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
维扬诸生童韫华,家贫。授徒,岁得馆谷十余金,炊常断。妻苏氏,以针黹佐升合。年五十无子,仅生一女,性极敏慧,体致娴逸。生时,天适大雪,因名雪儿,父母爱之如珍。雪儿春夏依母习刺绣,秋冬从父读书,七岁背诵《毛诗》若流,常于灯下为人写佛经百页,字迹秀润,纸白如粉,墨光灿然,终篇无一点错。父以韵语教之,辄解。尝赋《春草》云:
萌芽初出带朝烟,恩受东皇转自怜。
记得枯根风雪里,不图新绿有今年。
父见之,曰:“此女必备历艰苦而得晚成者。”
道光初,江南饥,斗米千钱,童衣食常不给。无何,夫妇相继卒,雪儿号恸不食。邻里怜其孝,咸愿措金,为之成殓,雪儿许鬻身以偿。时适开封王伯凯孝廉,客其地,见而悯之,赠以二十金。既殓,愿从为奴。孝廉鉴其诚,遂携以归。雪儿侍孝廉夫妇,承顺颜色,阅数年如一日,王夫妇爱如己出,勿以侍婢待也。
王有妹婿姜南甫,设帐邻邑,值中秋旋里,晨访孝廉。入书室,检得孝廉近作《古乐府》数十篇,反复默诵。忽见窗外树枝摇动,有人攀折庭桂于上,半吊窗中,瞥见臂莹如玉,因于窗隙窥之。见一十五六女郎,衣白罗点梅大袖衫,月蓝湖绉斗纹百叠裙,丰姿绰约,眉目如画。因思舅家无闺秀,此女为谁?久之,曰:“是矣!闻伯凯曩客维扬得一婢,才色双绝,必此是也。”南甫归述所见于夫人。夫人曰:“穴隙相窥,此岂端士之所为哉?”南甫唯唯谢过。夫人微笑曰:“虽然,此女可人,我见犹怜,无怪君之不释也。若得渠侍左右,亦大佳事。君欲之乎?”南甫欣然离座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奈无投符之术何?”夫人曰:“兄尝谓‘此儿慧由天悟,受书过目能诵,作诗虽浅近,而能自在流出。及门诸子,竟无其匹。我已收为女弟子。他日,当于一联佳句中觅配,不羡王谢门墙,徐公双壁也。’兄言既如是,今当以诗为介。倘怜柳下之吟,在兄当不惜一侍婢耳。”乃代南甫作诗贻兄,云:
窗前草满绿无垠,案有图书点缀新。
修到蛾眉称弟子,不妨风味是清贫。
名花虽艳不轻红,宛转吹嘘仗化工。
酿出人间好颜色,才知珍惜有春风。
嫩枝犹在晓烟中,莫任飘零作断蓬。
恰喜海棠梅未聘,何当称向好帘栊。
名场犹待十年争,红袖添香愿未成。
诗婢郑家如可赠,也持尊酒拜门生。
王得诗,即以雪儿赠。后生二子,皆英俊,弱冠游庠。或谓一已登贤书云。此余昔闻之孙紫轩少常者,近阅淮山棣华园主人《闺秀诗评》,亦辑其诗。惟《春草》一首,集中另载为香山童氏女作,殆一而二者也。
雨苍氏曰:“欲于一联诗中觅配,命题本佳,又难得彼姝工吟,且肯为婿捉刀,是固胜缘雅事也。妒姜者,方谓何物?南甫得坐享艳福如此,而不知此即天所以报雪儿耳。倘正室有燕支虎在,虽得婿怜,庸有济乎?”
温林氏
温司敬,粤之龙门县人,娶同里林贵女。结缡才数月,适贵有疾,妻请归探,司敬送行。至中途,弟司礼疾趋至,言母忽眩晕,命兄送嫂归后,无少留。司敬曰:“母患,我当归,弟可代送一程。”司礼送五里许,林氏曰:“妾家不数里矣,无劳叔相从也。”司礼遂归。数日后,林忽遣人来,言当日订归未至,故特相迎。途见女尸,衣履识为林女,而无首可辨。温闻,亦骇,惟言妇已送归。其人返报林,林即以婿杀女事控县,邑令某拘温堂讯,则以林氏见杀于途,除司礼无可求,乃加严刑。司礼不胜其楚,遂以“逼嫂非礼,不从,故杀”自诬服。其首殆为虎狼所食,无从查觅。邑令据所供,其狱遂定,将详宪矣。幕友某,素以精细称,阅卷大疑,亲至乡访之。闻有无赖麻子成者,于林氏被杀日,即不知所踪,归告令曰:“此案必获麻子成,始能根究。人命重情,万勿草草定拟,无论凶身漏网,死者含冤。倘于别案究出,恐君亦难保此位也。”令是其言,即差干役四出,密拿麻子成到案,一讯而服。盖其妻马氏,素忤成,因欲杀之。是日薄暮,途遇林氏独行,见其身材、年岁与伊妻相若,遂拉林氏归,而杀其妻,衣以林氏之衣,匿其首,而抛尸于途,即挟林氏以遁。审明后,乃置麻于法,释司礼,而女仍归温焉。然此平反,实赖幕友之力,惜未详其姓氏云。
