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囚送石头。衍释之,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今天下见二义士。”及昂至,遂与仙琕并马入朝。衍以礼见之,谓昂曰:“我所以不遽加兵者,以卿忠义之门也。卿知之乎?”昂顿首谢。又谓仙琕曰:“射钩斩祛,昔人所美,卿勿以杀使断运自嫌。”仙琕谢曰:“小人如失主犬,后主饲之,则复为用矣。”
衍笑,皆厚遇之。潘妃有国色,衍欲留之,以问王茂。茂曰:“亡齐者此物,留之何益?”乃赐死于狱。
丙戌,衍入镇殿中,文武百僚莫不俯首听命。初,衍与范云、沈约、任昉以文学受知于竟陵王子良,同在西邸,意好敦密。至是引云为谘议参军。
约为骠骑司马,昉为纪室参军,共参谋议。沈约隐知衍有受禅之志,而难于出口,一日微叩其端,衍不应。他日又叩之,衍曰:“卿以为何如?”对曰:“今与古异,公不可以淳风期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垂名竹帛。今儿童牧竖皆知齐祚将终,明公当乘其运。天文谶记,又复炳然。
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苟历数攸在,虽欲谦光,亦不可得已。”衍曰:“吾方思之。”约曰:“公初建牙襄阳,此时应思。今王业已成,何用复思?
若不早定大业,脱有一人立异,即损威德。且人非金石,时事难保,岂可以梁公十郡之封,遣之子孙耶?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心。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同公作贼!”衍心然之。约退,范云入见,衍以约语告之。云曰:“今日时势诚如约言,愿公勿疑。”衍曰:“智者所见,乃尔暗同耶?明早,卿同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许诺。及明,约不待云而先入,衍命草具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禅受仪文等事,衍初无所改。俄而云至,望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约出,云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倾,衍召云入,极叹休文才智纵横,且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吾帝业者,卿与休文二人力也。”甲寅,诏梁公增封十郡,进爵为王。选擢授职,悉依天朝之制。于是以沈约为吏部尚书,范云为侍中,今且按下慢讲。
却说明帝之子九人,其时诸王存者,唯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嵩、桂阳王宝贞、鄱阳王宝寅。见梁业将成,皆有自危之志。而鄱阳王识虑深沉,尤怀忧惧,私语内侍颜文智曰:“吾闻破巢之下,必无完卵。萧衍即日篡齐,齐之子孙,必遭其害。吾欲投北以求全,未识济否?”文智曰:“殿下留此,必不得免。投北诚为上策,但须急走,乘此防守尚疏,或可脱身。迟则无及矣。”是夜,宝寅遂与文智各易冠服,着乌布襦,腰系千许钱,穿墙而走。
时正五更,挨至城门,恰好门开,遂出城,放步便行。恐后有追者,途中不敢稍停。将近江侧,宝寅谓文智曰:“此番若得过江,便有生路。但二人同行,易招旁人耳目,不如分路渡江,在北岸相等。”文智曰:“然。”二人遂分路走。
却说宝寅身居王爵,出入非车即马,从未步行路上。今处急难之际,蹑徒步,走了一日,足无完肤,不胜苦楚。及至江滨,举目一望,白茫茫都是江水,无船可渡。心已惶急,忽闻后面人喊马嘶,知有追兵到来,益发慌张,只得走入芦苇中藏躲。正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候,恰见一渔船泊在岸边钓鱼。忙以手招呼道:“渔翁快快渡我过去,定当重谢。”那渔人把他仔细一看,便道:“谢倒不必,但要与我说明,方好渡你。”宝寅道:“吾实逃难者,后有兵马赶来,望速救援。”渔人便把船拢岸,扶宝寅下船,便道:“你要我救,有笠帽破衣在此,须扮作渔人模样,同我坐在船上,执竿下钓,便令追者不疑。”宝寅从之,遂亦诈为钓者,随流上下。追者至,见江边并无一人,只有渔舟一只,离岸不远,便叫道:“渔人曾见有少年男子,同着一人行过去么?”渔人道:“此间是一条死港,无人行走的。”追者看着宝寅坐在船上,全不疑是宝寅,遂各退去。渔人始问宝寅何往,宝寅以实情告之。渔人道:“原是一位殿下。但天色已昏,且请用些夜膳,待月色上升,送你过去。”俄而饭毕,月出东山,乃放船中流,渡至西岸。宝寅忙即谢别,渔人道:“一直走去,便是往北大路了。”说罢,便回桌而去。
宝寅趁着月色,一步步向北而行,走到天明,不见颜文智来。怕一时错过,立在路旁暂歇,远远望见二人飞奔而来,行到近处,一人不认得,一人却是颜文智。文智见了宝寅,便道:“天幸恰好遇着。”宝寅忙问:“此位何人?”文智道:“此乃义友华文荣也,曾充王府卫卒,见朝廷祸乱相寻,避居于此。昨夜臣过江,即投其家。告知殿下将到,故同来迎候。”文荣道:“此间不是说话处,快请到家再商。”宝寅遂到文荣家,文荣延入内室,请宝寅坐定,便道:“殿下投北,大路上怕有盘诘,不便行走。今有小路一条,可以抄出境外。亦只好昼伏夜行,方保无事。”文智曰:“不识路径,奈何?”
文荣曰:“吾随殿下同去便了。”宝寅感且泣道:“卿肯随我去,恩孰大焉。
但此后我三人。总以弟兄相呼,切勿再称殿下。”二人点头应命。文荣进内,亦不向妻子说明,但云有别处公干,今夜即要起身。等至黄昏,三人饱餐夜膳,包裹内各带些干粮,随即起身,向僻路而走。也不管山径崎岖,路途劳顿,真是茫茫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幸向文荣熟识路径,不至错误。
行了数日,来到一处,文荣道:“好了,此间已是北魏界上,前面即寿阳城了。”宝寅才得宽心。正行之间,忽有军士数人走过,喝道:“你三人从何而来?敢是南方奸细么?”文荣道:“你想是大魏的军士了?好好,快去报与你戍主晓得,说有齐邦鄱阳王到此。”原来寿阳乃北朝第一重镇,特遣任城王元澄镇守其地,地界南北,各处皆有兵戍。当日戍主杜元伦闻报,一面接三人入营,问明来历。一面飞报任城王,任城即以车马侍卫迎之。时宝寅年十六,一路风霜劳苦,面目黄瘦,形容枯槁,见者皆以为掠至生口。澄见之,待以客礼。问及祸乱本末,宝寅泪流交迸,历诉情由,井井有序。澄深器之,因慰之曰:“子毋自苦,吾当奏知朝廷,为子报仇。”宝寅拜谢。澄给以服御器用,使处客馆。宝寅请丧君斩衰之服①,澄使服丧兄齐衰之服,帅百僚赴吊。宝寅居处有礼,一同极哀之节,人皆贤之。其后入见魏主,魏主赐以第宅,留之京中。今且按下不表。
却说梁王闻宝寅逃去,料他孑身独往,亦干不出什么事来,遂置不问。
唯汲汲打算为帝,谓张弘策曰:“君臣争劝我受禅,但南康王将到,若何处之?”弘策曰:“王自发雍州,王所乘舟,恒有两龙导引,左右莫不见者,天意可知。百姓缘道奉迎,皆如挟纩,人情可知。南康虽来,何敢居王之上?
不如乘其未至,而先下禅位之诏,则人心早定矣。”王大悦。乃使沈约迎帝。
第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