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定鼎金陵。其宫殿牌额各衙门与诸敕建寺观题署,皆詹希源笔也。成祖迁都北平,其宫殿牌额,皆朱孔阳笔也。孔阳,松江人,工署书,兼善画。其子晖亦能书,官中书舍人。
吾松不但文物之盛可与苏州并称,虽富繁亦不减于苏。胜国时,在青龙则有任水监家,小贞有曹云西家,下沙有瞿霆发家,张堰有杨竹西家,陶宅有陶与权家,吕巷有吕璜溪家,祥泽有张家,干巷又有一侯寡。吕璜溪即开应奎文会者是也。走金帛聘四方能诗之士,请杨铁崖为主考。试毕,铁崖第甲乙,一时文士毕至,倾动三吴。瞿氏,即志中所谓浙西园苑之盛惟下沙瞿氏为最者是也。曹云西,即所谓东吴富家,唯松江曹云西、无锡倪云林、昆山顾玉山声华文物可成并称。余不得与其列者是也。杨竹西,即有不碍云山楼者是也。余尝见其像,吴绎写像,倪云林布景,元时诸名胜题赞皆满。干巷侯家,亦好古,所藏甚富。一日遭回禄,其家有盈尺玉观音,白如凝脂,乃三代物,至宝也。拾袭藏之楼上,火炽。主人至楼上取观音,为烟所蔽不得下,抱观音焚死于楼梯者是也。张氏,即有三味轩者是也。想吾松昔日之盛如此,则苏州亦岂敢裂眼争耶?今则萧索之甚,较之苏州,盖十不逮一矣。
吾松文物之盛亦有自也。盖由苏州为张士诚所据,浙西诸郡皆为战场,而吾松稍僻,峰泖之间以及海上皆可避兵。故四方名流汇萃于此,薰陶渐染之功为多也。
孙道明家于泗泾,乃一市井人也。在胜国时,日唯以抄书为乐。其手抄书几千卷,今尚有流传者,好事者以重价购之。
钱文通小时即有文誉。郡中有一僧,名善启,字东白,号晓庵,亦有诗名,能书,乃十大高僧之流亚也。永乐中召至京修永乐大典,初居延庆寺,后为僧官,住持南禅。周文襄公为巡抚,甚重之,每公事稍暇,即往南禅与启公谈晤。时钱文通为秀才,亦与启公交款。一日学中散堂后,文通过诣启公,以蓝衫置栏栒上。继而文襄适至,屏当不及,文襄问是某秀才蓝衫。启公因称文通之才,文襄即请相见,索其旧作观之,大加赏识,遂为相知。后文通登第入翰林,文襄尚在任,因送郡东东他仓基与文通作第宅。今钱氏东门之居,即旧仓基也。
志中言:启东白永乐戊子主郡之延庆寺。戊子是永乐六年,则文通为秀才时,正东白修《永乐大典》回为僧官住南禅日也。
钱文通宣德十年登第。在翰林日,文才敏赡,书学宋仲温,入能品。文誉籍甚,四方以得其文与字者为荣。一时碑版照四裔,可谓盛矣。曾在内学堂教书,怀恩太监出其门下。后恩得时,遂援引以至要路,当时亦有入阁之议。而时望皆归吕文懿岳蒙泉,毕竟用此二公。盖交结内臣,交通之得力处在此,而损名处亦在此。士君子深当以此为鉴。
黄汝申名翰,永乐九年进士,于文通为前辈。其诗比文通更为警拔。书学宋克亦遒劲,其署书端楷庄重,真有佩玉冠冕之意。曾见其传桂二字,乃张庄懿登第时所赠匾也。今子孙尚榜于楼中,比詹希源稍丰肥,然自是有丰韵可爱。但其人苟刻刚忿,颇不为乡评所归。志中谓其居家颇自恣,乡邻畏之。常骑白骡入城,见者敛避。盖实录也。
正统间,王雪航桓、陆梦庵润玉同时皆工诗。王有《雪航集》,陆有《梦庵集》。时相城沈氏贞吉恒吉弟兄同居,家饶于财,是苏州名家。慕陆名,招致家塾,教其子弟。沈石田,贞吉子,即其门生也。
张庄懿是英宗朝进士,选某道御史,方廿七岁,差山东巡按。初到临清,三朝行香。偶酒家酒标挂低了,掣落其纱帽,时初到官失去元服,人以为非吉兆,左右为之失色。公恬不为意,取纱帽带了径去。明日知州锁押此人送察院请罪。公徐语曰:“此是上司过往去处,今后酒标须挂得高些。”亦不与知州交一言,径遣出。盖公之宽大仁恕出于天性,不假修习。
张庄懿为刑部尚书时,散衙后回家。路上遇一醉汉,此人素酗酒无赖。旁一人哄之曰:“你若夺得这老爹藤棍,方见你手段。”此人夺去其一,公亦不问,径归。此人酒醒,问其妻曰:“昨日醉归有甚事故?”其妻曰:“汝带一藤棍回。”其夫取视之,曰“此文官棍子也。”访之是张尚书。明日侵晨,头顶此藤,跪在长安街上。少顷公至,双藤缺其一。此人即扣头请死,公命隶人取其棍,竟不问。公之器度如此,其去王子明、韩稚圭何远。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