雨苍氏曰:“苟非幕友细心,便成冤狱,乃知人命至重,坐堂皇者,必慎之又慎。闻近主刑席者,或泥好生之说,故于命案之来,虽明获凶身,而亦从轻开脱。抑思生者救矣,其如死者乎?鄙意但使法持其平,罪拟于当,如麻子成者,彼自死于法而无我怨也,尚愿佐治者三思之。”
某公子
巨鹿某公,官总宪,有权势。公子某,好蓄姬妾,干仆四出觅佳丽,恒昼见而宵劫。人畏其势,不敢讼,讼亦不直,于是人咸相戒:凡妇女勿倚间,闻公子出,虽中年妇亦必掩扉避。尝有外来卜者,赁居尼庵,携一女,年未笄,有殊色。一日公子涉兰若,见女悦之。谓尼曰:“卜者女,可使入府,当予以金。不然,毁汝庵,鞭汝死。”尼唯唯。公子去,尼以告卜者。卜者曰:“我女岂为人婢妾哉?”尼曰:“汝女得侍公子,即贵矣。”卜者不答。尼又曰:“汝身无羽翼,既来此,虽欲不从,其能脱乎?”卜者厉声曰:“伊父为官,当知律法,敢强夺民间女子耶?”尼曰:“必不欲,无遗后悔。”即使人白公子。公子命健仆二十,骤来劫女。卜者出阻,群仆鞭棰交下,风卷云驰,霎时劫去。卜者蹶然从地起,顿足詈曰:“莫谓而公无力也,必与我为仇,定有以报。”遂去。
明年春,公子初度日,宾客云集。筵宴方张,阍者进报,有髯丈夫,自称湖海客,探知公子诞辰,特来祝嘏。公子即命入。客仪容甚伟,皂衣广袖,青绢蒙首。入,步至庭,后随二童子,年皆十五六,各负一剑。最后一垂髫女,姿容绝丽,衣枣花紧袖碧罗衫,浅红吴绫裤,微露紫绡履,细小若菱角,腰围绣带,下垂过膝,手提一筐,内盛绛桃已满。客向上长揖曰:“适从海外来,采得此桃,特为公子上寿。”时在二月初旬,桃尚未花,众皆称异,分食之,味甚甘美,真异种也。而公子见进桃女艳,又不禁神移心荡,私念江湖女耳,饵以金,谅无不谐。否则,俟其去而要于途,亦几上肉也。因问客曰:“此女与汝何称?”曰:“小女子也。”问何名,曰:“女子名,何必上闻贵客。”问年几何?客亦不答。顾左右曰:“来有时矣,何不赐饮馔。”公子遂命设席于庭。客南向坐,二童子东西,女下坐,恣意饮啖,旁若无人。食毕,复请曰:“醉饱矣,尚乞一席地,宵宿于此,旦即行也。”公于令设卧榻于中门内。顷之,宾朋尽散,公子入室。将寝矣,忽焉有声如风,门环响处,扉已洞开,二童瞥然若惊燕,入室,挟公子疾行。有二侍女欲随,一童以指按其肩曰:“止!”则皆呆立不动。公子至外厅,见烛光下,髯客高坐,目慑公子言曰:“余本越人,幼学剑于太华山,术既成,即遨游海内,专理人间不平事。今闻汝父子恶稔已极,特来除之。”公子震恐,伏地乞命,不敢仰视。一童前请曰:“杀耶?抑刳诸?”客曰:“伊父贪虐,不久当伏法。渠虽淫,罪犹不至是,去其淫具可矣!”童应声挥剑,裤破,血溅满地。公子既闷绝,遂不省以后事。厥明,日已高,府内外犹寂,邻里迹见其异,以闻于官。验时,除救治公子外,而阖府男女百余人,或立、或坐、或跪、或卧,皆瞠目不语,如木偶然。方骇异间,一吏见厅案上有字,大书曰:“公子不法,本当杀却。今姑从宽,去势留命。”另行书“婢仆肢废,饮木瓜酒可疗”,乃如所言治之,则皆愈。检点府中,不少一人一物,惟卜者女不知下落矣。公子卧病年余,姑能步履。未几,总宪坐行赇免,田园皆籍没,愧愤而死。公子至无立锥地,栖僧寺以终云。
雨苍氏曰:“足为豪华子弟逞情渔色者鉴。而某公之纵子为非,恰已不言自喻。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苟非亲师谕教,加倍谨严,鲜有不败。髯翁自是侠客,卜者见首不见尾,其踪亦殊矫诡。而叙诸人身分处,自能曲肖,故佳。”
平原闻诗记
