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朱颜女偓佺,等闲一语指平川。
从今顿作看花想,春日天街快着鞭。
一路进京,投文、应试。到揭晓这日,报人来报,果是一百八十二名。骝山好不称奇。到殿试,又是三甲一百一名。在礼部观政了三个月叙选,却得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知县。过后自去送圣姑的礼。相见,问向后荣枯。
圣姑道:“先生好去做官,四年之后又与先生相见,当行取作御史,在福建道。若差出时,千万来见我。我有事相烦你。”骝山便应了。相辞到家祭祖,择日上任。
一到任,倒也是个老在行:厚礼奉承上司;体面去结交乡宦;小惠去待秀才;假清去御百姓。每遇上司生日、节礼,毕竟整齐去送。凡有批发一纸,毕竟三四个罪,送上十余两银子。乡官来讲分上,心里不听,却做口头人情道:“这事该问什罪,该打多少,某爷讲改什罪,饶打多少,端只依律问拟。”那乡官落得(撮银子)。秀才最难结,一有不合,造谣言,投揭帖,最可恨。他时常有月考、季考,厚去供给,婚丧有助。来说料不敢来说大事;若小事,委是切己,竟听他;不切己的,也还他一个体面。百姓来告状,愿和的竟自与和;看是小事,出作不起的,三五石谷也污名头,竟立案免供。其余事小的,打几下逐出,免供。人人都道清廉,不要钱。不知拿着大事,是个富家,率性诈他千百。这叫“削高堆”,人也不觉得。二三衙日逐收他的礼,每一告状日期,也批发几张;相验踏勘,也时常差委;闲时也与他吃酒;上司前,又肯为他遮蔽。衙门中吏书门皂,但不许他生事诈钱,坏法作弊,他身在县中服役,也使他得骗两分书写钱、差使钱。至于钱粮,没有拖欠;词讼,没有未完。精明与浑厚并行。自上而下,哪一个不称扬赞颂?巡抚荐举是首荐,巡按御史也是首荐。四年半,适值朝觐历俸已合了格,竟留部考选。这也是部议定的:卷子未曾交完,某人科、某人道、某人吏部,少不得也有一个同知之类。他却考了个试御史,在福建道。先一差巡视西城,二差是巡视十库。差完,部院考察毕,复题他巡按江西。
命下出京,记得圣姑曾有言要他出差时相见,便顺路来见圣姑,送些京绢、息香之类。那圣姑越齐整:
肌同白雪雪争白,发映红颜颜更红。
疑是西池老王母,乘风飞落白云中。
相见之时,那圣姑抓耳挠腮,十分欢喜,道:“陈大人,我当日预知你有这一差,约你相会。不意大人能不失信。”一个出差的御史,哪有个不奉承的?钦仰楼大开筵席,自己不敢陪,是圣姑奉陪。
圣姑道:“大人巡按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也是你辖下。你说也没个不依。尝见如今这千念佛的老妇人,她衣服上都去讨(盖)一颗三宝印。我想这些不过是和尚胡说的,当得什么用道?天师府里有一颗玉印,他这个说是个至宝,搭在衣服上,须是不同。我年老,常多惊恐,要得他这颗印镇压。只是大人去说,他不敢不依。怕是大人忘了。”
陈御史道:“既蒙见托,自必印来。”
圣姑道:“大人千万要他玉印,若寻常符录上边的,也没帐。”
陈代巡道:“我闻得大凡差在江西的,张真人都把符录作人事。我如今待行事毕,亲往拜他,着他用印便了。”
圣姑道:“若得大人如此用心,我不胜感激。”自去取出一个白绫手帕来:
莹然雪色映朝暾,机杼应教出帝孙。
组凤翩翩疑欲舞,缀花灼灼似将翻。
好个手帕!双手递与陈御史,道:“只在这帕上,求他一粒印。”陈御史将来收了。辞别到家,择日赴任。
来到江西,巡历这南昌、饶州、广信、南康、九江、建昌、袁州、赣州、临江、瑞州、抚州等府。每府都去考察官吏、审录狱囚、(观)风生员、看城阅操、捉拿土豪、旌表节孝,然后拜在(府)乡官。来到广信府,也循例做了这事。
拜谒时因见张真人名帖,想起圣姑所托之事,道:“我几忘了。”先发(了帖子)到张真人府去,道“代巡来拜”。然后自己在衙取了这白绫手帕来,问张真人乞印。人役(迳往龙虎)山发道,只见一路来:
山宿晓烟青,飞泉破翠屏。
野禽来逸调,林萼散余馨。
已觉尘襟涤,还令俗梦醒。
丹丘在人世,到此欲忘形。
来至上清宫,这些提点都出来迎接。张真人也冠带奉迎。这张真人虽系是个膏梁子弟,却有家传符录,素习法术。望见陈御史,便道:“不敢唐突,老大人何以妖气甚浓?”陈御史却也愕然。
坐定献了茶,叙些寒温。
第1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