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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又疑其不可独任,加穆之建武将军,配兵力以防之。以故长民益自疑,犹冀毅未即平,与裕相持于外,可以从中作难。及闻毅死,大失望,谓穆之曰:“昔年醢彭越①,今年杀韩信。吾与子皆同功共体者也,能无危乎?”穆之不答,密以其言报裕。裕乃潜为之防。以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留镇江陵,而身还建康。大军将发,长史王诞请轻身先下。裕曰:“长民迩来颇怀异志,在朝文武恐不足以制之,卿讵宜先下。”诞曰:“长民知我蒙公垂盼,今轻身单下,必当以为无虞,乃可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过贲、育②矣。”
乃听先还。裕既登路,络绎遗辎重,兼程而下,云于某日必至。长民与公卿等,频日奉候于新亭,而裕淹留不还,辄爽其期,候者皆倦。乙丑晦,裕乘轻舟径进,潜入东府。公卿闻之,皆奔候府门,长民亦惊趋而至。裕先伏壮士丁旿于幔中,单引长民入,降座握手,殷勤慰劳。俄而置酒对饮,却人闲话,凡平生所不尽者,皆与之言。长民甚悦。酒半,裕伪起如厕,忽丁旿持刀从幔后出,长民惊起,而刃已及身,遂杀之。裕命舆尸付廷尉,并收其弟②
晡(bū,音逋)——申时,即下午三时至五时。
①彭越——西汉昌邑人,字仲。秦末聚兵起义,后归刘邦,多建奇功,封梁王,不久被人告谋反,诛灭三族。
②贲、育——即孟贲、夏育,俱为古时勇士。
黎民。黎民有勇力,与众格斗而死。故时人语曰:“莫跋扈,付丁旿。”由是群臣恐惧,莫不悚息听命。
再说朝廷相安未久,旋又生出事来,费却一番征讨,历久方平。你道此事从何而生?先是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勤劳庶务,抚恤民情,大得江汉心。
有长子文思,嗣其兄谯王尚之后,袭爵于朝,与弟文宝、文祖并留京师。文思性凶暴,好淫乐,手下多养侠士刺客。离城十里,建一座大花园,以为游观之所,而兼习骑射。一日,走马陌上,见隔岸柳荫之下,有一群妇女聚立观望,内有一女,年及十五六,容颜绝丽,体态风流。文思立马视之,目荡心摇,顾谓左右曰:“此间何得有此丽人?”有识之者曰:“此园邻宋家女也。”妇女见有人看他,旋即避去。文思归,思念不置。有宠奴张顺,性奸巧,善伺主人意。文思托他管理国务,认得宋家,因进曰:“主人连日有思,得毋为宋姓女乎?如若爱之,何不纳之后房?”文思曰:“吾实爱其美,但欲纳之,未识其家允否?”张顺曰:“以主人势力求之,有何不允?”文思大喜,遂令张顺前去说合。
却说宋女小名玉娟,其父宋信已亡过三年,与母周氏同居,家中使唤止有一婢。父在时,已许字郎吏钱德之子,以年幼未嫁。宋姓虽非宦室,亦系清白人家。时值三春,随了邻近妇女,闲行陌上,观望春色,却被文思隔岸看见。当时母女归家,亦不在意。隔了一日,有人进门,口称司马府中差来,请周氏出见。周氏出来,问:“有何事见谕?”其人曰:“我姓张,系尊夫旧交。现在住居园中,又系近邻。今日此来,特为令爱作伐。”周氏曰:“吾女已许字人矣,有辜盛意。”张顺愕然曰:“果真许字人了?可惜送却一场富贵。宋大嫂,你道吾所说者何人?乃即府中王子也。王子慕令爱才貌,欲以金屋①置之,故遣吾来求。此令爱福星所照,如何错过?”周氏曰:“小女福薄,说也无益。”便走过一边。张奴见事不谐,即忙走归,以周氏之言告知主人,文思怅然失望,谓张顺曰:“你素称能干,更有何计可以图他到手?”
张奴曰:“计却有,但恐主人不肯行耳。”文思忙问:“何计?”张奴曰:“今日午后,竟以黄金彩缎,用盒送去,强下聘礼。晚间,点齐我们仆众,再用健妇数人,径自去娶。倘有不从,抢他归来,与主人成其好事。事成之后,他家纵有翻悔,已自迟了。”文思点头称善,遂命如计而行。
却说周氏自张顺去后,叮嘱女儿,今后不可出门,被人看见。正谈论间,忽听扣门声急,唤婢出问。小婢开门出来,见有五六人,捧着盘盒,一拥而入。早上来的这人,亦在其内,便向他道:“请你大娘出来,当面有话。”
周氏听见人声嘈杂,走出堂中。张顺一见,便作揖道:“大嫂恭喜,我家主人欲娶令爱,特送黄金百两,彩缎十端,以作聘礼。请即收进,今夜便要过门。”周氏大惊道:“我女已受人聘,你家虽有势力,如何强要人家女儿?
快快收去,莫想我受!”张顺笑道:“受不受由你,我们自聘定的了。”遂将黄金彩缎,放在桌上,竟自去了。周氏急忙走出,喊叫四邻。邻人不多几家,又是村农,惧怕王府威势,谁敢管这闲事。周氏喊破喉咙,无人接应,痛哭进内,向女儿道:“彼既强聘,必来强娶,此事如何是好?”母女相对而哭。思欲逃避他方,又无处可避。况天又渐黑下来,愈加惶惧。才到黄昏,门外已有人走动,坐至更深,大门一片声响,尽行推倒。灯球火把,塞满庭①
金屋——用“金屋藏娇”典故。传说汉武帝年少时,见表妹阿娇,说是日后愿娶其为妇,并建金屋给她居住。
中,照曜如同白日。玉娟战战兢兢,躲在房中床上。周氏拦住房门,大叫救人。走过妇女数人,将他拉在一边,竟到房中搂着玉娟,将新衣与他改换。
玉娟不依,一妇道:“到了府中,与他梳妆便了。”遂将他拥出房门上轿。
斯时,玉娟呼母,周氏呼女,众人皆置不理。人一登轿,鼓乐齐鸣,灯球簇拥而去。邻里皆闭门躲避,谁敢道个“不”字。花轿去后,方有邻人进来,见周氏痛哭不已,劝道,“人已抬去,哭也无益。”又有的道,“令爱此去,却也落了好处,劝你将错就错罢。”周氏道:“钱家要人,教我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