己酉客山左,岁暮南旋,便道访蒋子廉农部于平原。蒋有别墅,去城五六里,为堂三楹,颜曰“余野山庄”。堂之阳,叠石为山,左有流泉,游鱼可鉴。堂后为“锄经轩”,东向面圃,北窗临溪,溪外花木幽深,尚多隙地。虽小小结构,而精雅可爱。时余下榻轩中,初未过溪一步,意山庄景物无足观也。一日出门,日暝返寓,适主人以佳酿来馈。试之觉色香味三者皆美,乃勉尽数斟,而玉山颓矣,遂和衣假寐。比醒,则更漏寂然,一灯欲灭,小奚蚤入睡乡。时见西窗凉月,皓然入室,遂启户步月,环溪而行。觉霜寒风峭,清光逼人,及由溪北,复折而东,则草深没径,迥异恒蹊。又行百余步,短垣绕焉。其旁板扉虚掩,门内竹树萧疏,泉石幽淡,若别有院落在。方徘徊间,遥望林密处,隐隐有火光如豆。姑即之,则槿篱曲水,茅屋数间。既近,复闻吟唔声出自绿窗,因遂抠衣细步,于窗隙处窥。见湘帘棐几,室无织尘,窗前案上,供白玉瓶一,高尺许,内插梅蕊一枝。琴书笔砚,位置妥帖。一丽人,年三十许,支颐坐灯下,腕白如藕。旁坐一女子,发仅覆额,眉目如画,谓丽人曰:“日间阿娟遣婢来,索探梅诗,姊和之否?”丽人曰:“谁耐烦为此。”女子曰:“阿全诗:
妆拟飞琼怜缟素,怀如弄玉谢喧哗。
侬耽鹿鞠郎沽酒,君爱龙团妾点茶。
二姊尝诵之,固佳耶!”丽人曰:“无雅正之音,少醇和之味,安得云佳?”女子曰:“阿娟《咏秋海棠》,有:‘绿珠泪渍倾楼日,碧玉愁添未嫁时。’《感事》云:‘钗头风月鸳鸯梦,镜里姻缘断续丝。’其语似非佳谶,姊其然否?”丽人曰:“吟咏本非闺中事。脱逢花晨月夕,对景一吟,意惟清丽,如朝烟夕霞,别具一种淡荡可人之致,斯亦已耳。若霞思云想,刻意经营,反失闺人体度。大率深闺弱质,但取性灵,不求学力,岂如诗人刻苦,磨切三唐,搦管咿唔,终朝面壁,必求至工而后已哉?又见近之闺秀,读得几首五七言诗,便谓解吟,又岂有风人标致?果若是之,易易哉!昨阅芸儿所作,有‘翻诗抛午绣,对月废宵眠。卖花深苍屐,罢钓夕阳船’,似此言情写景,语颇轻倩,庶几近焉。”言未绝,忽闻屋后启扉声,恐有人出,余即取径归寝。及晓,农部已为余觅得南归伴,命与来接。匆匆入城,不暇理宵来事。及因谈次,余询主人庄东缭垣外,通谁氏宅。主人曰:“庄本有墙,墙外居民,仅二三家,皆务农业。子何问为?”余乃述所见。主人讶曰:“岂有是哉?山庄荒僻,从未闻有能诗女子,君所见非鬼即狐,不为所祟,幸矣!”余闻言,不禁肌为之栗,因迫于行程,未及与主人一探踪迹,怀疑至今,犹为怅怅。
雨苍氏曰:“儿女子小窗琐语,其情景煞已可会。矧是娓娓谈诗,是无论非鬼即狐,而我闻如是,正可作是观耳。叙次历历入情,蒲留仙不能专美。”
明宫词清南耕程嗣章着石棣徐士恺校刊
古无宫词,唐人始为之。其著者,则有王建;五代则有和凝、花蕊夫人;宋则有王珪及子仲修。宋自张公庠、周彦质诸人,而以天子自为之者,又有道君皇帝焉。元明以降,作者尤多。大概就当时宫闱密事,发诸吟咏,如陕州司马所云,“不是大家频向说,九重争得外人知”是也。竹垞朱氏云:“《周南》十一篇,皆以写宫阃之情,即谓之宫词也,奚而不可。然则《鸡鸣》,齐之宫词也;《柏舟》、《绿衣》、《燕燕》、《日月》、《终风》、《泉水》、《君子偕老》、《载驰》、《硕人》、《竹竿》、《河广》,《邶墉》卫之宫词也。下而秦之《寿人》、汉之《安世》、隋之《地厚天高》,皆房中之乐。凡此皆其宫词所自始乎?”信斯言也,则宫词之名,虽始于唐,而由来尚矣。第唐以下宫词,多靡曼之音,乏风人之旨,抑又何与?丁巳长夏,偶阅毛西河《彤史拾遗记》、《武宗外纪》,及诸家野史,随事拈韵,得如千首。贞淫奢俭,一皆寓焉。题曰《明宫词》。敢附于古之作者哉?观者等诸桧曹以下其可矣。
南耕程嗣章识
龙飞濠泗肇兴王,懿德承天地道光。一自新丰诞文母,十传帝祚正灵长。
〖孝慈高皇后马氏,宿州徐王马公女也。马之先,有宋太保默者,家于宿之新丰里。〗
