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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当晚洞房花烛,铺设得十分整齐。王则想道:“莫非是梦么?不是梦,难道是真!”又道:“便不是真,也是个好梦,我且落得受用。”只因王则和胡永儿两个,一个乃是武则天娘娘托生,转女为男。一个是张昌宗托生,转男作女。他先前在百花亭上发了真愿,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妇。到今四百来年,重谐旧约,再结新欢。夫妇恩情,不须提起。一连的住了三日,真是个软玉香温迷昼夜,花堆锦簇送时光。这也不在话下。
到第四日,圣姑姑请王都排议事,说道:“气运已至,宜急相机而动。休得贪恋新婚,忘其大事!”瘸师道:“都排且回,我明日和张先生等入贝州来替你举事。”王则心上巴不得再住几日。一来被众人催逼,二来三日不曾到家中看得,生怕州里有事。只得谢了圣姑姑别了胡永儿,依旧来时打扮。瘸师引他离了庄院出林子来,指一条路叫他回去。王则回头看时,不见了瘸师。行不多几步,早到了贝州城门头。王则吃了一惊道:“却不作怪,前番行了半日,到得仙姑庄上。如今行不得数十步,早到了城门头。原来这一班都是异人,都会法术,来扶助我。我必是有分发迹。”
王则当日进城,尚是未牌时分,先打从州前走一边,看其动静。只见两三个做公的见了王则,道:“王都排!那里去来好几日?知州相公唤你不到,好不心躁哩!”王则听了,慌忙跑进州里,见了知州。知州问道:“王则!你这几日在那里?”王则道:“小人往乡里看个亲戚,原想一日转回,不意道路上受了些风寒,睡倒了三日,今早才起得身。闻知相公呼唤,小人特来参见,还不曾到家里。”知州道:“既是有病,不计较了。五日前差你到铺中取来彩帛,奶奶嫌颜色不鲜明,尺头又短,用不着。你可领去,照数换来作速,限你明日交割。小姐吉期近了,专等裁衣,休得迟误。”留下唤个心腹亲随到私衙里讨出彩帛来,共是十三疋,叫王则点清了数目收去。王则答应了,两手抱出州衙,一直到自家屋里坐下,想道:“我王则好晦气,才快活得三日,回来没讨钟茶吃,这赃官又来歪缠了。你自要嫁女儿,干我贝州人甚事。铺家银又不肯发还,教人硬赊。取着东西,还要嫌好道歉,弄得乱乱的,又去倒换。你做官府的,直恁强横。”一头说,一头把彩帛展开,待要重新折好。提起看时,吃了一惊。先前送进去是个整疋,如今尺头剪动了。逐疋展看,都是如此。取尺来量着,每疋短了五尺。王则道:“少了疋把倒是小事。可惜都剪残了,既不是原物,铺家如何肯换!一定是手下人作弊,官府那里晓得。少不得去禀明,看他如何说。”连忙折起,重抱到州里来。知州已自退堂了。王则道:“且拿回去,明早来禀他未迟。”
次日起个早,伺候知州上厅,王则捧着十三疋彩帛,跪在下面。知州见了喜道:“王则!还是你会干事,昨日吩咐得你,今早就换来了。”王则禀道:“还不曾换来,昨日相公发出这些彩帛来,不是原物了。不知何人,每疋剪去了五尺,教小人如何好换。乞相公台旨。”知州道:“昨日当堂教你检收,既然剪动,当时就该说了。”王则道:“小人当堂只点得疋数,到家去仔细观看,方知短少。连忙来禀知相公,其时相公已散衙了。天色已晚,小人不敢传报。今早特来伺候。”知州大怒道:“胡说!昨日验收明白,就该发还铺家。你又拿回家里,自不小心,被家中什么人剪动了,今早反来我这里胡禀。若不念你平日效劳之勤,就该打你一顿毒棒。快去立等换来,再休多口。”骂得王则顿口无言,只得依旧抱回,闷闷的坐在家中。
