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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景见援兵大集,亦树栅北岸以应之。先是景获之高家室,囚于营。至是临水陈兵,将其家室连锁,列于阵前,以鼎镬①刀锯随其后。谓曰:“裴公不降,今即烹矣。”之高召善射者,先射其子,再发皆不中。贼仍囚之。俄而景帅步骑万人,于后渚挑战。仲礼欲出击之,韦粲曰:“日晚我劳,未可战也。”仲礼乃坚壁不出。景亦引退。丙辰晦,仲礼将战,夜至韦粲营部分众军。时诸将各有据守,唯青塘无人守把,乃谓粲曰:“青塘当石头中路,贼必争之。此系要地,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遣军相助。”粲曰:“自分才弱,恐不足以当此任。然公有命,仆曷敢违!”仲礼乃遣其将刘叔胤助之。
丁巳朔,仲礼自新亭徙营大桁,韦粲引兵往青塘,忽大雾,咫尺不相见,军①鼎镬——古代的一种酷刑,用鼎镬烹人。鼎镬,古代煮东西的器物。
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过半。立栅未合,天已大明。侯景望见之,曰:“彼何人斯,而敢于此立寨?急击勿失。”遂亲帅锐卒来攻。粲使军主郑逸逆击之,命刘叔胤以舟师截其后。逸抵死相拒,久之贼来益众,矢下如雨,逸不能支。叔胤见贼盛,畏懦不敢进,逸遂败。景乘胜直入粲营。左右牵粲避贼,粲不动,叱子弟力战,亲自搏击。未几,一门皆为贼杀。军士飞报仲礼,言青塘被围,仲礼方食,投箸而起,被甲握矟,帅麾下百骑驰往救之。与景大战于青塘,所向披靡,斩首数百级,沉淮水死者千余人。景退走,仲礼挺矟刺之,刃将及景。景魂胆俱丧,而贼将支伯仁自后斫仲礼,中其肩。仲礼坠马,贼聚矟刺之,骑将郭山石见主将坠地,奋死往救,力斩贼将数人,贼稍退,乃扶仲礼上马,杀出重围。仲礼伤甚,至军中昏迷不省人事。亲将惠臶为之吮疮断血,得不死。自是景不敢复济南岸,仲礼亦气衰,不复言战矣。
后人有诗挽韦粲之死云:
吹唇②百万逞凶狂,赴难无人到建康。
耿耿孤忠悬日月,令人千载忆青塘。
却说邵陵王纶自战败之后,奔于朱方,复收散卒,与东扬刺史、临城公大连,新涂公大成,自东道并至,列营于桁南,亦推仲礼为大都督。时贼围甚严,内外水泄不通。台城与援军,信命久绝,或献策于太子,作纸鸱系以长绳,藏敕于内,乘风放去,冀达众军,题云“得鸱送援军,赏银百两”。
太子自出太极殿前,乘西北风纵之。贼营望见,群以为怪,射而下之。援军亦募有能入城通信者,许重赏。有鄱阳将李朗应募,请先受鞭,诈为得罪,叛投贼营,从此可以入城。鄱阳鞭而遣之,朗即投贼,贼见其背有伤痕,信而纳之。于是乘间入城,城中方知援兵四集,举城鼓噪。帝以朗为直阁将军,使还报命。朗不敢复过贼营,乃缘钟山之后,夜行昼伏,积日乃达。诸将得敕,争请仲礼进兵。而仲礼自韦粲死后,神情傲狠,陵蔑诸将。邵陵王纶每日执鞭至门,亦移时弗见,由是与仲礼不睦。诸军互相猜阻,莫有战心。
先是,台城之闭也,公卿以食为念,男女贵贱并出负米,得四十万斛。
又收钱帛五十万亿,并聚德阳堂,而不备薪刍鱼盐。至是坏尚书省为薪,撒荐锉①以饲马。御厨有干苔数十石,味酸咸,取以分给战士。其后米亦竭,军士或煮铠,或熏鼠、捕雀以为食。屠马于殿省间,杂以人肉,食者必死。而侯景之众亦饥,抄掠无所获。东城有米可支一年,援军断其路,又闻荆州兵将到,景甚患之。王伟曰:“今台城不可猝拔,援军日盛,我军乏食,未可与战。不如伪且求和,以缓其势。因求和之际,运东城米入石头,援军必不得动。然后休士息马,缮修器械,伺其懈怠击之,一举可取也。”景从之,遣其将任约、于子悦至城下,拜表求和,乞归旧镇。太子以城中饥困,请帝许之。帝怒曰:“和不如死!”太子固请曰:“侯景围逼已久,援军坐视不战,宜且许其和,更为后图。”帝迟回久之,乃曰:“汝自斟量,勿令取笑千载。”遂报许之。
景见朝廷受其和,乞割江右四州之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后济江。
傅岐固争曰:“岂有贼举兵围宫阙,而更与之和乎?此特欲却援军耳。戎狄兽心,必不可信。且宣城王嫡嗣之重,国命所系,岂可为质?”太子不得已,乃以大器之弟石城公大款,出质于景。又敕诸军不得复进,下诏曰:“善兵②
吹唇—一吹口哨。
①荐锉(cuo,音措)——草垫。
不战,止戈为武。”以景为丞相、豫州牧、河南王如故。己亥,设坛于西华门外,遣仆射王克、吏部萧瑳,与贼将于子悦、任约登坛共盟。又遣太子詹事柳津出西华门,与景相对数十步外,杀牲歃血。盟既毕,城中士民只道景即解围。久之,景了无去志,专修铠仗,托云无船不得即发,且欲遣石城公还台,求宣城王出送。太子虽觉其诈,犹依违从之。乙卯,景又启曰:“适有西岸信至,高澄已据寿阳,臣今无所投足,求借广陵及谯州,俟得寿阳,即奉还朝廷。”又云援军既在南岸,须于京口渡江。太子并许之。庚戌,景又启曰:“永安侯确、直阁赵威方,屡次隔棚见诟,云‘天子自与汝盟,我终当破汝’。乞召二人入城,即当引路。”帝便使尚书张绾召二人入城,赵威方奉命,确固辞不入。邵陵王泣谓确曰:“围城既久,圣上忧危,臣子之情,切于汤火。故欲且盟而遣之,更申后计。成命已决,何得拒违?”时台使周石珍在纶所,确谓之曰:“侯景虽云欲去,而长围不解,意可见也。今召仆入城,何益于事?”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辞?”确坚执如故。
纶大怒,谓赵伯超曰:“谯州为我斩之,持其首去。”伯超挥刀眄①确曰:“伯超识君侯,刀不识也。”确乃流涕入城。
先是帝常蔬食断荤,及城围日久,御厨蔬茹皆绝,乃食鸡子。确入城,上鸡子数百枚。帝手自检点,歔欷哽咽,谓确曰:“绎在荆州,兵力最强,而竟不一至,何也?”确泣而不言。当是时,湘东王绎拥数万众,军于郢州之武城。河东王誉以湘州兵军于青草湖,桂阳王慥以信州兵军于西峡口。皆彼此观望,淹留不进。有萧贲者,骨鲠士也,为荆州参军,以绎不早下,心甚非之,常与绎双六②,食子未下,贲曰:“殿下都无下意。”绎知其讥己,甚忿其言。至是得帝敕,云与景盟,便欲旋师。贲谏曰:“景以人臣举兵向阙,今若放兵,未及渡江,童子能斩之矣,必不为也。大王以十万众,未见贼而退,窃为大王不取也。”绎益怒,未几因事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