草昧初开历数归,多凭良佐在闺帏。朝朝自检军储册,夜夜亲缝战士衣。
〖高后善承人意,而知书,精女红。太祖每出军,一切军状皆属后。籍簿井井,虽踰时询之,不少遗。暇即率诸校妻,缝纫衣裲,以备不给。〗
侧陋多方赖护将,滹沱麦饭等难忘。君臣相保尤非易,至论堪垂作典章。
〖初,郭子兴子三,与太祖不相能,数数构太祖,间以他事幽太祖别室,绝口食。高后窃怀铛底饲之。值蒸馍锣热,后乘热窃其一怀之,薄乳旁,乳为之糜。幸子兴妻张氏,怜后意惶急,阴解之。时诸军四出,多卤献,独太祖无有。子兴怒,后密匄张氏婉转,且以枣脯荐子兴。子兴置不问。及洪武元年,上即皇帝位,册后。既册,谓群臣曰:“昔光武受命,尝回思滹沱麦饭,以劳冯异。唐德长孙后,以能周旋于隐太子构隙之间。今皇后同朕起布衣,阅历优患,每不惮灼肌体,恒热食饲朕,此不止麦饭也。至郭氏猜嫌,几罗叵测,后卒能多方弥缝,以脱朕于难。其与长孙之周旋,险易何等?语曰:妻者,齐也。又曰:家贫思贤妻。非后德齐一,安有今日?其敢以富贵忘贫贱哉!”群臣呼万岁。既而语后,后曰:“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陛下不忘妾,妾尤愿陛下不忘群臣百姓。”〗
裁余绘帛赐诸王,绮绣何曾问尚方。绝代母仪躬节俭,弋绨不数汉文皇。
〖高后性本俭,尝命练故织为衾褥,以赐贫民。缉裁余绘帛,及织工治丝有荒颣者,纂集为衣帔,以赐诸王公主。身御浣濯久纰,不即易,曰“此弋绨遗法也。”〗
百尔均沾圣母恩,饔钱特赐古无伦。谁教盛世菁莪茂,红板仓粮太学存。
〖高后慈爱性成,而又持大体。尝曰:“施恩必使遍,然推之有等差也。今民间众庶,固多艰难。独念京朝官去井里,挈妻子僮仆,奔走事上,而俸入有限,反多遍谪,差禄之谓何?”乃劝帝厚日给,别赐诸臣饔钱,且请太学生之携妻室者,置家粮,名“红板仓粮”,皆后恩也。〗
吕公相术最称奇,爱女偏教侍孝慈。芒砀忽然云五色,宁妃恩宠冠当时。
〖郭宁妃,临淮郭山甫女也。山甫善相人。上龙潜时,尝游临淮,过山甫家。山甫自外至,见上,大惊,争呼内治馔。治毕,夫妇奉七箸侍上饮,笑语甚欢。中酒,阖外户,跽曰:“公非常人也,自爱尝言钟离有王者气,当在公矣。”上去,山甫谓诸子:“若曹皆田舍郎耳,而有封侯之相,吾初疑之。今始知以是也。”乃遣其二子从龙渡江,而亲饰妃,纳乙室,侍孝慈皇后行间。洪武三年,封宁妃。孝慈崩,妃摄六宫事,称皇宁妃。〗
掖廷供奉已多年,恩泽常忧雨露偏。龙驭上宾初进爵,可怜女户尽朝天。
〖初,太祖以四十六妃陪葬孝陵,其中所殉,惟宫人十数人。建文帝嗣位,以张凤、李衡、赵福、张弼、汪宾、孙瑞、王斌、杨忠、林良、李成、张敏、刘政,由锦衣卫所试百户散骑带刀舍人,进为本所千百户,其官皆世袭,以诸人皆西宫询葬宫人父兄,世所称朝天女户者也。〗
中山宅里女诸生,窈窕由来箸令名。朱邸当年承诏入,佳儿佳妇慰皇情。
〖成祖徐皇后,武宁王徐达女。幼时诵书史,一过不忘,人称女诸生。太祖闻其淑贤,一日召达谓曰:“朕与卿,布衣交也。古君臣相契者,率为婚姻。卿有令女,其以朕子棣配焉。佳儿佳妇,足慰我两翁。”达顿首谢,遂聘为燕王妃。洪武九年正月,授封册。高后深爱之,曰:“真吾妇也。”〗
宫政初修内助良,常于先后见羹墙。一编更纪前贤迹,劝善书悬日月光。
〖燕王之国,徐后理王宫,政甚治,乃以居。高皇后丧,断酒肉三年,每语及,辄流涕。成祖问:“高皇后遗言多可诵,顾何言最要,能举之乎?”后一一举之,无所遗。后尝辑《女宪》、《女诫》诸书,采其要者,作内训,二十篇,又纂古嘉言善行汇一编,名《劝善书》,颁行天下。〗
恭侯赐爵旧勋家,岂为今时阴丽华。诏下不须亲奏谢,未伸大义志终赊。
〖徐后弟增寿,当建文时,曾以国情输之燕王,而建文帝诛之。至是议赠爵,后不可。上曰:“欲为汉明德耶?顾今岂以外戚故封之?”竟封定国公,而命其子景昌袭爵。命下,使告后,后不谢,曰:“非妾志也。”〗
