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贼水浒>第3章驱狼入阱纵火破阴兵斩蛇开道穿林逢双解

第3章驱狼入阱纵火破阴兵斩蛇开道穿林逢双解

  话说宋江和李逵在庄上住了十余日,因崔州平先自吩咐,庄上管事的十分小心伺候,过得倒也快活,只是许多日子不得崔州平消息,宋江只是纳闷,这日闲来无事,因与李逵带了两个伴当,去庄前的绿柳湾前饮酒,赏看风物,。伴当铺了坐席,陈列下许多时鲜果品,菱角雪藕,鲜鱼熟肉,并那自已庄上酿下的十分足色好酒,伺候二人坐了,宋江见那一株株参天大柳树各有十来丈高,垂下无数枝条,倒影在那清波里,风吹过那柳枝摇摆,便如无数舞儿摇动腰支,荡过那粼粼清波去了,煞是可爱,因此心情大舒,因道:“世人皆恶死而乐生,听见一个死字,何等恐惧,齐景公牛山滴泪不消说得,便是汉武帝平了四夷,幸了李夫人,何等功业享受,也只怕死,寻了栾大一干方士,念念要得长生,入那白云之乡,结果只如秦始皇”赢政梓棺费鲍鱼“,为千古所笑,还不是看不破这生死?今我兄弟们虽然魂归地府,弃了阳世,却也有崔判官看待,过此逍遥日子,赏玩这等美景,却不比阳世里还强,免的受那些奸臣的气?可见得生前有生前的好处,死后却也有死后的自在,但得看破了,死又何足惧也?”说罢大笑,只是叫大杯来吃酒,李逵早吃得醉了,笑道:“那些鸟人只是打叠什么荣华富贵,整日里只是个算计,懊的口水溜溜的,到头来也终须个死,便皇帝老儿受用一生,也要那些后宫娘娘们勄恼,不小心便拿老大擀面杖子赶打出来,须也惶恐,却那里及的上我们自在?依我说,哥哥也不要去见什么阎王求他招安,在此快活,整日大酒大肉,有小厮伺候也罢!”宋江听得大笑,道:‘黑厮只是个说嘴!但有此等日子,却理阎王作甚?想我在郓城县做押司,虽是弄得些微权,结交得江湖豪杰,其实那些县官上司的气受不得,每日里只是发闷,后来为救晁盖哥哥一干人,杀人做出事来,逃去那江湖上,每日里担惊受怕,便上了梁山为一寨之主,却也事忙,不得一点空闲在身上,受了朝廷招安,又提调十万兵马征讨四方强寇,更是繁重,哪有一天清平日子?反是死了来此阴间,消受此等清福,岂不知今日之乐?还想什么招安?这些日子只是放不下先来的众兄弟,不知能逢着也无?倒好生惦记。“李逵道:’我也只想着与他们热闹,只是却那里去寻?若是他们吃了孟婆那碗汤,忘了梁山上情义时,铁牛便脑揪了他们一个个来见哥哥。“宋江正欲说话时,忽得一个伴当道:‘庄上有人来了,说城里崔老爷有书信来与木大官人。”
  宋江一喜道:“我也只等他消息。”便起身与李逵往庄上来。
  到的庄上,见一个瘦子擎了书,在那里东张西望,宋江道:“那位差人,你可是送书来与我的?”那瘦子忙行礼道:“小的是崔判官差来,要寄书与木大官人的。”宋江道:“我便是木大官人,你且将书来与我,去那厢里坐着吃茶。”那瘦子将眼张了宋江,看的仔细,方将书来献纳了,随道:“与大官人贺喜,便请接了信城里去,闻道有天大的好事哩,”宋江道:“颇劳用心,且请过去吃茶。”自家却拆信,把来读时,只见信上写道:
  “尊兄宋公明足下:
