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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为名。盖知帝素友爱,涉及临川,有犯必赦也。至是帝对之泣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居此大位,犹兢兢恐坠。汝何为者,我岂不能诛汝?念汝愚下,故常加宽宥。”宏伏地哭曰:“臣为天子弟,尊荣极矣。复有何望?乞陛下察之。”帝感其诚,遂置不问。然宏虽无逆志,而恃介弟之贵,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后庭数十,皆极天下之选。所幸宠姬江无畏,服玩备极华美。一宝屧①,直价千万。又恣意聚敛,有库室百间,在内堂之后,关龠甚严。若疑其内藏铠仗,密以上闻。帝虽素敦友爱,闻之不悦。欲自往勘,知其爱幸江氏,寝膳不离,乃赐以盛馔曰:“当来就汝欢饮。”
并令无畏分甘。驾既至,宏率江姬朝见,遂同侍饮。酒半,帝曰:“吾欲至汝后房一行。”遂起身进内,径往库室,命悉开户。宏恐见其贿货,颜色怖惧,帝心愈疑。及开视室中,有钱百万一聚,悬一黄标;千万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千余标。帝屈指计之,见钱已有三亿余万。余屋贮积杂货皆满,不知多少。帝见并无铠仗,大悦,呼其小字曰:“阿六,汝作如此生活,便无妨碍。”乃更入席剧饮,至夜而还。时诸王并尚文藻,而安成康王秀尤精心学术,搜集经纪。尝招学士平原刘孝标,使撰《类苑》,书未及毕,而已行于世。于时疾宏贪吝,以旧有《钱神论》未畅厥旨,更作《钱愚论》以讥之,贪鄙之形,形容曲尽。太子见之曰:“文则美矣,其如不为临川地何。”
劝安成毁之。帝闻之喜曰:“太子居心厚,真吾子也。”
却说太子聪明仁孝,好学不倦,游嬉事绝不留心。时当五月,天气明媚,忽游后池,乘小舟,采摘芙蓉。有姬人荡舟,舟覆而太子溺于水。及出,伤股,恐贻帝忧,深诫不言,但以寝疾闻。帝敕内使看视太子,勉自起坐,力书手启。及笃,左右欲启闻于帝,太子不许,曰:“奈何令至尊知我如此?”
①三宝——佛教以佛、法、僧为三宝。
①屧(xie,音谢)——木屐。
因便呜咽,未几而薨。时年三十一。帝闻之,临哭尽哀,敛以衮冕,谥曰:“昭明”,葬于安宁陵。都下男女奔走陵所,号泣满路,四方氓庶②及疆徼③之人,闻丧者无不哀恸。帝既前星失曜,群臣上言,储位不可久虚,请立贤明以定国本。时昭明有三子:华容公欢、枝江公誉、曲阿公察,皆已长,议者谓上必立太孙。而帝以太子母弟晋安王纲有贤名,遂立之。朝野以为不顺,
司议侍郎周宏正奏记于晋安曰:
伏惟谦让道废,多历年所,大王天挺④将圣,四海归仁。是以皇上发德音,以大王为储副。
意者愿闻殿下,抗目夷①上仁之义,执子臧②大贤之节。逃玉舆而弗乘,弃万乘其如屣。庶改浇竞③之俗,以大吴国之风。古有其人,今闻其语,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谁?使无为之化,复盛于今世。让王之道,不坠于来兹。岂不盛欤!
王不能从。帝既立晋安为太子,乃使诸王子出守外藩。以邵陵王纶为南徐州刺史,湘东王绎为荆州刺史,武陵王纪为益州刺史。又以不立太孙而立太子,内常愧之。乃厚抚欢等。宠亚诸子。封欢为豫章王,誉为河东王,察为岳阳王,各典大都。旋又以察为雍州刺史。单说察临雍州,以帝年渐老,朝多秕政④,欲为自强之计。蓄聚财货,招募勇敢,以襄阳形胜之地,梁业所基,遇乱可以图大功。乃克己为政,抚循士民,数施恩惠,延纳规谏,所部称治,帝闻之大喜。
当是时,北魏多故,盗贼蜂起。胡太后乱政于前,尔朱荣肆逆于后。朝无宁日,民不聊生。唯东南半壁,安若泰山。其后高欢诛尔朱,执国政,上陵朝廷。孝庄西奔,宇文泰抚定关中,与欢相抗。魏分东西,日夜治兵相攻,不暇南侵。梁自是国无外患,益得优游无事。朝政之暇,君若臣唯有讲习经典,崇尚虚无。既而帝益佞佛,舍身同泰寺,释御服,披法衣,升讲堂法座,为四部大众讲《涅盘经》义。群臣以钱一亿万,奉赎皇帝。咸诣寺中奉表,请帝还临宸极⑤。三请乃许。帝三答书,前后并称顿首。自是昼食一食,止于菜果。宗庙之祭,不用牲牢。识者以宗庙去牲,则为不复血食。又是岁都下讹言,天子取人肝以食天狗。大小相警,日晚便闭门持仗,以驱天狗,数月乃止。识者皆知不祥。时太子亦于玄圃自讲庄、老,宫僚环听。太子詹事何敬容谓人曰:“昔晋尚虚无,使中原沦丧,今东宫复尔,江南亦将为戎乎?”
有隐士陶弘景,疾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尝为诗云:夷甫①任散诞,平叔②坐谈空。不意昭阳殿③,化作单于④宫。
②氓(meng,音萌)庶——指黎民百姓。
③疆徼(jiao,音叫)——边远。
④天挺——天资卓越。
①目夷——春秋时宋国将领。宋楚泓水之战,目夷多次向宋襄公进言,利用有利时机,攻击楚军,均被宋襄公拒绝。
②子臧——春秋时鲁国人,曹国君亡,众推子臧为君,子臧力辞。事见《左传?陈公二十二年》。
③浇竞——浮薄躁进。
④秕政——不善之政。
⑤宸(chen,音辰)极——北极星,比喻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