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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名张鸾,系游方道人,头戴铁如意冠,身穿皂沿绯袍。
一名卜吉,客人装扮。
一名瘸师左黜,系瘸脚,头戴破巾,身穿粗布衫。
一名蛋师,又名弹子和尚,耳带金环,身穿烈火袈裟。
庆历四年月日
知州吩咐书手将榜文一样写十来张,悬挂各门及州前,并城内外冲要去处。一面唤缉捕使臣,立限捕获,不在话下。
却说两营六千人和老小都得王则家借支钱米与我们,知州将他罪过,把他送下狱中受苦。人人都在茶坊酒肆里说,没一个不骂知州狗贼,不近道理。说犹未了,只见瘸师走来营前,拍手高叫道:“营中有请的官人们听着,王都排不合把钱米散与你们众人,你们都看见他在自屋里搬出来的。知州却把仓中的米,库中的钱,隐匿过了,反陷王都排偷盗。即今要差人来拿你两个管营的,追取你们钱米还仓还库。我想你们为汉的买卖,米是吃了,钱是用了,那里赔出去还官。”
众人听了,都乱嚷起来道:“我们吃的用的,又不是官物。现在该支的钱粮不肯关与我们,到要追夺我们的。恁地时,真个逼我们反了。”瘸师道:“王都排好意支散钱米与你们,如今被知州打得皮开肉绽,禁在狱中,性命不保,你们知恩报恩,肯出力救他出来么?”众人道:“我们也有此意,只是力量不加,又没个头脑,如何救得他出来?”左黜道:“官人们!也说得是,必须要一个为首的。我与你们为首,众官人肯相助也不?”众人看了左黜,口里不说,心下思想道:看他这一些儿大,又瘸了脚,便跳入人的咽喉里,也刺不杀人,随他去恐不了事,倒装幌子。左黜见众人不则声,问众人道:“你们因甚不则声,莫不是欺我身小力微,奈何不得人。我变个奈何得人的教你们看看?”左黜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将身显出神通,不见了那四尺来长的瘸师。只见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头似车轮,目如灯盏,手中执两把泼风刀如两扇板门相似。众人见了大惊,忙忙的拜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天神。可知道昨日王都排家里不甚宽大,散了六千人钱米。”众人拜罢起来看时,端的只是个瘸师。瘸师道:“众人休三心两意。因是你贝州人合当有难,天教我来提拔你们。你们从与不从,只在今日。”
说声未了,营里跳出两个枪棒教师来。一个姓张名成,一个姓窦名文玉。那两个各提一条棍棒在手,叫道:“王都排是好人,合当救他。那个不肯去的,我先与他斗一百合。”众人齐声道:“都去!都去!”瘸师道:“难得两位恁般义气,就烦你做头领,教他们在此整顿器械。我今独自一个先去救我都排,坏了贝州的知州,你们就来接应。辅助得王都排做了贝州之主,教你们丰衣足食,快活下半世。”众人听得说,都应道:“我们就来相助!”有诗为证:
重瞳吝赏终亡国,吴起同甘便勒勋。
只为米钱私散去,一朝反了六千军。