  弟自返城,竭力向帝君前为兄解说,秦广王素礼贤下士,实有孟尝之风,闻兄如此豪杰,即生大用之意,昔傅说在野,武丁有飞熊之梦,伊尹负鼎,商汤得盐梅之辅。今兄虽居藁莱,亦先贤之流亚也,岂无进身之意哉?愿闻信即移玉步,速来城中见驾,王必以大位相处,与弟共立于青云之上,决阴冥之大纲,岂不快哉?当与兄把杯贺此喜也。
  弟崔州平手书。“
  宋江把信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肚里好些疑惑,却难以委决,便唤过那下书的来,问道:“城中离此不远,崔家贤弟却何以不来,要你来下书与我?这书又不是他自家手笔?”那瘦子闻言一惊,过会方道:“便是崔判官前日惊了马,伤了臂膀,举动不得,因此命掌案上孔目写了书信,命小的擎来。”宋江道:‘敢问高姓,却与崔家贤弟位下做何差使。“那瘦子道:“小人董霸,是崔判官身边人,颇见些心腹。”宋江道:“崔家娘子曾患有头风,贤弟要我为他买些合用的药材,这几日可又发了?”董霸道:“便是听的娘子声唤,房里又有药香,敢是为操心老爷,因此又举发了。”宋江点头道:“既如此,你且歇下,待我回书与崔家贤弟。”董霸道:“便是来时崔判官曾吩咐小人,请大官人即时进城面见阎君,有大大委用的事。命小人和大官人一起去,路上好生服侍。“宋江道:‘便是我生性疏懒,做不得官,负了阎君与崔家贤弟一番美意,因此要你捎了回书去。”董霸登时呆了,过半晌才道:“大官人如此做,岂不是违了阎君旨意,又叫我家老爷回不得话,便是小的,也难当那罪责,求大官人周全则个!”宋江微笑道:“不妨,我自与崔家贤弟至爱交好,他见了我书,自有说处,并不会怪责于你。“董霸道:“若是阎君发起火来时,好生难当,便是崔判官也难当那雷霆之怒,还请大官人三思!”宋江微笑道:“严子陵有据腹之为,陶弘景谢山中之书,都不见得阳世里人君罪他,况阎君有四海之度量,岂为一野人罪崔家贤弟?我自在书里回复他。”那鬼董霸还待说时,旁边早恼了李逵,过来揪住,道:“你这厮只是聒噪,倒坏老爷们酒兴!去便去,不去便吃老爷拳脚!休说是那鸟阎皇那什么臭位来骗人,便是来请我哥哥做玉皇大帝时,我哥哥若不愿时,也自不去!”发拳便欲打时,宋江早喝住道:“黑厮休得无礼!他是崔家贤弟的心腹人,伤了他时,于崔家贤弟脸上不好看。”李逵方放脱了。那鬼惊的三魂里走了两魂,再不敢做声,宋江却取了纸笔,写了书信,又封了二两银子,将银子并书一并与了董霸,道:“劳乏于你,可寄这封信与崔家贤弟,银子自赏你,”董霸不敢多说,自骨都个嘴,接了书和银子,悻悻去了。
  宋江待他出门,却传过庄里一个管事的来,叫做草上飞马六——原是梁山上军士,跟了时迁在中军队里刺探军情,走报消息的,身子极是轻捷,却因征方腊时阵亡,崔州平爱他本事,引他来庄上管事,并不教他饮那孟婆汤,因此宋江和李逵来庄上,却认得是旧主,因与二人暗地里认了,宋江也喜,以为心腹,又重重赏他,得他死心相从。这番却要用他,因道:“我瞧此人不尴尬,你可暗地里跟了他到城下,一路瞧他举止言语,不必进城,却速速连夜回来报我。”马六领了命自去。
  李逵道:“哥哥既不要做那龌龊官儿最好,却何必打理这等厮鸟?还不如将了精神去吃酒。”
