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伯居元舅之地,尚未敢害。君为先帝识拔,超居大任,人情不附,彼若假托帝诏,征君为中书令,君将何以辞之?如是,则荆州失而君危矣!”仲堪曰:“吾正忧之,计将安出?”玄曰:“孝伯疾恶深至,切齿诸奸。君宜潜与之约,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东西齐举,玄虽不肖,愿帅荆、楚豪杰,荷戈先驱。此桓、文①之勋也,君岂可坐而失之?”仲堪然其计,即与共谋军事。
却说王恭自还镇后,深恶国宝所为,正欲举兵诛之。一日,致书于仲堪曰:“国宝等乱政益甚,终为国祸。愿与君并力除之。”仲堪得书,以示桓玄。玄曰:“恭有是心,正君之大幸也!乌可不从?”于是仲堪复书王恭,殷、王遂深相结,连名抗表,罪状国宝,举二州之兵,同时向阙。国宝闻王、殷兵起,恇惧②不知所为。命其弟王绪率数百人,戍竹里以伺动静。夜遇风雨,人各散归。道子召国宝谋之,国宝茫无以对,但云内外已经戒严。国宝退,王珣、车胤入见。道子向二人问计,珣曰:“王、殷与相王,素无深怨,所竞不过势利之间耳。”道子曰:“得无曹爽③我乎?”珣曰:“是何言与?大王宁有爽之罪,孝伯岂宣帝之俦④耶?”道子曰:“国宝兄弟劝吾挟天子以征讨,卿等以为然否?”车胤曰:“昔桓宣武伐寿阳,弥时乃克。今朝廷遣兵,恭必拒守。若京口未拔,而上流奄至,不识何以待之?”道子曰:“然则若②
笏(hu,音户)——古代大臣上朝执持着的手板。
③伊、霍——商朝时的伊尹与西汉霍光。二人俱有匡扶朝政、辅助君王掌管天下的大功。
①桓、文——春秋五霸中的齐桓公和晋文公。
②恇(kuāng,音匡)惧——恐慌不安。
③曹爽——三国曹操之族孙。曹芳时为大将军,与司马懿同辅政,后被司马懿用计诛死,夷三族。
④俦(chou,音筹)——同伴,伴侣。
何而可?”二人曰:“今有一计,恐相王未必能行。若能行之,兵可立退。”
道子急问何计。二人曰:“王恭、殷仲堪所欲讨者国宝耳,于相王无与也。
若正国宝之罪,诛之以谢二藩,则二藩有不稽首归顺者哉?”道子默然良久,曰:“苟得无事,吾何惜一国宝。”遂命骠骑将军谯王尚之收国宝,付廷尉,赐死。并斩其弟王绪。遣使诣恭,深谢愆失,恭遂罢兵还镇。仲堪亦还荆州。
桓玄又谓仲堪曰:“今虽罢兵,干戈正未戢⑤也。荆州兵旅尚弱,玄请为君集众以自强。”仲堪许之。玄于是招募武勇,广置军旅,阴养敢死之士为己爪牙。令行禁止,士民畏之,过于仲堪,虽仲堪亦惮之矣。今且按下不表。
且说一代将终,必有一代开创之主应运而兴。此人姓刘,名裕,字德舆,小字寄奴。汉楚元王二十一世孙,世居晋陵郡丹徒县京口里。祖名靖,为东安太守,父名翘,为邵功曹。母赵氏。裕生于晋哀帝元年三月壬寅夜。数日前,屋上红光烛天,邻里疑其家失火,往视则无有。将产之夕,甘露降于屋上。人皆谓是儿必贵。那知生未三日,赵氏旋卒,家贫不能雇人乳,父将弃之。裕有从母张氏,生子怀敬未期,闻将弃儿,奔往救之,抱以归,断怀敬乳而乳之,儿得无恙。及长,风骨奇特,勇健绝伦。粗识文字,落拓嗜酒。
事继母萧氏以孝闻。俄而父卒,家益贫,萧氏善织履,卖以给用,亦令裕为之。裕曰:“昔刘先主①卖履为业,终为蜀帝。裕何人斯,而敢不为?”同里皆贱之,而裕意气自若。居常行动,时见二小龙左右附翼,樵渔于山泽间,同侣亦或见之,咸叹为异。及后所见,龙形渐大。家乏薪,每日伐荻新洲,给薪火用。一日,持斧往伐,有大蛇数十丈,盘跨洲中,头大如斛,见者惊走。裕有家藏弓箭,归取射之。大蛇伤,忽失所在。明日复往,闻有杵臼声从荻中出,迹而寻之,见童子数人,皆衣青衣,捣药其间。问何用,童子对曰:“吾王神也,昨游于此,为刘寄奴所伤,故捣药敷之。”裕曰:“既为神人,何不杀之?”对曰:“寄奴王者,不死,不可杀。”裕以为妄,厉声叱之,忽不见,乃取其药而返。尝至下邳,遇一沙门②,端视之曰:“江表寻当丧乱,能拯之者君也。”见裕有手创,指之曰:“此何不治?”裕曰:“患之积年,犹未获愈。”沙门笑曰:“此手正要用他,岂可患此?”出怀中黄散一包,曰:“此创难治,非此药不能瘳③也。”授药后,沙门遂失所在。裕取药敷之,创果立愈。其后凡遇金创,将所存黄散及童子所捣之药,治之皆验。偶过孔靖宅,靖正昼卧,忽有金甲神人促之曰:“起,起!天子在门。”
靖惊起,遽出视,绝无他人,独裕徘徊门外。因延入设酒相待,倍致殷勤。
裕讶其礼待太过,问曰:“君何为若此?”靖执其手曰:“君必大贵,愿以身家为托,异日无忘今日之言。”裕曰:“恐君言未必确耳,裕何敢忘?”
相笑而别。
有吕妪者,开酒肆于里中,尝闻裕多怪瑞,心异之。裕至肆中饮酒,每不计值。一日,裕索饮,妪曰:“室内有酒,刘郎自入饮之。”裕入室,即饮于盎侧,不觉过醉,倒卧于地。适司徒王谧遣其门人至丹徒,过京口里,走路辛苦,至肆中沽饮。妪曰:“请容内坐,送酒来。”其人入室,惊惧奔出,谓妪曰:“汝室中何为有此异物?”妪曰:“刘郎在内饮酒,有何异处?”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