房一座比一座气派,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但就是没见着一个人。
  按说这会儿早上八九点钟,这个村庄不论是务农的多,还是经商的多,也该有来往走动了。
  但怪就怪在这里,两个伙计一前一后,走了有一里来路,一个人影也没遇上。两人一合计,说别净在阳关大道上走,朝镇子里走走,像是包子铺、烧饼摊子总能碰上个一个半个的,早点也就自然而然解决了。
  拐弯进了镇子,走了一阵子,还是看不见人影。两人都有点沉不住气了,就算是有个人打听一下也好。
  于是再一商量,就去敲门,来到一户门前,敲了半天,没人应门,一个胆大,推门就要进去。
  另一个小腿还在疼,就拉住他说,换一家再敲敲看。
  接连敲了三五家,人不但一个没见着,连只狗叫声都没听见。
  一个说,这也真是怪了,都这会儿了,这镇子上的人都是属猪的?睡回笼觉?
  另一个说,得了吧,这太阳都晒屁股了,哪有这么懒的?
  这个接着说,好吧,再敲几家看看。
  那个又说,这也奇了怪了,除了地府旅馆,怎么一家招牌都没看见啊?就算有个小卖部也行啊,面包、饼干什么的,也可以当早饭。
  这个说,你啊。那不是找俞老大骂嘛?你们俩窝囊废吧?找点早饭都找不来?随便找一户讨口饭吃,也不至于吃饼干面包就白开水啊!
  那一个看他双手掐腰,把个俞广啸学得惟妙惟肖,被他逗得前仰后合,说,就你了解俞老大,哈哈哈!
  说着两人又往前多走了一段路,看看要到镇子后面了,远远能看见镇上的小马路通向镇外,远处一排排的杨树林枝繁叶茂,在早晨阳光里闪着绿油油的光!
  啧啧,你看看,那镇边上,跟挂着一幅画似的。一个兴冲冲指给另一个看。另一个开始没在意,细看之下,也赞叹起来。
  嘿,你别说哈,这地方这大杨树长得可真气派。
  空气中连点风丝儿都没有,那些树就那么远远站着,一动不动,却闪闪发亮。
  两个人开始从赞叹觉得有点不对头,一个就说,哥,你觉不觉得有点怪?
  另一个点头,又面露迷惑,说,哪怪儿?我没看出来。
  这个就说,你看见没有,那大杨树的树干和树叶!
  啊?另一个经他一提醒,也省悟过来。
  那一排排的大杨树,从树干到树叶,竟然全是绿色。
  北俞村到处都有杨树,那些杨树的树干不论夏天、冬天都呈现出灰色,树根到树枝之间,一定会有一只只形状酷似眼睛的结疤。
  北俞村里的孩子们从小就传说,那是一个个厉鬼正在瞪视人间。
  可这个小镇里的大杨树,却一反常态,通体都是绿色,而且是那种特别鲜亮、闪闪发光的绿色。
  俩伙计觉得有点不对头,一个胆子大,就要过去摸摸看,另一个被猫咬了,谨慎很多,一把拉住他说,我说哥啊,咱赶紧的,去办正事儿吧!
  俩人这才转身往回走,迎着阳光看路边又有一户人家,院子里似乎有袅袅炊烟升起来,两人不禁喜出望外,说,妥了,这回有的吃了。
  上前就去敲门,当当当敲了半天,还是没人应门,其中那个胆子大点的轻轻用手一推,没想到门吱呀一声,可就开了。
  有人吗?
  他一边朝院子里影壁内喊一嗓子给自己壮胆,一边抬起一条腿迈了进去。
  哥,要不,咱还是回去吧。被猫咬的那个伙计脸都白了,不知道是腿上伤口疼的,还是被有点诡异的气氛闹的。
  他哥一摆手,低声说,咱都出来晃悠这么半天了,要是什么吃的没搞回去,不得挨一顿臭骂啊?你不怕,我可怕,就俞老大的那脾气,可不是盖的。
  说着又往里挪了几步,说,家里有人吗?
  这时间,那伙计已经绕过影壁,看到院子里的情况了,只见他全身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惊恐万状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盯住了身后这伙计。
  怎,怎么了哥?被猫咬了的这伙计话都说不出来,被他那表情吓得头皮发炸。
  他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再退,然后一个猛转身,冲出大门就往来时的路上跑。嘴里嚷嚷着,你还呆站着干嘛,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