  宋江笑道:“黑厮你这般粗疏,可见得到处吃亏!我瞧此人是个奸细,却是来赚我们的。”李逵怒道:“我瞧这贼厮鸟也不地道,却想不到这般可恶!铁牛这就赶去,定要提了他的头回来。”宋江笑道:“正要他去城里报信,且放他去,要马六看他举止。”李逵道:“哥哥说话只似信他,却如何瞧科了他?‘宋江道:“我与崔兄弟来回的书信,从来宋崔二字都少一笔,这封信里却没有,这是我三分疑他了,只当是崔家兄弟一时忘了,又知他是个极精细人,不会如此。因此将言语来问他。这厮却惊,只将言语来搪塞,因此有六分疑他了。我又问他崔家娘子头风举发也无,只是将言语来诈他,他却忙不迭的来认,倒叫我瞧科了他十分,知他必是城里奸人写了假书来赚哄我们,崔家兄弟只怕已遭了阎君毒手也。”李逵怒道:‘那哥哥还放他走路?若哥哥刚才说知时,铁牛便砍他做三百块!“宋江道:”那对头的计十分狠毒,只要骗了城里去害我们。若立时杀了这厮,只怕那对头惊觉了,倒先害了崔家兄弟性命。因此先叫马六跟去打探,你我兄弟自在这庄上准备。这对头既赚不得我们,必定一两日夜里引了大队军马来庄上捉我们。待布置了,教这些阴兵见我们梁山上的手段!“李逵喜道:”好也!铁牛的板斧却已多时不曾发得利市。待他来时,定要杀个痛快!“宋江笑道:“晁天王劫那生辰纲时,黄安那厮引了许多人来石碣村上捉人,被吴加亮略施小计,十多个好汉陷了他五百余军马.今日虽只你我两个梁山兄弟,这庄上却有数百精壮庄丁,尽可厮杀,却又胜石碣村当时的形势,待我施舍些手段,教他们为我们所用,布置起来,教那些阴兵来得回不得!”,李逵大喜,自听宋江吩咐,依计行事。
  到得一更时分,马六先赶将回来,走的口内气喘,报宋江道:“祸事不好了也,却有军马奔庄上来也!“宋江道:“且不要慌,却有多少军马来?”马六道:“我暗地跟了那厮,约有三十余里,那厮却闪入一座大林子里去,我远远瞄着,见林子里埋伏军马,因此不敢近前,只没半个时辰,这林子里的军马便奔来打庄上,小人伏暗里数,却有一千来军马,当先的却是来下书那厮,因此不敢耽搁,一路里抄小路来报知,想军马次第便来庄上。”宋江笑道:“这厮们算计倒狠,若是骗了去时就城里下手,骗不得便先伏下军马,若不是自己精细时,却不着了他的手!只是‘算人一万,只怕万一’,也教这些厮们吃一惊!过时你自随着我罢了,过时再赏你的功劳。“马六却不知庄上这一时早有了布置,听得宋江说知,方自心安,自随宋江,和一般人都去暗里伏了不提。
  却是不过半个时辰,庄前庄后一起火起,各有二三百个火把,照的通天价明,两路军马发声喊,前后一起打进庄来,正是酆都城里遣来的一千军马,选一员首将高雄,并秦广王遣来的三个做眼拿人的董超、薛霸和张旺杀来庄上拿人。却是黄文炳先定下的计,教董超先持了假书来庄上,骗宋江去城里擒拿,若是骗不得时,先伏此一枝军马在路上,随即杀来庄上,把众人都打在网里,原是计算的周全,只不想却吃宋江识破了,这些人却如何得知,只依了计画分两路杀入庄里来。
