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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太子、宣城王以下,皆亲负土,执畚锸。起层楼于山上,高四丈,募敢死士二千人,厚衣袍铠,谓之“僧腾客”,分配二山,昼夜交战不息。会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入,苦战不能禁。侃令军士掷火为城,以断其路,徐于内筑城,贼不能进。朱异有奴出降于贼,景即以为仪同三司。奴乘良马,衣锦袍,循行城下,仰见异在城上,呼而谓曰:“汝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领军。吾始事侯王,已为仪同矣。”于是三日之中,群奴出降者以千数。景皆厚抚以配军。人人感恩,为之致死。景又射书城上,遍谕士民曰:梁自近岁以来,权幸用事,割剥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今日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妾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仆趋赴阙庭①,只诛权奸,非倾社稷。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吾观王侯诸将志在全身,谁能竭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长江天险,吾一苇②航之。景明气净,自非天人允协,何能如是!
幸各三思,自求元吉。
当是时,勤王之诏四出,而各路藩镇皆怀观望,或据强城,按兵不发;或托言粮缺,而发又止;或仅遣偏师入援,大车不接。以故京师被围已久,而外援杳然。先是邵陵王闻变,昼夜兼行,引兵入援。及济大江,中流风起,人马溺者什一二。众请退,不许。遂帅西丰侯大春、新涂公大成、永安侯确、安南侯骏、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合步骑三万,自京口西上。
景闻之,遣军迎拒。赵伯超谓纶曰:“若从黄城大路进兵,必与贼遇。不如径趋钟山,突据广莫门,出贼不意,贼围必解矣。”纶从之。卷甲疾趋,夜行失道,迂二十余里,及旦,才达于蒋山。贼不虞③兵来,见之大骇,分兵三道攻纶,纶力战却之。会大雪,天寒甚,山巅不能立营,乃引军下山结寨。
贼兵陈于覆舟山北,纶兵陈于玄武湖侧,与贼对阵相持。至暮不战,景伏兵于旁,佯退以诱之。安南侯骏见其退,以为贼将走,即率众追逐。景旋军与战,伏兵起,左右夹攻,骏大败而走。赵伯超望见亦退走,诸军皆溃。纶收余兵入天保寺,景纵火烧寺,纶率数骑逸去,士卒践冰雪,往往堕足。景悉收辎重,生擒西丰公大春,及纶将霍俊等而还。明旦,陈所获首虏铠仗及大春等于城下,使言曰:“邵陵王已为乱军所杀。”霍俊独曰:“王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贼以刀殴其背,俊辞色弥厉。遂杀之。于是城中益恐。
时朝野以侯景之祸,共尤朱异,异惭愤发疾死,人皆恨其死晚。而羊侃日夜守御,心劳力瘁,未几亦以疾卒。太子哀恸,如失左右手。于是人益危惧。景闻之喜曰:“羊侃死,吾取城如拾芥矣。”乃复大造攻具,大车高数丈,一车二十轮,运土填堑,进焚台城东南楼,势甚迫。台将吴景献计太子,即于城内构地为楼,火才灭,新楼即立,贼以为神。又贼乘火起,于其下穿城而入。城中觉之,更筑迂城,状如却月以截之,贼不得进。贼更作土山以①
阙庭——指朝庭。
②一苇——小船的代称。
③虞——预料。
逼城,城内作地道以取其土,外山崩,压贼且尽。贼计穷,乃徇于众曰:“有能献计取城者,封万户侯。”时有贼将宋嶷献计于景曰:“决玄武湖以灌台城,则城立破矣。”景从之,连夜决湖,水尽灌入城中,阙前皆为洪流,百姓皆就高处避水。今且按下慢讲。
且说其时来援者,却有一位忠肝义胆、捐躯徇难的杰士,姓韦,名粲,字长茜,车骑将军睿之孙,徐州刺史放之子也。粲少有父风,好学厉志。及壮,身长八尺,容貌魁伟,尝以步兵校尉入为东宫领直,与太子深相爱敬。
后迁为衡州刺史,勤于政治。至是征为散骑常侍,还至庐陵。闻台城被围,怒曰:“堂堂天朝,为犬羊所困,要吾辈臣子何用?”因简阅部下,得精兵五千,倍道赴援。至豫章,以兵力尚弱,就内史刘孝仪谋之。孝仪曰:“必如此,当有敕。岂可轻信人言,妄自发兵,愿且少待。”乃置酒留饮。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渡江,便逼宫阙,水陆俱断,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目今巨寇滔天,君父在难,凡属臣子,皆当致命。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出。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邀粲,粲驰往见之,谓大心曰:“上游藩镇,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计,诚宜在前。但中流任重,当须接应,不可阙镇。今宜且张声势,移镇湓城,赐以一军相随,于事便足。”
大心然之,乃遣中兵柳昕率兵二千人,随粲进援。行至南州,忽见一枝人马,步骑约有万余,旗号鲜明,甲兵坚利,浩浩荡荡而来。问之,乃司州刺史柳仲礼军也。闻京师有难,亦来赴救。仲礼与粲,本外兄弟,相见大喜。粲即送粮仗给之,并出私财以赏其战士。是时,鄱阳王遣其世子嗣与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赵凤举各将兵入援,军于蔡州,以待上流诸军。之高闻粲与仲礼兵至,遂自张公洲遣船渡之。未几,宣猛将军李孝钦、殷州刺史羊鸦仁、南陵太守陈文彻,各率众来会。又湘东世子方等将步骑一万,入援建康。
竟陵太守王僧辩将舟师万人,出自汉川,载粮东下。于是援兵大集,共屯新林,商议破贼。粲谓:“将不一心,致败之道。必得一人为主,乃克号令画一。”因共议推仲礼为大都督,以主军政。独裴之高自以年位并尊,耻居其下,议累日不决。粲抗言于众曰:“今者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正以久扞边疆,先为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无出其右。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大计,不得复论官职高下。将贵在和,方克协力;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德,岂应复挟私情以沮大计。粲请为诸君解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曰:“今二营危逼,朝不保夕。臣子当戮力同心,岂可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异,锋镝便有所归。”
之高垂泣致谢,遂推仲礼为大都督,众将一禀指挥。合兵十余万,缘淮立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