关心时局独殷勤,命妇传来见小君。柔德殿中频赏赉,干秋彤管着芳芬。
〖徐后尝问成祖:“陛下所与共治者,何也?”上曰:“六卿理政务,翰林职论思。皆是也。”后曰:“请得悉召诸命妇观之。”上许诺。及召入,遍观,喜甚,各赐以冠服钞币,且谕之曰:“凡妇相夫,岂止衣服馈食云尔,必将有德行之助焉。古公侯夫人,及大夫士之妻,其能助成夫德,载诸简牍,伙矣。今上所共理者,六卿翰林之臣也。尔诸命妇,讵无所以赞于内者。夫百姓安则国家安,国家安则君臣夫妇皆安。此所当共勉者也。且夫朋友之言,有从有违;夫妇之言,婉而易入。尔其思之。”又召翰林学士解缙、黄淮、胡广、胡俨、杨荣、杨士奇、金幼孜妻,见柔德殿,各赐劝勉,且赏赉甚至。〗
玉管携来玉殿吹,天生艳质自高骊。无端北狩蛾眉死,风雨荒城葬盛姬。
〖成祖权妃,朝鲜人。永乐七年五月,朝鲜贡女充掖庭妃,随众女入。上见妃色白,而质复秾粹。问其技,出所携玉管吹之,窈窕多远音。上大悦,骤拔妃出众女上。踰月,册贤妃,授妃父永均为光禄卿。八年十月,妃侍上北征,凯还而疾。至临城,曰:“不能复事上矣。”遂薨。上哀悼,亲赐祭,溢曰”恭献“。命厝其柩于泽县,敕县官守之。〗
汉储羽翼重商山,大计今凭妇道孱。洗手人厨汤饼荐,能回天意弹指间。
〖仁宗皇后张氏,以洪武二十六年册燕世子妃。永乐二年四月改册为皇太子妃。时仁宗体肥,腰腹径数围而膗。上命与诸王驰马,仁宗辞不能。上大恚,命有司减仁宗膳。仁宗危甚。会上令监国二王播流言中之,几易储。后内宽仁宗,而外事成祖及仁孝皇后甚谨,重得仁孝心。仁孝每言于成祖,成祖亦意解。尝曲宴内苑,仁宗侍,成祖见仁宗色变,唾而詈。移时指后曰:“此佳妇,他日当承我家。脱微此,废尔久矣。”后起顿首谢。顷之,忽失后所在。上怪,使觅后,则后方亲入宫庖,手汤饼出荐。七且喜且感,顾仁孝。仁孝为慰劳泣下,乃呼仁宗及后前,剧饮尽欢乃罢。由是太子得不易。〗
四海无波属太平,万方贡献达皇京。虽然瓜果轻微物,先进慈闱展至情。
〖宣宗立,尊仁宗皇后为皇太后。方是时,海内太平。上入奉起居,出侍游宴。四方贡献,虽瓜果微物,亦必先进皇太后,然后尝食。两宫慈孝闻天下。〗
凤辇闲游西苑春,至尊亲掖踏芳尘。六宫从幸咸欢乐,万岁山前献寿频。
〖宣德三年,太后游西苑。上亲掖舆,皇后皇妃皆从行,泛舟登万岁山。上奉觞上寿,献诗颂太后。太后亦赐觞,谕上以“保境安民至意”,上顿首谢。〗
金根夙驾出长安,为谒山陵警八銮。扶辇河桥天子过,万人争拥路旁看。
〖宣德五年二月,谒长陵、献陵。上亲櫜鞬骑,导至河桥,下骑扶辇行。既过,复骑。畿民观者夹道旁,皆感悦,呼万岁。时陵园父老,适迎至。太后顾上曰:“百姓以君能安民,故不惮远赴,趋承踊跃,争欲得一望颜色。倘无以安之,恐天下之望君者,不止是矣。”上谢。〗
田畴遍历过农家,妇女欢呼笑语哗。村酒野蔬争一献,欲将滋味博恩夸。
〖谒陵还,上奉太后过农家,召妇女问生业安否。妇女应对俚朴,如家人然。太后喜赐钞币饮食。时有以野蔬村酒献者,后尝讫,复赐上曰:“此农家味,当知之。”〗
少小初充给事时,尚宫谁似善围姿。济河星气干天象,骨法相传女弟宜。
〖胡皇后,宣宗废后也。名善庠,济宁人。父荣,生七女。洪武初,长女名善围,以才色给事掖庭,充尚宫,颇见任使。永乐十五年,有诏选皇太孙妃,司天奏皇气见奎娄,当在济河间求之。使者下济宁,因以荣第三女进,则后也。按之合法相,遂于是年册皇太孙妃。〗
秋风一夕入长安,纨扇吟成卸玉冠。岂为求仙学清净,黄金买赋古犹难。
〖胡后既废,退居长安宫。性本恬,不喜事华饰。至是学清净,奉黄老,为仙姑。张太后甚怜之,特召入居清宁宫。正统八年崩,溢静慈仙师。〗
官舍初生见令姿,内廷鞠育事尤奇。彭城卿卿殊多事,早荷非常圣主慈。