  却是众军马杀将进来,却只不见个人影,高雄精细的人,便叫顿下军马,分军做小队去暗地里寻,却是后军发一声喊,庄外暗地里二三十把强弓劲弩泼水也射将来,早将塞住的军马射倒一片,这里急叫盾刀手去冲突时,却一声响亮,百十阴兵齐齐踏上芦席,都跌进陷井里去,陷井里都是削尖的木棒,一排排立着,却哪有一个活命?高雄大惊,待分军两厢里绕去杀时,两边阴兵又发起喊来,却是房上遍丢下火把地炮,飞射开来,烧的众阴兵走投没路,向庄外又冲突不得,那边只是泼雨也似弓箭,况又阻着陷阱。高雄无奈,只教都退进庄里去整顿守着,待天明再做计较。待退将入来,早折了二百来阴兵,和自庄后来的董超、薛霸和张旺一路恰都撞着,却也一般境遇,只庄后靠的是河,那伏着的弓弩都在河里船上,岸上去赶杀的阴兵都跌进水里,被鱼网裹缠住,那水里却伏下许多水鬼,口里早衔了短刀,此时拔了只是排头价戳杀,又没一个活命,又有一个黑大汉浑身剥的赤条条的,手执了两把车轮来似板斧,火光里只是赶着砍杀,早杀翻有三四十个,薛霸手里执了杆棒,教阴兵去围裹时,被他赶上,一斧将脑袋砍开,众阴兵发一声喊,都奔进庄来,且喜那黑大汉却不曾来追杀,却和庄前里自家人撞着。高雄听得董超说完,做声不得,正相对了叫苦时,只听得军兵来报,庄里屋上都堆积着柴草,又闻见有火油味道。高雄醒悟,大叫不好,急叫向庄外舍命冲突时,却那来得及退步?四面八方早有火箭射进庄来,一时庄上火起,四面八方都变做祝融世界,怎见得这番好火:
  万丈金蛇,脱了华光掌握;千条火龙,挣断龙宫铁索。便泼塌塌烧倒了昆炎冈,蓝田玉须化灰烬;哐啷啷冲决了老君炉,天宫阙都做焦国。说什么廊折房倒树成炬,只听那惊声惨呼鬼哀歌。虽不似那三月未尽阿房火,却苦杀这军兵此番难闪躲。
  一时火起,将这一千军马连高雄董超等尽数烧杀在庄里,却是宋江定下的计策,先把庄上应有财帛分一半与众庄客,只言道城里官军杀来拿人,拿去须没一个活命。众庄客都是崔州平招来暗伏下的强梁之徒,生平只恨得官府,此时闻得官军杀来,顿时大哗,尽感愤怒,又得了这许多财物,况喜宋江这些日来作事宽洪有恩,都心里感激,拥戴宋江,愿效死力。宋江大喜,便叫将其余细软财物和一众老弱妇女都移到后山上去,却选了三百精壮庄丁,教各自布置,前后都暗伏下三十张强弓劲弩,设下机关陷阱,庄里却遍堆了柴草,暗倾下火油,又教李逵和马六两路带人赶杀,正是:
  安排窝弓候猛虎,备下香饵钓金鳌
  一番将高雄、董超、薛霸并一千军马都烧杀在里面,自家却并不伤损得一个,却不是宋江的手段?这个却唤做“驱狼入阱”,是宋江梁山上多经战阵,日夕与智多星吴用讲习孙吴兵书、太公阴符揣摩的胸襟心计,此时虽是牛刀小试,却喜得了全胜,正是:
  无端逼得英雄反,初来阴间第一功。
  且说秦广王差了高雄等去后,只以为必得结果,不复在意,第二天又升殿,却听值殿官报道:“差往城外的人回来了。”心中喜悦,忙叫传入,上得殿来时,秦广王目瞪口呆,却只是水漉漉的张旺和几个七死八活的军兵跪在下面,不由得急问时,才知如此如此,贼人狡计,陷了高雄、董超、薛霸并一千军马,就只张旺聪明,先见情势不好,跳进水里泅渡的上岸,逃了性命回来报知。秦广王怒发如雷,教将这几个带下去斩首,张旺一连声的叫苦时,旁边早转出一员判官来劝说,却是秦广王新委信用的黄文炳,秦广王怒道:‘正是你使的好计策,却陷了这一千军马,今又来阻孤意,分明是回护包庇同党,待孤将你一起斩首!”便待喝叫下手时,黄文炳面不改色,笑道:“恭喜大王!恭喜大王!“秦广王怔住,随即怒道:‘本王却有何喜可恭?“黄文炳道:“眼见得宋江这回全伙潜来阴间,又勾结了这叛贼崔州平,足见所谋之大,意在谋取阴间天下,贼人既蓄意已久,其反愈慢,其祸愈大。