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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灞上秋居
马戴
灞原风雨定,晚见雁行频。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
空园白露滴,孤壁野僧邻。
寄卧郊扉久,何年致此身?
此诗纯写闭门寥落之感。整首诗篇好似一幅形象鲜明、艺术精湛的画卷。我们把它慢慢地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灞原上空萧森的秋气:撩人愁思的秋风秋雨直到傍晚才停歇下来,在暮霭沉沉的天际,接连不断的雁群自北向南急急飞过。连番的风雨,雁儿们已经耽误了不少行程,好不容易风停雨歇,得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宿处。这里用一个“频”字,既表明了雁群之多,又使人联想起雁儿们急于投宿的惶急之状。古人每见雁回,易惹乡思。下面我们继续打开画卷,景象则由寥廓的天际渐渐地转到地面,转到诗中的主人。只见风雨中片片黄叶从树上飘落下来,而寄居在孤寺中的一个旅客正独对孤灯,默默地出神。“落叶他乡树”这句,很值得玩味。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诗人在他乡看到落叶的情景,不能不有所感触。自己羁留异地,何时才能回到故乡东海(今江苏连云港市西南)呢?其心情之酸楚,完全渗透在这句诗的字里行间。“寒灯独夜人”,一个“寒”字,一个“独”字,写尽客中凄凉孤独的况味。不难想象:一灯如豆,伴着一个孤寂的身影。夜已深了,寒意重重,在寒气包围中,灯光更显得黯淡无力,而诗人孤独凄苦的心情也随之更进了一层。“寒”与“独”起着相互映衬的作用:由寒灯而显出夜长难捱,因孤独而更感到寒气逼人。
五、六两句让画卷再向下推移,它不仅显示了更大的空间,更细的景物,而且出神入化,展现了诗人的心境。这时夜阑人静,连秋虫都已停止了歌唱,只有露珠滴落在枯叶上的响声,一滴接着一滴,虽很微弱,却很清晰。这句“空园白露滴”用的是以“动”烘托“静”的手法,比写无声的静更能表现环境的寂静,露滴的声音不但没有划破长夜的寂静,反而更使人感到静得可怕。试想,连露滴的声音都可听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寂静的呢?下一句“孤壁野僧邻”同样是用烘托的手法。明明要说的是自己孑然一身,孤单无依,却偏说出还有一个邻居,而这个邻居竟是一个绝迹尘世、犹如闲云野鹤的僧人。与这样的野僧为邻,诗人的处境的孤独就显得更加突出了。这两句在写景的同时进一步写出了诗人的心境:秋夜孤房连露滴的声音都可听到,正说明他思潮起伏,长夜无眠;而所与为邻的只有一个野僧,表明他正想到自己已经被抛出世外,不知何日才能结束这种生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诗的最后两句也就与前面的描写自然衔接起来,不显得突兀。
最后两句直接说出诗人的感慨:“寄卧郊扉久,何年致此身?”诗人为了求取官职来到长安,在灞上(又作“霸上”,长安东)已寄居多时,一直没有找到进身之阶,因而这里率直道出了怀才不遇的苦境和进身希望的渺茫。
这首诗写景,都是眼前所见,不假浮词雕饰;写情,重在真情实感,不作无病呻吟。因此,尽管题材并不新鲜,却仍有相当强的艺术感染力。
(王松)
出塞
马戴
金带连环束战袍,马头冲雪过临洮。
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兵缺宝刀。
这首《出塞》,除具有一般边塞诗那种激越的诗情和那种奔腾的气势外,还很注意语言的精美,并善于在雄壮的场面中插入细节的描写,酝酿诗情,勾勒形象,因而能够神完气足,含蓄不尽,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
“金带连环束战袍,马头冲雪过临洮。”“金带连环”四字,极精美。“金”字虽是“带”字的装饰词,但又不仅限于装饰“带”字。看似写战袍,目的却在传达将士的那种风神俊逸的丰姿。“马头冲雪”的“冲”字,也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动词。作者不用带雪、披雪,而用冲雪,是要用这个动词传出人物一往无前的气概和内心的壮烈感情。“金”字和“冲”字,都极简炼而又很含蓄,都为激扬的诗情涂上了一层庄严壮丽的色彩。在着重外形描写时用一两字透露人物内心的美,使人读后感到诗情的既激扬又精致,没有那种简单粗犷,一览无余的缺点。