〖先是,邹平孙忠者,由太学生擢永城主簿。生一女,姣晰而慧。仁宗张皇后,永城人也。其母彭城伯夫人,曾见孙氏女于主簿官舍,奇之。会永乐八年,太宗谓皇太孙长,当择配。彭城夫人称孙氏女贤,乃因张皇后言于太宗。太宗取孙氏女入宫。甫十岁,即令张皇后育之,已七年矣。至是诏选妃,以司天奏故,竟册立胡氏,而以孙氏为之殡。彭城夫人每为张皇后唧唧,而张皇后贤,不言也。是时仁宗知其事,故于仁宗嗣位,册孙氏殡时,特赐孙氏得服妃冠服。宣德改元,册为贵妃。三年三月,胡后废,册为皇后。〗
朔风飞雪北庭寒,御服亲缝泪不干。南内归来频问讯,多缘母子别离难。
〖孙后生英宗。英宗在迤北,后尝寄御寒衣裘,手自缝织。及居南内,后时时遣使问候,遣珍馔,且数自入视。会守者王诚、舒良密谋,伺后入,当白景帝,留后南内。后闻,始不往。〗
班姬聪慧传青史,郭爱才名可比肩。入侍二旬何太促,楚骚哀怨入黄泉。
〖宣宗郭殡,名爱,字善理,凤阳人。颖悟警敏,有文章名。上闻之,纳为殡。入宫二十日,卒。殡自知死期,书楚声以自哀。其词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独惭乎予之孝也。心仿徨而不能己兮,是则可悼也。”〗
土木城边列虏营,乘舆北去悔亲征。祈天岂惜伤肢体,血泪长流顿失明。
〖英宗皇后钱氏。正统十四年,上北狩,后尽出中宫所有赀仗变之,佐迎驾费。每夜露告天,罢即卧地,因坏一股。复以久泣,故伤目。〗
异代宫闱感废兴,汪钱衰旺互相仍。若非昔日情偏重,此际殷勤恐未能。
〖景泰帝皇后汪氏。英宗北狩时,钱皇后在宫,忧劳哭泣,日藉后慰恤,有如妯娌。而孝肃孙太后,以母后垣赫顿失势,危疑见门闼。赖后事恭谨,多保护,愿有以报。后及英宗复辟,仍令称王妃,后沦落。一兴一衰,因于后。归国时流涕饮饯。凡在宫所有服御费器,及其故宫人答应,皆令随后迁外王府。于是外王府所蓄与宫禁等。〗
何事长斋绣佛前,遭时沦落自堪怜。白头郡主闲相伴,错过春光四十年。
〖汪后既归,斋素事佛,二女稍长、亦斋素,矢不下嫁。至宪宗强之,始嫁其一于郡马王宪。〗
北狩銮舆万事空,归来偏忆玉玲珑。如何七载为天子,御带居然在井中。
〖汪后性本醇懿,然多执持,不轻徇。英宗既复辟,尝入内帑检故物,问太监刘桓曰:“记有玉玲珑系腰,今何在?”桓言:“景帝曾取去,当在汪所。”七遣使再三索,皆对以无有。左右劝后出还上,后不肯。既而语人曰:“是实有之,但景帝虽废,亦尝为天子七年。一腰系何不可消受,乃迫取耶?且景之天下尚归之上,何有此数片玉?当上索时,吾实怒而投之井矣。”其执持如此。〗
西苑从游控玉骢,内宫调习最称工。君恩一去同流水,湘血应归泉路红。
〖景帝妃唐氏,以景泰七年进宫,八月封皇贵妃,宠幸冠后庭。尝乘马随帝游西苑,马惊,妃坠。帝乃命中官刘茂选御廐之最良者,日控习以待。天顺元年二月,革封号。郕王薨,群臣议徇葬及妃,妃无言,遂殉之。〗
怙宠宫人事不平,何须执法漫争名。长门寂寞恩先断,赖得储皇度此生。
〖宪宗废后昊氏,天顺八年七月册立为皇后。方宪宗居东宫时,有宫人甫笄,窃侍太子起居者,即万妃也。宠甚,多无礼。后立而恶之,摘其不法加杖焉。后既废,退居西宫。适纪氏以怀妊故,惧万妃不测,居后宫旁生孝宗,而后保护之备至。孝宗即位,念后恩,命服膳起居一如母后礼。〗
贵妃承宠已多年,曲意相看自可怜。尚食每尝陈玉馔,翟车驰道任争先。
〖宪宗王皇后。吴后废始立时,万妃有宠,吴后与妃不相中,因见废。后贤而有智,鉴吴后事,一以曲处之。尝游西苑,妃车先后行。岁时朝见,不执妃礼。昭德宫酝馔,每加于中宫。帝尝令妃戎服侍酒,使太监段英掌宫,后一无所忌。〗
征南俘得蛮中女,警敏初堪钥司。莫怨花时常寂寂,新承恩宠少人知。
〖宪宗妃纪氏,孝宗母也。本蛮土官女。成化中,征蛮,纪氏在俘中。久之,中宫入选,爱女史警敏,俾守内藏。时万贵妃宠而妒,他妃幸上者,皆治使伤妊。即妊,百计使堕。由是他妃勿敢进。上尝行内藏,纪氏应对称上旨。上悦之,就藏幸焉,有身。万贵妃察知,恚甚至不食。默埃数月,令婢钩治之。婢谬报曰“病痞”。终以贵妃谮,谪居安乐室。〗
