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着曹彬密嘱,在浮梁上下,竖着无数长木,上悬旗帜,仿佛与帆樯相似,作为疑兵。复约合步将刘遇,乘夜袭击,令他自乱。统共不过五千名水军,五千名步军,把令赟部下十万人,半夜间扫得精光,这真是无上的妙计。阅此始知上文之妙。金陵城内,眼巴巴的望着这支援军,骤闻令赟被擒,哪得不魂胆飞扬?没奈何遣学士徐铉,至汴都哀恳罢兵。正是:
谋国设防须及早,丧师乞好已嫌迟。
未知太祖曾否允许,且看下回表明。
国有良臣,为敌之忌,自古至今,罔不如是。但如江南之林仁肇,欲乘宋师之敝,规复江北,志虽足嘉,而谋实不臧。宋方新造,战胜攻取,何畏一江南。此时为仁肇计,亟宜劝李煜勤修内政,亲贤远色,方足维持于不敝,轻开边衅胡为者?故即令反间之计,无目得行,仁肇其能免为朱令赟乎?不过江南国中,除仁肇外,更不足讥。李雄父子,较为忠荩,俱战死无遗,殆亦忠有余而智勇不足者。然以李煜之昏庸不振,虽有良将,亦无能为力,霓裳羽衣,法鼓僧铙,安在其不足亡国乎?本回纯叙江南国事,中述郑王之殁,赵普之罢,系为时事次序,乘便叙入,但承上启下,亦关紧要,阅者勿轻轻滑过也。
明德楼纶音释俘万岁殿烛影生疑
却说江南使臣徐铉,驰入汴都,谒见太祖,哀求罢兵。太祖道:“朕令尔主入朝,尔主何故违命?”铉答道:“李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并没有甚么过失,就是陛下征召,无非为病体缠绵,因致逆命。试思父母爱子,无所不至,难道不来见驾,就要加罪?还愿陛下格外矜全,赐诏罢兵!”太祖道:“尔主既事朕若父,朕待他如子,父子应出一家,哪有南北对峙,分作两家的道理?”铉闻此谕,一时也不好辩驳,只顿首哀请道:“陛下即不念李煜,也当顾及江南生灵。若大军逗留,玉石俱焚,也非陛下恩周黎庶的至意。”太祖道:“朕已谕令军帅,不得妄杀一人,若尔主见机速降,何至生民涂炭?”铉又答道:“李煜屡年朝贡,未尝失仪,陛下何妨恩开一面,俾得生全。”太祖道:“朕并不欲加害李煜,只教李煜献出版图,入朝见朕,朕自然敕令班师了。”铉复道:“如李煜的恭顺,仍要见伐,陛下未免寡恩呢。”这句话,惹动太祖怒意,竟拔剑置案道:“休事多言!江南有什么大罪,但天下一家,卧榻旁怎容他人鼾睡?能战即战,不能战即降,你要饶舌,可视此剑。”有强权,无公理,可视此语。铉至此才觉失色,辞归江南。
李煜闻宋祖不肯罢兵,越觉惶急,忽由常州递到急报,乃是吴越王钱俶,遵奉宋命,来攻常州。煜无兵可援,只命使遣书致俶道:“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勋,恐王亦变作大梁布衣了。”语亦有理,但也不过解嘲罢了。俶仍不答书,竟进拔江阴、宜兴,并下常州。江南州郡,所存无几,金陵愈围愈急。曹彬遣人语李煜道:“事势至此,君仅守孤城,尚有何为?若能归命,还算上策,否则限日破城,不免残杀,请早自为计!”李煜尚迟疑不决,彬乃决计攻城。但转念大兵一入,害及生民,虽有禁令,亦恐不能遍及,左思右想,遂定出一策,诈称有疾,不能视事。众将闻主帅有恙,都入帐请安。彬与语道:“诸君可知我病源么?”众将听了,或答言积劳所致,或说由冒寒而成。彬又道:“不是,不是。”众将暗暗惊异,只禀请延医调治。彬摇首道:“我的病,非药石所能医治,但教诸君诚心自誓,等到克城以后,不妄杀一人,我病便可痊愈了。”众将齐声道:“这也不难。末将等当对着主帅,各宣一誓。”言毕,遂焚起香来,宣誓为证,然后退出。
越宿,彬称病愈,督兵攻城。又越日,陷入城中。侍郎陈乔入报道:“城已被破了。今日国亡,皆臣等罪愆,愿加显戮,聊谢国人。”李煜道:“这是历数使然,卿死何益?”陈乔道:“即不杀臣,臣亦有何面目,再见国人?”当下退归私宅,投缳自尽。勤政殿学士锺蒨,朝冠朝服,坐在堂上,闻兵已及门,召集家属,服毒俱尽。张洎初与乔约,同死社稷,至乔死后,仍旧扬扬自得,并无死志。彰善瘅恶,褒贬悉公。李煜至此,无法可施,只好率领臣僚,诣军门请罪。彬好言抚慰,待以宾礼,当请煜入宫治装,即日赴汴,煜依约而去。彬率数骑待宫门外,左右密语彬道:“主帅奈何放煜入宫?倘他或觅死,如何是好?”彬笑道:“煜优柔寡断,既已乞降,怎肯自裁?何必过虑!”既而煜治装已毕,遂与宰相汤悦等四十余人,同往汴京。
第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