正在寻思无计,只见三个人从外面入来。王则看来,不是别人,正是左黜和张鸾、卜吉。四个叙体已毕、三人见桌儿上堆着许多彩帛,问道:“那里来的?”王则道:“一言难尽。”便将知州剪坏了原物,要他铺中换取事情,备细说了。左黜道:“这个何难,在贫道身上包换还你。”当下把十三疋彩帛,做一堆儿堆在地下,脱下粗布衫盖了。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揭起布衫来看时,变了十三疋鲜明彩帛。王则大喜道:“有烦三位少坐,待小可送去州里,再来陪话。”三人道:“我等正有话商议,快去快来。”王则笑容可掬,捧着彩帛到州衙去了。有诗为证:
任所如何办嫁妆,剪残彩帛要人偿。
有官望使千年势,没理天教一旦亡。
知州还坐衙,见换到鲜色彩缎,欢喜自不必说。王则如数点明,交付私衙收讫。火速转回家里,那三个人正在那里相待。王则道:“有失陪侍,休得见罪。”又道:“三位到此,合当拜茶。奈王则家下乏人,三位请到间壁酒肆中饮数杯。”张鸾笑道:“还不曾扰一杯喜酒。”指着瘸师道:“莫说这位大舅,今日只当请媒么。”左黜跳起来道:“休论亲道故,既然相见,少不得监醉方休。”卜吉道:
“还是瘸师说得爽利。”王则道:“今日是个下班日分,那彩帛又交付过了,正好久坐。”四个入酒店楼上,靠窗坐定。
正饮酒热闹,只见楼下官旗成群拽队走过。王则道:“今日不是开操日分,如何两营官军尽数出。”左黜道:“王都排!你下去问问看,是何缘故。”
王则下楼来出门前看时,人人都认得王则,齐来唱喏。王则道:“你们去那里去来?”管营的道:“都排!知州苦杀我们有请的也,我们役过了三个月,如今一个月钱米也不肯关与我们。我们今日到仓前,管仓的吏只是赶打我们回去。”王则道:“若是恁地,却怎的好?”管营的道:“如明日再不肯关支,众人须要反也。”管营的和众人自去。王则上楼来把管营的说话,对左黜说了一遍。左黜起身来道:“你快去赶管营,教他们回来,请支一个月钱米与他们,教这两营军心都归顺你。”王则道:“先生那里有许多钱米?”左黜道:“你只教他们回来,我自有措置。”王则当时来赶见管营,叫他叫住许多人,都转来与你们一个月钱米。
管营听得说,叫转许多人都回王则门首,只见王则家里山也似堆起米来。王则肚内想道:如何家里桌凳都不见了,这一屋米从何而至!只见瘸子把手招道:“你们众人如有气力的,搬一石两石不打紧。只是不要啰唣。”那有请的三三五五都来搬,也有驮得一石的,也有驮得两石的,尽着气力搬运。王则道:“这米只有百来石,两营共有六千人,如何支散得遍?”左黜道:“你休管我,包你教他都有米便了。”众人自午牌时候搬起,直搬至酉牌时候止,搬有一万余石,家中尚余有四五石。管营和若干人都来谢王则。
左黜道:“王都排!一客不烦两主,有心卖个人情,今夜有引亮的,你和管营说,教他去营里告报众人,就今晚来请一个月钱,省得到明日,一件事两截做。”管营见说,不胜欢喜,飞也似的去报众人来领钱。王则道:“先生散了许多的米了,如今金在那里?”左黜道:“我自有!”张鸾道:“贫道有一千贯寄在博平县城隍处。今早取得来了,现在都排床下。”王则进去看时,果然床下都塞得满满的,不知如何运来。正惊讶间,只觉得脚底下踏着个钱索头儿,恰像埋在地下的一般。王则曲身下去,将手一扯。那索子随手而出,索上密密的都穿得有上好官钱,似纺车儿一般,抽个不了。王则倒慌了手脚。却待放手,只听得大笑一声,蓦地钱索上钻出一个和尚来,耳带金环,身披烈火袈裟。吓得王则魂不附体,抛了手望外便走。只见和尚也随身出来,叫道:“贫僧今日来迟了,都排休怪!”张、左等见了,都认得是弹子和尚。二人对王则道:“此位是弹师,也是我们一家,来帮都排举大事的。”王则道:“莫非在开封府恼了包龙图相公的就是?”瘸师道:“然也!”王则方才心稳,上前相见。弹子和尚道:“贫僧向年化得善王太尉三千贯钱,没处化消。早间闻得张先生往博平县取钱与都排赏军,贫僧也把这三千贯运来相助。”瘸师道:“六千人每人与他一贯。现有了四千贯,还少二千贯。”张鸾道:“贫道包足三千贯。”卜吉道:“不劳吾师神力,徒弟已办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