“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兵缺宝刀。”“卷旗”,避免惊动敌人,的是夜间劫营景象。因风疾所以卷旗,一以见战事之紧急,再以见边塞战场之滚滚风尘。这岂只为景物描写,作者正以战旗之卷,写出勇士夜赴战场的决心与行动。
卷旗夜战,正是短兵相接了,但实际上只是雷声前的闪电,为下句作铺垫。“乱斫胡兵缺宝刀”,才是全诗中最壮烈最动人的一幕。这场“乱斫胡兵”的血战,场面是很激烈的。“缺宝刀”的“缺”用得好。言宝刀砍到缺了刃口,其肉搏拼杀之烈,战斗时间之长,最后胜利之夺得,都在此一字中传出。作者在全诗二十八字中,极为精彩地处理了选材、顺序与如何运用并积聚力量等重要问题。前三句,只是引臂抡锤,到第二十六字“缺”时,奋力一击,流火纷飞。
读岳飞《满江红》“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深感“缺”字韵押得险而有,得高山危卵之势。而马戴在这首诗中的这个“缺”字,虽不当韵脚处,却同样使人惊赏不置。“乱斫”两字虽很真切而且精辟,但,如无“缺”字,则不见作者扛鼎之力。这一个字所传达的这一真实细节,使诗情达到了“传神”境界,使全诗神采飞扬。
全诗结构紧密,首句以英俊传人物风姿,次句以艰难传人物苦心,第三句以惊险见人物之威烈,结句最有力,以壮举传神。至此,人物之丰神壮烈,诗情之飞越激扬均无以复加了。总之,此诗在艺术上处处见匠心,在古代战歌中,不失为内容和形式完美结合的上乘之作。
(孙艺秋)
三月晦日送客
崔橹
野酌乱无巡,送君兼送春。
明年春色至,莫作未归人。
古人把每月最后一天叫晦日。这一天,人们到野外游玩、宴饮,临水祓除不祥,故写晦日宴游的诗很多。这首诗题为《三月晦日送客》,说明诗的主旨不在宴游,而在送客,是把送别规定在晦日这一特定时间里,所以全诗始终把送别和送春联系起来写。
首句写野酌的情景。饮宴,有所谓“酒过三巡”的说法。“乱无巡”表明这次饮宴与一般饮宴不同,你一杯,我一杯,主客都很随和,现在已到了酒酣耳热、杯盘狼藉的时候。为什么会这样呢?第二句便点明,是因为“送君兼送春”。知已朋友,相聚多时,一旦别离,自是依依难舍,怎能不频频举杯、殷勤相劝?何况今天恰恰是暮春的最后一天,又是送春的日子呢!只一“兼”字,便把惜别、伤春自然地粘合在一起,从而表现出双重怅惘之情。这里送君是主体,送春是陪衬。但因为是在送春的时候来送君,伤春之意都融合到送别之情里面去了,这就大大加强了送君的离情别绪。古典诗词中也不乏以春末景物来渲染离情的佳篇。如“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扬子江头扬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等等,至于宋人的“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就更加缠绵了。崔橹在这里没有具体描写落花、柳絮之类,而是将送别、送春直接联系在一起,看起来很显露,实际上容易引起读者联想、揣摩和玩味,从而把惋惜、怅惘之情表现得浓烈而深挚。
接下去,作者匠心独运,把依依难舍之情,幻化成美好的希望,希望和春天一同离去的友人,也能和明年的春光一道归来。“明年春色至,莫作未归人。”这里没有直接写送别场景,而一幅执手相送、频频叮咛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我们面前。其友情之真挚,读者自能领会。再仔细体味,这话中还有话。春天是美好的,朋友们应该欢聚,所以希望友人明年春日再来,但现在不正是春天么?为什么却要别离呢?惋惜中又含有挽留之意,这又为“送君兼送春”作了补笔,增强了感情的浓度,这真是只有高手才能得之,好!就此诗的结构而言,三、四句与一、二句之间的跳跃,由送春想到迎春,由别离想到重聚,亦能切合情景,脉络分明。清人徐增说:“作诗用意用字,须要一时兴会凑泊得好,此作虽浅,然却有致。”(《而庵说唐诗》)说此诗浅露,未必妥当,但指出其“有致”,信是如此。
(徐定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