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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当是时,玄重设赏格,招集荆州人马,曾未三旬,有众数万,楼船器械俱备,军势甚盛。而东军兵不满万,颇惮之,议欲退保寻阳,再图后举。道规曰:“不可。彼众我寡,今若畏懦不进,必为所乘。虽至寻阳,岂能自固?
玄虽窃名雄豪,内实恇怯。加之已经奔败,众无固心。决机两阵,将勇者胜,不在众也。”说罢,披甲而出,麾众先进,矢石并发,西军皆闭舫户以避。
诸将鼓勇从之,直出军后,纵火烧其辎重,西师大败。玄乘轻舸,西走江陵,郭铨临阵降毅。殷仲文已随玄走,半路而还,因迎何皇后及王皇后于巴陵,奉之至京。裕赦其罪不问。
再说玄至江陵,计点军士,散亡殆尽。而有嬖童丁仙期,美风姿,性柔婉,玄最亲昵,与之常同卧起。即朝臣论事,宾客宴集,时刻不离左右。食有佳味,必分甘与之。其时战败失散,玄思之涕泣不食,遣人寻觅,络绎载道,及归大喜,抚其背曰:“三军可弃,卿不可弃也。”将士闻之,皆怒曰:“吾等之命不及一嬖童,奚尽力为!”于是众志益离。冯该劝玄勒兵更战,玄不从。时桓希镇守汉中,有兵数万,玄欲往汉中就之,而人情乖阻,号令不行。夜中处分欲发,城内已乱,急与腹心数百人,乘马西走。行至城门,或从暗中斫之,不中。其徒更相杀害,前后交横,仅得至船。左右皆散,从者不满百人。恐有他变,急令进发。犹幸后无追师,船行无碍。一日,正行之次,忽有战船百号,蔽江而来。船上枪刀林立,旗号云屯。大船头上,立一少年将军,白铠银甲,手执令旗一面。旁立偏将数员,皆关西大汉。舟行相近,来将大喝曰:“来者何船?”船上答曰:“楚帝御舟。”说犹未了,来将把旗一挥,左右战舰一齐围裹上来,箭弩交加,矢下如雨。玄大惊,忙令退避,水手已被射倒,舱中已射死数人。丁仙期以身蔽玄,身中数箭而死。
来将跳过船来,持刀向玄,玄曰:“汝何人,敢杀天子?”来将曰:“我杀天子之贼耳!”玄拔头上玉导①示之曰:“免吾,与汝玉导。”来将曰:“杀汝,玉导焉往?”遂斩之。悉诛其家属。但未识杀玄者何人,且听后文再述。
①玉导——魏晋时富贵人家用以引发入冠帻的一种玉器。
五卷扶晋室四方悦服伐燕邦一举荡平
话说杀桓玄者,乃是益州刺史毛璩之侄毛佑之。方玄篡位,曾遣使益州,加璩为左将军。璩不受命,传檄远近,列玄罪状。及闻刘裕克复京师,遣其侄佑之率兵三千,进趋江陵,以绝玄之归路。事有凑巧,恰好与玄相遇,遂击杀之。于是传首江陵,收兵而返。荆州太守王腾之,乃改府署为行宫,奉帝居之,以玄首驰送东军。无忌等大喜,以为贼首既除,大事已定,军心渐懈。又遇风阻,浃旬②未至江陵。
那知桓玄虽死,诸桓各窜。桓谦匿沮泽中,桓振匿华容浦,各集余党,伺隙而动。探得东军未至,城内无备,乘夜来袭,逆党在内者从而应之,斩关而入,江陵复陷,王腾之等皆遇害。桓振见帝于行宫,跃马横戈,直至阶下,瞋目向帝曰:“臣门户何负国家,而屠灭若是?”帝弟德文下座谓曰:“此岂我兄弟意耶?”振欲杀帝,桓谦苦止之,乃下马敛容,再拜而出。明日,遂奉玺绶还帝曰:“主上法尧禅舜,今楚祚不终,复归于晋矣。”复晋年号。振为都督大将军、荆州刺史,谦为侍中、左卫将军。招集旧旅,附者四应。无忌等闻江陵复陷,大怒,星夜进兵,攻桓谦于马头,破之,欲乘胜势,即趋江陵。道规止之曰:“兵法屈伸有时,不可轻进。诸桓世居西楚,群小竭力,桓振勇冠三军,难与争锋。今桓谦败,彼益致死于我,未易克也。
且暂息兵养锐,徐以计策縻之,庶无一失。”无忌曰:“残寇遗孽,一举可荡,君何怯焉?”遂进兵。桓振逆战于灵溪,分兵为左右翼,中军严守不动。
及战急,亲率敢死士八百,从中冲出。忽下马,各执短刀奋砍。东军不能支,遂大败,死者千余人。无忌等仍退保寻阳,上笺请罪。
先是,裕命敬宣为诸军后援,敬宣缮甲治兵,聚粮蓄财,日夜不怠。故无忌等虽败退,赖以复振。停兵数旬,复自寻阳西上。至夏口,有兵守险不得前。时振遣其将冯该扼东岸,孟山图据鲁山城,桓仙客守偃月垒,众合万人,水陆相援。毅与道规分兵向之:毅攻鲁山城,道规攻偃月垒,无忌以中军遏于中流。自辰至午,二城皆溃,生擒山图、仙客,进薄东岸,冯该之师亦溃。先是,毅恐江陵难下,致书于南阳太守鲁宗之曰:“贼徒虽败,尚据坚城,请举南阳之兵,以袭其后。首尾共击,庶易成功。”宗之遂进兵,击冯该于柞溪,斩之。振闻宗之兵将至,谓桓谦曰:“东军来攻,兄暂坚守,勿与交锋。俟吾先破南阳之兵,然后归而击之。”说罢,潜师以出。毅探得振不在城,进兵围之,昼夜攻击,将士肉薄①而登。谦不能拒,遂弃城走。桓振方与宗之相持,知城中危急,急引军还救,而城已陷。宗之追击,振军亦溃逃于涢川,刘怀肃追斩之。桓谦、桓蔚、何澹之俱奔秦。于是何无忌奉帝先还,毅及道规留屯夏口,经理荆、襄。甲午,帝至建康,百官诣阙待罪,诏今复职,大赦改元,惟桓氏一族不赦,以桓冲忠于王室,特宥其一孙继后。
却说殷仲文以丧乱之后,朝廷音乐未备,言于裕,请修治之。裕曰:“今不暇治,且性所不解。”仲文曰:“好之自解。”裕曰:“正以解则好之,故不求解耳。”仲文惭退。朝廷论建义功,进封裕为豫章郡公,毅为南平郡公,无忌为安城郡公,各领本职如故。余有功者,封赏有差。先是毅尝为北府从事,人或以雄杰许之。敬宣曰:“不然。夫非常之才,自有调度,岂得②
浃旬——一旬,即十天。
①薄——通“搏”。
便以此君为人豪耶?此君外宽而内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遇,亦当以陵上取祸耳。”毅闻而恨之。至是裕以敬宣为江州刺史,毅言于裕曰:“敬宣不豫建义,猛将劳臣,方须叙报,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后。若君不忘生平,正可为员外常侍耳。前日授郡,已为过优;今复命为江州,尤用骇惋。”敬宣闻而惧,固辞不就,乃迁为宣城内史。夏四月,裕请归藩,诏改授裕都督荆、司等十六州诸军事,移镇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