却被大王神目如电,洞烛其奸,先拿下了贼人内应,去了心腹之患,再略施手段,逼得贼人所藏的全伙尽数出现,提前造反,为我阴间消了弥天大祸,却不正见得大王高明?所以文炳敢为大王贺也。”秦广王听的回意做喜,道:“如今贼人既反,当如何处置?”黄文炳道:“贼人虽是小胜我军,却自将多年经营的窝巢烧了,却是得不偿失,也见出贼人有将走之兆,此番必定向远处深山大泽潜伏,招纳叛众,却是其势可忧,依文炳之见,当速发大军,前去追剿,务要杀绝种类,不可使其养成气候,为我后患。”秦广王大喜道:“还是你见事明白,真个足智多谋也!”便要召殿前司来出军。黄文炳又道:“还请大王饶了张旺等人,若是此番将这几人杀了,只怕后有小挫,无人再敢回来报信,却是与我无利。”秦广王思量道:“罢!罢!也便依你,只是败兵例须处置,不可轻纵。“黄文炳道:’可每人责打二十棍,照例贯耳插箭游营,便可正我军法了,再教发到前敌效死,若再不奋勇向前,一并问罪:”秦广王大喜,便要依此施行,又宣殿前司教选取骁将四员,精兵一万,即日杀去安平庄上,务必要剿灭宋江全伙,不留种类。殿前司自依旨去选将出军不提。
  却说宋江和李逵大破官军,并收得不少军器,众人心中都喜,只有宋江脸上却有忧色,李逵道:”哥哥今日得了全胜,如何反这般不快活?”宋江道:“今虽得胜仗,却没了安身之处,况官军损了一千,只是区区小挫,阎君必另发大军前来,如此却是投哪里去的好?“李逵道:“这些官军如此脓包,有何惧哉?便有几万来时,铁牛这一双板斧也自保得住哥哥。”宋江道:“兴军者不可徒恃勇力,必慎于周察大势,况如今我们没了去处,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我们当初做得偌大事业,赖的是以梁山为基业,官军来征剿时,先自失其地利,如今却无此去处,我是以心中纳闷。”李逵听了做声不得。马六忽道:“都头领不必忧心,小人却知东南有个去处,离此九百里远近,有座隐龙山,山势回环,有百里方圆,极是险要,尽可囤得十来万人马,且周围却有千百里水面,是忘川江于此浸成的一个大泊,形势比梁山却不差与那里。”宋江大喜道:“却不想有如此好去处,却不是天佑宋江?却不知你如何晓得有此等所在?”马六道:“崔判官知小人善走,多曾差去四方下书,因此多识得这阴界地理。昔曾经过那方,为和梁山气势相似,多有感叹,所以记得亲切。”宋江道:“既如此,便快收拾了都去,”当下将人分做三队,李逵领先,马六合后,宋江自督护了老弱妇孺在中,合数有七八百之众,,却教凡是粗重的都撇了,离了安平庄上,走小路往隐龙山来。却另教数十名轻捷的,各自骑了善马,往东南西北各大路去,隔十数里便放把烟火,教追兵迷惑。
  于路行了三日,并无追兵赶来,原来殿前司发来一万军马,四个首将,到得庄上寻不见众人。都往烟火处四下里分路赶去,追的七颠八倒,踪迹都寻不得,只得回城去了,因此宋江等一路平安。这日看看天色将晚,暮色一步步深将上来,众人于路却赶到一座大林子里,宋江见林子古藤蟠枝,怪树嵯峨,心下耸然,便传令道:“这林子眼见得诡异,必多有毒虫妖物强徒出没,眼见宿不得,且前后各队催趱紧行,务必行出林子去歇。”