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头一天夜里都聚集在一起,听候安排第二天早上不同的工作;这时一个个都过来同我握手;我吻了女仆们,祈祷上帝保佑他们大家;我还对他们给予我的厚爱与善意表示感谢。我不得不比我原先希望的时间提前向大家告别,因为我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哈利一直在流泪抽泣(我原先不可能料想到他会哭的,因为大家都说他有点粗野,没什么教养)。约翰,可怜、诚实的约翰,那时还没有从你们那里回来。至于主管饮食的侍役长乔纳森先生,他却不能一直陪大家在一起。
我本想把这方面的许多情形告诉你们;但是我还必须用笔写下那些坏消息。
杰维斯太太,善良的杰维斯太太,哭了一整夜。我尽量安慰她;她答应我,如果主人到伦敦去参加议会活动或去林肯郡时,我可以回来跟她在一起待一个星期。她本想给我钱,但我不肯收。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很奇怪,可怜、诚实的约翰,我没有看到他的一丝踪影;因为我等待着和他告别,并感谢他对我和对你们热情周到的服务;我猜想主人把他派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因此不能回来;我请他们向他致意。
杰维斯太太怀着悲戚的心情告诉我,四轮轻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有四匹马拉它;这时候尽管我内心很想跟你们在一起,但却觉得仿佛就要沉陷到地底下去似的。
我的主人在楼上,一次也没有提出要见我。总的来说,我对这一点是感到高兴的。但是虚伪的心啊!他知道我将不能脱离他的势力范围。啊,老天呀,请保护我从他的权力下和他的邪恶中脱离出来吧!
我以前曾写信告诉你们,他不允许任何人出来送我,同走一步也不行;他就站在窗口看着我离开。这时所有的人分成两排,站在从走廊到大门的地方(他看不到那里);我们双方除了说:"上帝保佑您!""上帝保佑你们!"之外,不能说其他的话。只有哈利把我的包裹(我时常称它为我第三个包裹),还有在前一夜做好的葡萄干糕饼、营养面包以及六瓶加那利群岛出产的白葡萄酒,提到马车上去。那六瓶白葡萄酒是杰维斯太太要我放在一个篮子里带走的;她说,当我们全家人团聚时,可以喝喝这种酒用来开心助兴。我跟所有的女仆们一一吻别,并同全体男仆们逐个握手;但是乔纳森和朗曼先生没有在那里;然后我走下台阶向那辆马车走去,留下杰维斯太太在伤心流泪,仿佛她的心都要破裂了。
当我走到那辆马车跟前时,我抬起头,看到主人穿着睡衣站在窗后;我向他深深地行了三次屈膝礼,并举起双手为他祈祷;当时我无法启口,我确实是说不出来。他向我点了一下头;他这样注意到我,当时我感到很高兴;我走进马车,内心极为悲伤,只能在罗宾开始驾车的时候向他们挥动那块被泪水沾湿的白手绢。终于,罗宾如人们所说的像耶户①那样把马车飞速地驶出了庭院;很快我就感到更加伤感了。
①耶户(Jehu):据《圣经》说,耶户为以色列国王,相传为莽撞的御车者。
唔,我自言自语道,按照这样迅速的速度,我将很快就跟我的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当我猜想已经赶了一半路程时,我想起了我已离开的朋友们。当车子停下来给马喂些饲料时,罗宾告诉我,已走了接近一半的路程。我想到我这是到谁那里去,是该把眼泪擦干的时候了;哎呀!那时我真的就是那样想的。我想到我们快乐的团聚,想到你们俩看到我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归来将会多么高兴;同时我又尽量把心中那些令人扫兴的念头驱除出去;不过当我回想起我刚离开的那些人时,我还是叹息不止。你们知道,大家这样深情厚意地爱我,我如果不去爱他们,那我就是忘恩负义了。
我出发的时间是早上八点钟,我在车里愈来愈奇怪;我们经过一个小村子,当我从教堂时钟的针盘上看到已是大约两点钟时,就感到更加奇怪,怎么沿途的风光景色我愈来愈辨认不出来了。哎呀,我寻思,这样快的速度,又跑了这么长久,才跑了二十多英里路,真是怪事!但是我相信,罗宾毫无疑问是认得道路的。
他终于停了下来,并向四周看看,好像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似的。我说,"罗伯特先生,您一定离开大路很远了!""我担心是这样,"他答道,"但不会差得太远。当我遇到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向他打听的。""请问一下吧,"我说。他给马喂了一些草,我给了他一些糕饼和两瓶加那利酒;他总共停了两个钟头,然后又很快地赶着马车往前走。
我要想的事情太多;我想到我现在毫无疑间已经逃脱的危险,想到我已经离开的朋友们,想到我正前去会见的最可爱的亲人,想到我需要告诉你们的许多事情;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我就很少去想道路,直到我看到太阳开始西沉,马车夫仍在往前赶,马匹则浑身冒汗时,我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这时候我突然开始感到惊慌,并向他呼喊;他说,他很倒霉,因为已离开正道好几英里,但是现在又走对了,所以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仍旧能够到达。这时我开始疑惑起来了,因为前几夜睡得很少,又感到疲乏,于是我向他大声喊道,"愿上帝保佑我,罗伯特先生,怎么会这样?这么短短的路程怎么会差出这么远?怎么会这样?"他焦急地回答我的话,仿佛对他自己也感到很生气似的;又说,他觉得他被什么迷惑住了。"前面有一个镇,"我说,"它叫什么名字?我们如果离开正路已很远,最好在那里过夜,因为很快就到夜间了。""我正是往那边去,"他说,"那里是在我们前面那个镇的另一边,离那个镇只一英里。""不,"我答道,"我可能错了,因为我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但是我毫不怀疑,这里乡村的外貌跟我记忆中的情况丝毫也不相像。"他仍旧假装对他自己很不高兴,最后在一个农家前面停住;这个农家比我刚才所看到的那个村子远出约两英里;这时暮色苍茫,天几乎已经黑了;他下了马车,说,"我们必须在这里过夜。我知道,这里的人全都是很好的人;我也精疲力尽了。"天主呀,请好好照顾可怜的帕梅拉吧!我心中这样想,然后我极为热忱地祈祷上帝保护。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