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外郎便去库上挪出二三百两银子,平四夷与元善装了书吏,准备抢张知县;其余都带了石块,身边也有短棍、铁尺、短刀,一齐到县。
喻士奎到书房门口禀道:“蒙老爷吩咐借银,各处已借够了六千两,还欠一千没处设处。”张知县道:“这一个大县挪不出这些些银子来,叫他们胡乱再凑些,十分不够,便把库里零星银子找上吧。如今这干人在哪边?”
道:“都在堂上。”张知县便一把扯了那官道:“我们堂上去收去。”那官也等了一会,巴不得到手,就随出去。只见三个衙头都过来揖,卷篷下站上一二十个人,都拿着拜匣、皮箱、哨马、料绞,累累块块,都是有物的。
那官道:“张爷可点八个精壮汉子,与咱拿着,张爷自送咱到城门外。”张知县道:“这不难,只是这借来银子,下官也倒过一过眼,怕里边夹些铅锡,或是缺上许多兑头,哄了二位去,我倒还他实银实秤,也要取几封兑,取几封瞧。”那两个见已是到手银子,便凭他兑。张知县叫取天秤过来。那喻士奎便将一张长桌,横在当中,请那官儿看兑,早把假官与张知县隔做两下,只有校尉还拿着刀,紧紧随着。这边喻外郎早把银子摆上一桌,拆一封,果然好,雪白粉边细丝。哪里得知:
漫道钱归箧,谁知鸟入樊。
伏戎也就手捧一个顺袋,是要先兑模样,挤近校尉身边,兑一封,倒也不差。张知县对着校尉道:“你点一点收去。”校尉正去点时,那伏戎看得清,把顺袋提起扑直一下子,照头往那校尉打下,一惊一闪,早打了肩上。喻士奎与平四夷一捉,早把张知县捉入川堂,把川堂门紧紧拄好。那官儿见了慌张,拔出小刀赶来,门早已闭上。一脚踢去。只落得一块板,门不能开。校尉流水似把刀来砍伏戎,伏戎已是走到堂下。三个衙头,四衙已护张知县进后堂了。三衙走得,躲在典史厅,二衙是个岁贡,老了走得慢,又慌,跌了一跤,亏手下扶在吏房躲避。堂下石块如雨似打来,假官便往公座后躲,校尉把张椅子遮,这边早已都有器械,竟把仪门拴上。里边传道:“不要走了两个贼人,生擒重赏。”这两个听了好不焦躁,瞧着石块将完,那官儿雷也似大吼一声,一手持刀,一手持桌脚,赶将出来,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那校尉也挺着刀,夹帮着。这些民壮原也是不怕事好汉,又得了张知县吩咐,如何肯放他,一齐攒将拢来。好场厮杀:
剑舞双龙,枪攒众蟒。纱帽斜按,怒闹鬼钟馗;戈戟重围,恶狠狠投唐敬德。一边的势孤援绝,持着必死之心;一边的戮力显功,也有无生之气。怒吼屋瓦震,战酣神鬼惊。纵饶探囊取物似英雄,只怕插翅也难逃网罟。
始初堂上下来还两持厮杀,只为要奔出门,赶下丹墀,被这些民壮一裹,却围在中央,四面受敌,刀短枪长,那官儿料不能脱,大叫一声,道:“罢。咱中了他缓兵之计,怎受他凌辱。”就把刀来向项下一刎,山裂似一声响,倒在阶下。
未见黄金归橐,却教白刃陨身。
假校尉见了慌张,也待自刎。只见伏戎道一声:“着。”早把他腿上一枪,也倒在地,众人正待砍时。
元善道:“老爷吩咐要活的。”只见一齐按住,捆翻。假校尉只叫罢了。众人扯向川堂,禀:“假官自刎,假校尉已拿了,请爷升堂。”
张知县便出来坐了堂上,丹墀里边排了这些民壮,都执着刀枪,卷篷下立了这干皂隶,都摆了刑具,排了衙。先是二三衙来作揖问安,后边典史参见,处郎庭参书手、门子、皂隶、甲首、民壮,依次叩了头。张知县吩咐各役不许传出去。掩了县门,叫带过那强盗来。
张知县道:“你这奴才,好大胆,朝廷库怎么你来思量它;据你要银七千,这也不是两个人拿得,毕竟有外应,余党作速招来。”
那假校尉道:“做事不成,要杀便杀,做我一个不着罢。攀什人。”
张知县道:“夹起来。”他只是不做声。张知县一面分拨人到城外,市镇、渡口,凡系面生可疑之人,暗暗巡缉;一面吩咐将假校尉敲夹。
那校尉支撑不过,只得招承,假官叫做任敬,自己叫做张志;又要他招余党,只得又招原是任敬张主,要劫了库,还要张知县同人役送出城外,打发银子上车先行,还要张知县独自送几里才放回,雇车辆在城外接应的有支广、步大、阙三、吉利、荀奇、丧门神六人,车去在昌灵、津水口接应的是桓福,与任敬家里两个火家绞不停、像意吃三人。张知县即刻佥牌,两处捉拿。
一路赶到城外集儿上,先是卜兆在那边,看一辆大车,几个骡子在那里吃米,有几个人睡在车里,有几个人坐在人家门首,似在那边等人的。卜兆已去踹他,不知正是步大一起,步大与阙三叫车子五鼓前来,这厢支广已邀了荀奇、吉利、丧门神,说道:“只要他来收银子,哪个不到?”只是支广一起,是本地人,怕有人认得,便睡在车中。步大、阙三两个坐在人家等待。初时已牌模样,渐渐日午,还不见影,欲待进城打听,又怕差了路,便赶不着队,分不着银子,故此死定在那厢等。
第8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