谪居安乐生皇子,胎发垂肩倏五龄。若使当年先漏泄,紫微何处觅前星。
〖孝宗生,纪氏使门监张敏溺焉。敏惊曰:“上未有子,今纵不能使上知,顾奈何弃之?”稍哺粉,饵怡蜜,藏之他室。当是时,贵妃虽日伺,无所得,且甚秘。至五六岁,尚不敢剪其胎发。惟吴太后废居西内,近安乐,独往来知其事,时时就哺养。上不知也。〗
几曾华渚看虹绕,明镜空嗟不驻颜。忽有黄门报消息,始知少海在人间。
〖他日,上召张敏栉,照鉴叹曰:“冉冉矣,而无子。”敏伏地曰:“死罪!万岁见有子,何言无耶?”上叱:“安得有?”敏叩头曰:“有,只恐不能保耳。倘能保,子现在也。”上曰:“吾自当保之,顾安得有?有安在?”敏叩头言状,上急起入西内,令召见。使至安乐室宣旨,纪氏抱孝宗泣曰:“事已觉,吾无生矣。儿去,见黄袍有须者,儿父也。”乃为孝宗易衣,置小车中,舁之行。既至,孝宗发被地走,入上怀,牵上衣。上顾视,大喜,且泣下曰:“我子也,类我。”〗
西子湖头事检沙,检金未得得容华。不须更结千丝网,玉貌天生入内家。
〖邵贵妃,昌化人,兴献王母也。父淋,淘沙军。生妃,鬻于杭镇守太监。太监爱其慧,为授书,读唐诗、诗余数千首。稍长,有容色,知礼。太监携还京,会中宫选掌礼殡妃,应选。〗
聪慧由来是性成,唐诗千首记分明。独将红叶闲题咏,惹得君王自动情。
〖时万妃妒甚,邵贵妃托微疾,居外宫,未进也。偶夜坐,自咏所制《红药诗》,宪宗过,闻之大喜,遂召幸。〗
乍别兹颜朱邸开,思亲酬答意堪哀。暮年却喜孙枝茂,继体还从兴国来。
〖成化十二年,册邵氏为宸妃。二十三年,进贵妃。生三子,一兴王,佑杭。一歧王,佑榆。一雍王,佑标。兴王即睿宗也。兴王之国,妃不得从。兴王作思亲诗上妃,妃答之。正德十四年,世宗继大统。妃老矣,尚在宫,目盲。喜其孙为皇帝,摸世宗身顶至踵。乃推本所生,越旧制,进称为皇太后。〗
民间生长未知愁,只道宫中胜外头。却忆空悬明月处,莫教选女下南州。
〖邵太后尝曰:“女子入宫,无生人乐。饮食起居,皆不得自如,如幽系然。以后选女入宫,无下江南。此我留大恩于江南女子者也。江南人家亦幸无以匄恩泽,送女子入宫。”当时以为良言。〗
掖庭初入未胜衣,稍长何来绝世姿。一自青宫承幸后,难令恩宠让当时。
〖万妃,青州诸城人。生四岁,选入掖庭,为圣烈孙太后宫人。及笄而妍,充小答应给事。仁寿宫宪宗为太子时,见而悦之,因窃侍太子。旋命司秩,改侍太子宫。及即位,吴后初立,犹以宫人礼视之,加朴责。吴后废,王皇后继立,鉴昊后事,每损意优容之。妃亦警敏,故善迎帝后意,且笼络诸嫔御,畏之无敢忤者。〗
桂殿朝昏奉起居,后廷游玩恣欢娱。君王偏自多怜爱,裤褶新装马首驱。
〖上尝游幸诸宫,必令万妃裤褶为前驱,狎亵备至。〗
燕燕飞来已数春,何因负约御他人。绿绨方底常传语,裹药重封苇箧频。
〖成化二年正月,万妃生皇第一子,上大喜。为遣中使四出,祈佑诸山川之神。三月封贵妃。既而皇子薨,妃亦自是不再娠。于是大媢,忌绝嫔御进幸。即仍有进幸者,必药之堕其胎,且有从是死者。柏贤妃生悼恭太子,暴卒。即孝宗之生,顶上有寸许无发,皆药所中也。〗
南郊黄雾塞天衢,妃子终先圣主殂。自识君恩同比翼,免教血泪洒苍梧。
〖成化二十三年春,上郊天,大雾,人皆讶之。明日,庆成宴罢,上还宫,忽报万贵妃薨。妃体肥,是日以拂子挞宫人,怒甚,中痰死。上闻报,怃然曰:“万妃长去,吾亦安能久矣。”为辍朝七日,上亦于是年晏驾。〗
明日投怀见异征,长秋恩爱古何曾。一门父子皆侯伯,赫奕于今戚畹称。