李逵接得传令,呵呵笑道:“哥哥恣也小心,便有大虫长蛇来时,俺却怕个鸟?正嘴里没滋味,若出得来时,且今晚拿它烧烤!”当先拽了脚步便行,却早有些小卒赶在头里,忽得发起喊来,李逵笑道:“是那话儿来也!”拔了双斧赶去,见数十个小卒跌跌撞撞的奔回,惊的面无人色,叫道:“铁牛头领,前面有大蛇拦路也!”李逵笑道:“你们这些杀才只这般没用,一条草绳,怕它作甚?”仗了胆气,迎面撞去,早起一阵狂风,吹的周围树只是摇动,又是漫漫一片黑雾,透骨只是森森寒气,李逵也觉难当,便立住了脚,将板斧执在手里。风过处,早见一条水桶也粗来黑章白花大蛇从雾里腾踊出来,怎见得那物的恶处:
  遍体铁鳞打就,浑身银叶嵌明。巨口利牙使人惊,一吞便欲清城。红信伸缩无定,恰似丈二长缨。行动处倒山倾树,趱滚处寸草不生。当年吓杀李寄女,今来此林又逞凶。
  见李逵立着,先自盘缩住了,将头立起来,倒和李逵一般高低,只是吐着信子。李逵心上焦躁,喝一声,那蛇腾的扑过来,张大口向李逵便吞,李逵腾的向后一跳,倒有二丈远近,那蛇便落空,信子离李逵脸上只有二三尺远。李逵落定时,那蛇早又将身子扫过来,便如风也价快,李逵托的向上一跳,只听得喀察察响,原来身后六七株碗口粗般树齐齐折了。李逵又一闪,却和那蛇换个过,那蛇身子恰收回来一卷,却又落个空,就地下滚出二尺深浅个坑,只是奈何不着李逵。李逵喝一声,提起斧却去那蛇头上砍个正着,却一滑,不得深入,原来那蛇积了千百年鳞甲,身上青苔滚的却厚,这一斧只教那蛇受个伤。饶是如此,那蛇也当不得,就地上一绞一滚,腾起一片埃尘,笼有十丈方圆。李逵防看不见受了害,托的一声跳在一块大石上,定晴待看时,忽觉脚上一紧,却是那蛇将长尾卷来,早将李逵下半身缠住,李逵心下慌,举斧待去砍时,那蛇烌得收紧来,早将李逵的右臂裹住,说十迟那时快,那蛇张开大口,向李逵咽喉处便咬,李逵左手却在外面,急挥将回来,恰那蛇目处去砍个着,正是红光崩现,那蛇虽然狠恶,却怎吃的李逵此斧?将身子一甩,将李逵跌出有五七丈远近,其行如风,早撞入林中去了。
  李逵跌得七荤八素,爬将起来,只觉身子酥软,斧头几乎提不得,心中也自骇然,便这时,只听得一派声唤,却是宋江领了三五十个悍勇的小卒赶来,走的口中气喘,见了李逵,大喜道:‘且喜兄弟不曾受害,却是唬杀我也。“李逵道:“铁牛胆大,却也不曾见过这等恶物,真个凶也!。”马六道:“闻道阴间出此恶物,唤做巴蛇,能吞百兽,最是凶恶无比,其胆能解百毒疗诸般恶症,只是于数极少,想不到这林子中倒有。”李逵道:“既是有此好处,待铁牛赶去杀了,为哥哥取了胆来。”宋江道:“兄弟使不得!”李逵那里听得,早赶了那蛇去,宋江只是顿足,又担心李逵,只得领众人随后赶来。
  李逵赶有六七里路,早见那蛇伏痛,做一堆儿蟠在一座山岗前,见了李逵,正是分外眼红,踊身扑来,李逵却乖,将身只一转,那蛇腾的向大树上却撞着,原来那蛇新损了一目,行动便不利落,却把个头恰搭在李逵面前,李逵手却是快,提起一双板斧就那蛇头上砍,如发擂也相似,那蛇急待挣扎,早着了二三十斧,把头剁做肉酱也似。只余得一个七八丈长身子在地上扑,毕竟是蛇无头不行,过的许久,终也没了动静,李逵却如一个血人相似,眼前却光亮了,原来却是月上来,把光照着,李逵哈哈大笑道:“这回却是好也!从来梁山上只说打虎武松,把俺黑旋风却压住了,这回俺却杀得这么个老大恶物,且扯了回去给他们看!”把板斧倒插在腰里,把手便来拖那蛇身子,却是都软了,只拖不动,便道:“俺自回去,却招呼小厮们明日来。”正待走时,隔山涧忽的一声啸,却是钻出两只猛虎来,李逵吃惊道:“啊也!这回休了!”正是:
  任是摇天揭地勇,争奈身疲力困时。
  李逵拔步便走,只听一声虎啸,那两只猛虎蹿过涧来,却追着李逵来,原来李逵身上都是血,那虎喜的最是血气,因此不舍。李逵身子软了,争斗不得,当下拔步只是走,正慌忙间,只觉脚下一空,直堕下去,摔的一天星斗,挣扎起来时,见身子却在一个大坑里,旁边却插了削尖的木棒,原是猎人陷兽的深阱,不想把李逵陷在里面,且幸喜不曾伤得,扒起来时,见陷阱的壁都是向内削出来的,况又四五丈深,没一点搭手处。正待将斧头来砍搭手处时,却听得一声啸,那上面却早现出两双碧幽幽的灯来,却是猛虎扒着坑壁,把头直探下来,李逵心慌,叫苦道:“贼老天,却是那个挖的这阱,却不是要坑杀铁牛也?”正没奈何,直听那虎又一声啸,便欲要扑下来,李逵直了身子,拍着双斧道:“你来!畜生,你来!”那虎又啸了一声,却是熬不得这饥渴,又闻了李逵身上血气,一阵风起处,那虎直扑下来,李逵将身子一缩时,那虎叫的一声,却是正撞在那棒上,将前心穿个透,竟自死了。李逵心上喜,却是上面兀自还有一只,呜呜的只是叫,却不敢再下来,李逵又上去不得。
  正自没奈何间,忽听得一声弓响,那虎中了箭,在上面只是滚,倒将土尘石子落了李逵一头。那虎中的却是药箭,劲力透来,那虎熬不得,过了阵便自没了声息。李逵却不知端得,做声不得,只听两个人奔将来,只听一人道:“这回调的药力倒足,这畜生受不得,上次的乌骨蛇藤不到年岁,药性便差了。“另一人道:‘我看的是两只,那只定是赶山猪,扑下坑里了,倒省了药箭,只是拖上来倒用力。”李逵听的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来,便喊道:“上面的,却是救俺一救,扯俺上去。”那两人吃的一惊,一人道:“兀那汉子,你却不是山精么?怎却落在坑里?”李逵道:“我自过路,被猛虎赶来这里,却落进来。”那人道:“你却是豹子胆裹了身,黑夜里如何敢独自在林中走?”李逵听他只是说话,却不将绳子来扯,心下焦燥起来,叫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只将言语来问俺怎地?俺须不是歹人,若不杀得那大蛇没了力时,却怕这两头鸟虎?惹的老爷焦燥时,出去拳头敲碎了你!”那人讶道:“你杀了那巴蛇?这畜生却是林中一霸,吞得虎豹狮象,势大难近,便是俺兄弟俩时,也只可躲着他则个,你却一个人杀了它,不信!不信!”李逵焦燥道:“你若是不信时,将来接了俺出去,俺自去引你看,只将言语来磨什么?你这鸟这般不晓事!”那上面的汉子忽笑起来,道:“可知那巴蛇吃你杀了,黑旋风哥哥,你脾气兀自未改哩!‘李逵吃惊,道:“你两个却是谁?”只听那两人笑道:“可记得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我们自听得你声音,只是与哥哥小耍,绳子这便垂下来也!”
