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官有定员,而入仕之人无定数,既不黜陟,冒滥者多,差遣不行,贤愚同滞。每有一阙,众人争之,争得者无廉耻之风,不得者腾怨嗟之口。滥官之弊,近古无之。今若择四色冗官去之,则待阙之人可无怨滞。
五曰去冗官,则中材之人可使劝惧。
今天下官吏岂必尽是不材?盖为朝廷本无黜陟,善恶不分。今若见国家责实求治,逐一人人精别,则中材之人皆自勉强,不敢因循。虽有贪残,亦须敛手。
六曰去冗官,则不过期月,民受其赐。
方今朝廷虽有爱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有余力广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则民受速赐。盖臣常见外处州县,每一缪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过数日,民已歌谣。今若尽去冗滥之吏,而以能吏代之,不过期月,民即受赐,此臣所谓及民速、于事切者也。
【论禁止无名子伤毁近臣状〈庆历三年〉】
右臣窃见前年宋庠等出外之时,京师先有无名子诗一首传于中外,寻而庠罢政事。近又风闻外有小人欲中伤三司使王尧臣者,复作无名子诗一篇,略闻其一两句。臣自闻此诗,日夕疑骇,深思事理,不可不言。伏以陛下视听聪明,外边事无大小无不知者,窃恐此诗流传渐广,须达圣聪。臣忝为陛下耳目之官,不欲小人浮谤之言上惑天听,合先论列,以杜奸谗。况自兵兴累年,继以灾旱,民财困竭,国帑空虚,天下安危系于财用虚实,三司之职,其任非轻。近自姚仲孙罢去之后,朝廷以积年蠹弊、贫虚窘乏之三司付与尧臣,仰其办事,乃是陛下委信责成之日,尧臣多方展效之时。臣备见从前任人,率多顾惜禄位,宁可败事于国,不肯当怨于身。如尧臣者,领职以来,未及一月,自副使以下不才者悉请换易,足见其不避嫌怨,不徇人情,竭力救时,以身当事。今若下容谗间,上不主张,则不惟才智之臣无由展效,亦恐忠义之士自兹解体。臣思作诗者虽不知其姓名,窃虑在朝之臣有名位与尧臣相类者,嫉其任用,故欲中伤,只知争进于一时,不思沮国之大计。伏自陛下罢去吕夷简、夏竦之后,进用韩琦、范仲淹以来,天下欣然,皆贺圣德。君子既蒙进用,小人自恐道消,故共喧然,务腾谗口,欲惑君听,欲沮好人。不早绝之,恐终败事。况今三司蠹弊已深,四方匮乏已极,尧臣必须大有更张,方能集事。未容展效,已被谤言。臣近日已闻浮议纷然,云尧臣更易官吏,专权侵政。今又造此诗语,摇惑群情,若不止之,则今后陛下无以使人,忠臣无由事主。谗言罔极,自古所患,若一启其渐,则扇惑群小,动摇大臣,贻患朝廷,何所不至!伏望特降诏书,戒励臣下:敢有造作言语、诬构阴私者,一切禁之;及有转相传诵,则必推究其所来,重行朝典。所贵禁止谗巧,保全善人。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一○七十一
河北转运进状四首
【论台官上言按察使状〈庆历四年八月,新除河北转运按察使,未行。〉】
右臣伏睹近降朝旨,约束诸路按察使,备载台官所上之言,意谓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实,或因迎送文移之间有所阙失,挟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轻信其说。臣自闻降此约束,日夕忧嗟。窃思国家方此多事难了之时,正是责人展效之际,奖之犹恐不竭力,疑之谁肯尽其心?昨大选诸路按察之际,两府聚厅数日,尽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谓一时之极选。凡被选之人,皆亦各负才业,久无人知,常患无所施为。一旦忽蒙擢用,各思宣力,争奋所长,不惟欲报朝廷,岂不更希进用?岂可顿为欺罔,便徇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苟或如台官所说,则是两府聚厅数日,选得不公之人。其或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约束。窃以任人之术,自古所难,常能力主张,犹或有沮者,何况更生疑异,使其各自心阑,如此用人,安能集事?况按察之任,人所难能,或大臣荐引之人,或权势侥幸之子,彼按察使者下当怨怒,上忤权势,而不敢避者,只赖朝廷主张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则未能施行,沮毁者一言则便加轻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为州县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坚,故毁谤之言易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诸路按察,今虽未有大效,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风知惧,近日致仕者渐多,州县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圣慈令两府召台官上言者至中书,问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挟私怒。苟有迹状,乞下所司辨明。若实无人,乃是妄说,其近降札子乞赐抽还,不使四方见朝廷自沮按察之权,而为贪赃老缪之吏所快。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论刘三嘏事状〈庆历四年〉】
臣伏见契丹宣徽使刘三嘏挈其爱妾儿女等七口,向化南归,见在广信军听候朝旨。窃虑朝廷只依常式,投来人等,依例约回不纳。国家大患,无如契丹,自四五十年来,智士谋臣昼思夜算,未能为朝廷出一奇策,坐而制之。今天与吾时,使其上下乖离,而亲贵臣忽来归我,此乃陛下威德所加,祖宗社稷之福。窃虑忧国之臣,过有思虑,以谓纳之别恐引惹。臣请略陈纳之、却之二端利害,伏望圣慈裁择其可。往年山遇舍元昊而归朝,边臣为国家存信,拒而遣之。元昊甘心山遇,尽诛其族。由是河西之人皆怒朝廷不纳,而痛山遇以忠而赤族。吾既自绝西人归化之路,坚其事贼之心,然本欲存信以怀元昊,而终至叛逆,几困天下。是拒而不纳,未足存信,而反与贼坚人心,此已验之效也。其后朝廷悟其失计,归罪郭劝,悔已难追矣。此事不远,可为鉴戒,伏望陛下思之。此不可拒而可纳一也。三嘏是契丹贵臣,秉节钺,兼宣徽,可谓至亲且贵矣。一旦君臣离心,走而归我,是彼国中大丑之事,必须掩讳,不欲人闻,必不敢明言求之于我。此其可纳二也。况彼来投,又无追者相继,既绝踪迹,别无明验,虽欲索之于我,难以为辞。此其可纳三也。三嘏既彼之贵臣,彼国之事无不与知,今既南来,而彼之动静虚实我尽知之,可使契丹日夕惧我攻取之不暇,安敢求索于我,自起兵端?若使契丹疑三嘏果在中国,则三四十年之间,卒无南向之患。此又纳之大利,其可纳四也。彼既穷来归我,若拒而遣之,使其受山遇之祸,则幽燕之间,四五十年来,心欲南向之人尽绝其归路,而坚其事狄之心,思为三嘏报仇于中国,又终不能固契丹之信。此为误计,其失尤多。且三嘏在中国,则契丹必尽疑幽燕之人,是其半国离心,常恐向背。凡契丹南寇,常借幽燕,使其尽疑幽燕之人,则可无南寇之患。此又可纳大利五也。古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不可失之几也。其刘三嘏,伏望速降密旨与富弼,令就近安存,津遣赴阙。惟乞决于睿断,不惑群言。取进止。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