左黜离了营前,迤逦奔入州衙里来。正值知州升厅,坐在虎皮交椅上,胡言乱道。左黜入去时,使个隐身法,并无个人看见。左黜一闪,闪在知州背后,捉个空儿,将交椅往后一退,知州扑地的跌了一交,众人慌忙扶起。知州道:“想是交椅日久脚损坏了,另换一把坐罢。”左黜暗暗的笑道:“这贼赃狗怎知道我瘸师,也来借名嘲我。我再耍他一耍!”众人将交椅换过,铺上虎皮坐褥,安放得稳稳的。知州方才坐定,左黜在背后将他纱帽猛打一下,扑的一声响,那纱帽离头,似箭一般去了,直到厅下落地。众人只道知州相公袖里放出一只鹁鸽子来了。只见知州捧着头,叫道:“快拾取纱帽来戴。”众人方才晓得是知州的纱帽。正待去拾取,却被左黜隐在下面,又先拾得在手,大盼盼的拐上厅来,对着知州叫道:“太尹!你今日没了冠也,你今日没了头也!”把纱帽捻起,又道:“太尹你的头儿已被左黜拾得在此!”众人听得左黜二字,便道:“这里正出榜文捉他,却来将头套枷。”
知州见他身材短小,不将他为意,乃问道:“你便是那瘸师么?”左瘸将左腿一拍,说道:“这只脚可是假得的?”知州道:“我正要拿你,你如何敢来?”左黜道:“晓得太尹见怪,待来拜见领罪。”知州大怒,骂道:“从不曾见恁般大胆的妖贼。”唤教左右拿下,取长枷来,将左黜枷了,送到司理院去,与王则对证钱米。狱卒把左黜押到勘事厅前,就狱中拽出王则来。王则见了左黜,大惊道:“你为何也来在这里?”左黜道:“不是我进来,如何救得你出去?”司理院王浆问道:“你这汉子从实供说,仓库之中钱米,怎的样摄了去?”左黜道:“勘官!连你也不理会得,知州愚蠢,月钱月米俱不肯放支与他们,教两营人切齿怨恨,我到赔着四千贯钱替知州散了。他不感激谢我,反欲加罪,是何道理?”王浆焦躁,喝令狱卒着力拷打。狱卒提起杖子,拖翻左黜便打。有这般作怪的事,才打一下去,左黜全然不觉,倒是行杖的叫痛,恰似打在自家身上一般。换几个狱卒行杖,都是如此。但是打一下,便叫起痛来,撇着板子躲向一边去了。
王浆不信,走下来自提杖子去打。这棒不像打左黜,倒像打勘官,也撇了杖,把手掩着屁股便走,连叫作怪。只见左黜哈哈大笑,喝声:“疾!”把自己身上和王则身上的索子,就如烂葱也似都断了,枷也开了。吓得王浆道:“这汉子真是个妖人!”忙叫狱卒并众人一齐向前来捉。被左黜用手一指,禁住了许多人的脚,一似生根的一般,一步也移不动。左黜和王则直至厅下。知州坐在厅上,依先戴了纱帽,坐着虎皮交椅,比较钱粮。只见左黜喝道:“张太尹!你害尽贝州人,报应只在今日。我今日不为贝州人除害,非大丈夫也。”知州见他两个来得凶,掇身望屏风背后便走。忽地堂内抢出两个人来。那两人非别,正是张鸾、卜吉,各仗一口刀。卜吉向前揪住知州,张鸾向知州一刀,连肩卸臂,断颡分尸,把知州杀了。吓得厅上厅下人,都麻木了,转动不得。王则道:“你众人听我说,你们内中有一大半是被他害的。今日我替你们去了祸胎,一州人都得快活。你们吃他苦的,随我入衙里来,抢掠些金银,叫你们富贵。”
众人见说,都来帮助王则。两营教师张成、窦文玉,率领着六千军卒,却好都到州衙前,听得说王则杀了知州,一齐抢入来,正遇着司理院王浆引一家老小出衙逃避。张成棍起,先把王浆打倒,众人齐上,踹做肉泥。一家老小,都结果了性命。胡永儿自己到了州衙里面,和左黜等将知州满门杀尽。又访闻知州平素心腹用事之人,都搜寻来杀了。打开狱门,把罪人都放了。到知州家内,搬出金银钱宝,绫罗缎疋,在阶下堆积如山,连这十三疋彩帛剪下来的五尺零头,做一包儿包着,也在奶奶房里搜将出来。王则道:“许多财物,都是贝州人的骨髓,今分做三分,把一分散与营中有请的。一分给赏铺行欠账,及知州诈钱被害之家。一分散与穷经纪人,教他安心做道路。”王则据住州衙,出榜抚安百姓,令两营军人,整顿兵器,顶盔挂甲,分布四门,固守城池。两个教师就充做统领两营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