  李逵大喜,接着山藤,解珍解宝却将李逵扯将上来。到得上面,三个都是不胜之喜,扑的倒地都拜了,相诉别来之事。解珍道:‘俺们兄弟摔死在那乌龙岭上,一魂不散,却是无常不敢接应,任俺们走到这里,依然在这阴世做猎户为生,霸了这座大林子,倒也快活,只是近日不知那里来这巴蛇,却是百般除他不得,好生纳闷,今夜里又出来看它的蛇路,安排地刀窝弓,想不到却遇到哥哥,容我们在这阴间再会,却不是上天垂恩也!“李逵笑道:‘你们过的倒清闲,却不知俺和宋哥哥又反了阴间!教那阎罗王吃老大亏,眼下要去那隐龙山上再做大王,路上遇着这巴蛇行凶拦路,却是被俺赶着杀了,又钻出这两只畜生,却使得没了力气,被它们一径赶到这里。“解珍解宝喜道:“宋江哥哥也来了?你快领我们去拜见。”三个一路说着,却寻回头路来。
  走出数里,早见得火光明亮,五七十人拥簇着宋江,三人飞奔去相见,解珍解宝先拜倒在地下,宋江惊喜,忙也拜,道:“果是上苍眷顾宋江,教我还能见着二位兄弟!“眼中泪早滴下来,解珍解宝早听得李逵在路上说起,自家丧命在乌龙岭上,宋江舍命去夺自家尸体,心里感激,此时见宋江落泪,都落泪道:‘俺们兄弟只是想念哥哥,这回见得哥哥,决不再分开也!誓与哥哥同生共死!”宋江道:“这番又与阴间做了对头,正要倚仗两个兄弟!两个兄弟便可收拾,与我一起投隐龙山去,不知两位兄弟却得着别个兄弟的消息也无?“解珍道:‘哥哥要再上那隐龙山聚义么?我兄弟打猎却也去那儿寻觅,知那儿真是好个所在,形势不比梁山差些儿。只是有一事须禀报哥哥,现那山上却有一伙强人聚集,有七八百小喽罗,据了险要,不许别个上山,我兄弟为不愿多惹事,却多时未去了。至于别的哥子兄弟的消息,却听不到:”宋江道:“我见过这阴曹的崔判官,他道我们兄弟是天上的罡星下界,为带着罡气,所以阴间无常收不得我们,所以别的兄弟必都四分五落在别处,且取下隐龙山来,再四处寻觅,只是如今阴间却无端要拿我们,只说我们要造反。岂不可笑?为此我和铁牛灭了那厮们来安平庄上拿我们的阴兵,却商量去这隐龙山上落足,做个持久之计,不想倒另先有此强人驻扎,倒别要费手脚。却不知是不是我们的兄弟在那里,如是时,倒免了厮杀。“解珍道:“便听说那厮自称什么‘圣手秀士’,心里极是狭窄,容不得人,生生将一座大山霸了去,不许周围人打猎捕鱼,夺了无数人的衣食,真是教人耐不得。”宋江道:“既如此,便不是自家兄弟,却到了那里,再定下行止,文有文取,武也武取,好歹要取这山来驻扎。”
  有分教:兴王基业从此取,纵横海内赖此番。毕竟宋江取得此山也无,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