〖孝宗张皇后,兴济人。父峦,母金夫人,梦月入怀,生后。后当适人,其所当适者忽大病。及选为太子妃,则前所当适者病已。孝宗即位,立为后。笃爱宫中,同起居,无所别,宠有如民间伉俪然者。峦自都督同知封寿宁伯,卒加赠昌国公。子鹤龄,嗣侯。弟延龄亦从都督同知进封建昌伯,并加保傅。其它群从,以后故,受中书舍人及锦衣百户诸官者,不可胜数。又为后立家庙于兴济,土木闳丽,明世外戚之盛,无过张氏者。〗
守宫论就动宸颜,学士才名迈左班。一首新诗偏忆姊,可教流落在人间。
〖沈选侍,名璚莲,乌程人。宏治初被选入掖庭,孝宗试选女知书者,命为《守宫论》。选侍援笔立成,其发端曰:“甚矣秦之无道也,宫何必守哉?”孝宗悦,擢居第一,使给侍御前,赐名曰女学士。弟溥,举人,官通判。选侍有《寄弟试春官》诗传于外。〗
关山驻跸,塞尘黄,赵女新声拥靓妆。闻道美人新进入,一朝蒙幸忽专房。
〖武宗刘美人,亦称刘夫人,太原民刘良之女,晋王府乐户杨腾名下妓也。正德十二年,上幸大同,驻跸偏头关。遍索女乐于太原,美人偕众妓杂进。上遥见,悦其色。及聆讴,大喜,遂从榆林还,再召之,载以归,命为美人,大见宠幸。初居豹房,后渐入西内专寝。饮食起居,必与偕。言事辄听,左右或触上怒,阴求之,辄一笑而解。江浙诸近幸,虽甚贵倨,见必触首以母事之,呼之曰“刘娘娘”。〗
六龙南幸发京师,爱妓先移潞水湄。不似征辽离别久,玉钗珍重赠临歧。
〖武宗将南征,阴移刘美人至潞河。约驾先发,而随以他舟迎美人。美人脱一簪赠上行,且以为信,曰:“见赠而后赴。”〗
内使空传圣旨来,美人持信坐阳台。太平天子多情甚,御舰亲迎到水隈。
〖上藏簪衣间,过泸沟,驰马失簪。大索数日,不获,去。及至临清州,上遣中使召美人。美人辞曰:“不见簪,非信,不敢赴。”上乃独乘舸昼夜行,旁皇至张家湾,亲迎美人载而南。〗
威武畋游乐未央,独能谏猎史书光。布施遍满南朝寺,姓氏双题第一行。
〖上至扬州,每以数骑猎扬州城西,止宿上方寺。后遂无厌,屡出猎,驰突不测。刘美人谏乃止。时又称为“夫人”。自上方寺至南京,所临寺观,幡锦绣梵贝夹册,有为上所锡赍者,悉署上号“威武将军镇国总督及夫人刘氏”名字其上。〗
玉辇时时在豹房,君王不独恋禽荒。浣衣局内新承宠,报是佳人王满堂。
〖浣衣王满堂者,霸州民王智女也。以丽色,尝与选嫔宫。既而罢归,耻不肯适人。又时时感异梦,谓必有赵万兴者来聘,当许之,其人贵不可言。里中僧出入智家,知其梦,间以语人。道士段鋹,挟妖术,闻之,遂潜易姓名,且赂僧,使僧前一日谓智家曰:“尔家明日当有大贵人至。”诘旦鋹至,问其姓名,曰“我赵万兴也”,智家欢呼罗拜之,遂妻以满堂。鋹乃出妖书,转相煽乱。愚人既神其梦,及见书大信,从之者日益众。鋹畏事漏,携满堂逃之嵫阳,既而嵫阳人亦信之。有峄县儒生潘依道、孙爵杖策至,阴受其术,时背人行主臣礼。于是鋹遂膺号,改元“大顺平定”,往来牛兰、神仙二山间。久之,鋹出行,新城民掩获鋹,并得其妖书。抚按以闻,武宗诏释愚民之从者,独斩鋹与依道、爵三人西市。乃特降中旨,令勿杀满堂,没入之,以官奴送浣衣局。既而召入侍豹房,大幸。〗
内廷来往任羊车,记注无官尚寝除。官局近来无一事,昭阳夜饮拜恩初。
〖故事,宫中六局,官有尚寝者,司上寝处事。而文书房内官,记上幸宿所在,及所幸宫嫔、年月,以俟稽考。武宗悉令除却,省记注,掣去尚寝诸所司事。遂遍游宫中,日率小黄门为角抵蹋踘之戏。随所驻辄饮宿不返。其入中宫及东西两宫,不过四五日。〗
宝和店里百般呈,廊下家居永巷行。亲着估衣持簿算,当炉杂坐并弹筝。
〖尝游宝和殿,令内侍出所储摊门,身衣估人衣,首戴瓜拉。自宝和至宝延,凡六店,历与贸易,持簿算,喧訽不相下,别令作市正调和之。拥至廊下家。廊下家者,中官在永巷卖酒家也。筝⑷琵琶嘈嘈然,坐当炉。妇于其中杂出,牵衣蜂簇而入。濩茶之顷,周历诸家。凡市戏、跳猿、骗马、斗鸡、逐犬,所至瑰集。且实宫人于勾阑,扮演侑酒,醉即宿其处,如是累日。〗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