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一子曰:此篇明真性百炼不磨,异端终归泯灭。人身难得,急须访遇真师,诚求实学,切勿嗜奇好胜,误踹傍门,自取亡身之祸。
道士谬倚学术,耻败身名,欲赌斗坐禅,求胜异名。“云梯”,傍门而兼外道也。坐禅一门,即闭息一法,如忘机绝虑,如能入定出神。奈精神属阴,难成正果。古人比之磨砖作镜,下此者则谓之众木橛。兹称“云梯”,大约盘坐开关,注想顶门,渐想渐高,腾空直上,妄希冲举之邪说,分明魍魉伎俩,实为外道!不知佛无坐相,坐佛即是杀佛,故行者道:“但说坐禅,我就输了。找那里有这坐性?”三藏道:“我幼年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生死关也坐二三个年头。”可见坐非真禅,乃幼年间方上游僧之浮谈耳。不但坐二三个年头,直坐到老,也无济事,真禅固不专在坐也。虎力纵身直上,唐僧撮起空中,即注想冲举之状。何以一被大臭虫而缩项,一犯长蜈蚣而叮鼻?均有妙义。深机坐禅者在臭骨头上用功,毒心肠上致静耳。释典云:“生前坐不卧,死后卧不坐。原是臭骨头,何用作工课?”道经云:“烦恼毒蛇,睡在汝心。”吕公试僧人禅性而现为小蛇者是也。
至“隔板猜枚”,即射覆之技,精于六壬奇门,着卜推测者,能得其术,非关身心性命,亦为外道。柜中“山河江稷袄,乾坤地理裙”,何以变做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盖数无定情,而理有一致。二不如一之精,华不如朴之约,贵不如贱之安。新者必趋于蔽,常者不保其迁。目不可恃也,智不得窥也,数不足拘也。忆逆者反多遗照,静待者物无遁形。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至诚之道,乃真知实见,不事推测,可以前知。鹿鹿何为乎?鹿力之绌,固其所也。
又猜仙桃,而何以为核?盖肢体易剥,硕果不食,落实如泡,独存惟仁。任瞥见者,胸有成竹;中肯綮者,目无全牛。善鉴者不泥于迹,知个中生生不已之机;陋识者仅察其貌,昧此内化化无穷之妙。灵明默运,变动不居,往来无朕,鬼神莫测,所以君子贵精于《易》。神羊何智乎?羊力之绌,不亦宜乎。
又猜道土,而何以变为和尚?妙哉此变!泯人我于无间,浑仙佛为一体。老孙变老道,佛师即是道师;道童变佛子,道徒原是佛徒。“剃下光头”,有法何曾有发?无法之法深于法;“穿上黄衣”,色空远胜色葱,正色之色极乎色。敲动木鱼,隐然脑内诵《黄庭》;念声“阿弥”,劈破脊梁来出世。“钻将出来,齐声唱采”,此天花乱坠时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彼执名定相,虎视眈眈,抑何鄙哉!虎力之绌,自取其蔽也。三力不自悔学踹傍门,难欺正法,又自多幻术,谬希得志。行者即以其人之术,还杀其身,行者何心焉?
古有战去其头而能言“无头亦佳”,甘剖腹剜心而不避,就汤镬沸鼎而如饴者,皆本真性磨炼而成,视身为幻,而非以幻事身。教气有聚散,理光聚散,得其理则浩气与之俱存;形有死生,性无死生,明其性则神灵因之不昧。君无圣不圣,忠荩必不可贰也;父无慈不慈,孝思必不可匮也。有驾驭白刃沸鼎之精神,而不为白刃沸鼎所屈抑,若以白刃沸鼎为幻妄而已。此即如行者太乙金精曾经八卦炉中煅过,乃一念之真性为之也。故能修真性者,遇大难,临大节,如伯奇、孝巳、伯邑考、申生死于孝;关龙逢、文天祥之身首异处,比于剖心,孙揆锯身,方孝孺、铁铉、景清、黄子澄、练子宁诸公,寸寸磔裂死于忠。俱是明哲保身,而修真了命,毫无损伤也。若孔光、胡度、苏味道、褚渊、冯道之流,临难苟免,虽长生延寿,则已失真性,而毁伤其肢体矣。行者本真性之全体,原非幻相,特现身设法,以辨明真假之有若是耳。故提纲曰:“显圣灭邪。”头可断,真性之头不可断,“长出一个”,砍犹不砍也。腹可剖,真性之腹不可剖,“依然长合”,剖犹不剖也。油祸不可浴,真性可浴,“翻波顽耍”,油祸不能损真性也。
妙在“油锅内行者假死”一段,提醒世人明惟真性之运用,穿金透石,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兵刃不能损其体,虎兕不能伤其形;出有入无,死生一致,非有死生知识心意存乎其间。一落死生知识心意,便带尘缘性念,不能到此地位。三藏祭文道:“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是着死生知识心意而论,失其真矣。故八戒道:“师父,不是这祷祝。”曰“无知的弼马温”,不落知识也;曰“该死的泼猴头”,不拘死生也。曰“猴头了帐”,何心之有?曰“马温断根”,何意之有!“行者忍不住,现了本相”,分明形容出一团真性来也。盖性无死生,死了显魂之说,非系真谛。行者闻言,掣摔打杀,道:“我显甚么魂!”言性为生前之灵,而非死后之显魂也。学道者早向生前修炼真性而可矣。
三力不知真性,误踹傍门。生前习茅山开剥之幻术,炼身外冷龙之左道,唤雨呼风,点金炼汞,妄希长生保国,昧本逐末,自欺欺人。知伪学可以詟愚,不知伪久则败;知勾法可以警俗,不知勾久必亡。故虎头不免于犬口,鹿脏竟喂诸鹰肠,羊骨终糜烂于釜爨,而冷龙莫之救,此国王所由放声大哭道“不遇真传莫炼丹”,“徒用心机命不安”。又曰:“点金炼汞成何济,唤雨呼风总是空。”何其深切着明哉!
第46章 外道弄强欺正法心猿显圣灭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