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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妃笑曰:“楚国吾亦爱之,何用王嘱?澄儿颇晓礼义,何敢妄行?吾自留心防之便了,大王不必挂念。”王曰:“得卿如此,吾复何忧。”又至飞仙院中叮咛一番,然后至军,命世子曰:“并州事尔自主之,倘有疏失,责在于尔。”世子再拜受命。王遂起兵星夜前往。按下不表。
再说世子自王出军后,深惑郑娥之色,邪心又起,每欲潜致殷懃,又恐泄漏,甚至废寝忘餐,幽怀如结。一日,在瑞芝堂与私奴冯文洛谈论外事,忽见飞仙院宫女李庆云升阶再拜。世子问:“何事至此?”庆云曰:“奉夫人之命,送金樱于公主,兼问近安。”世子大喜,遂同庆云入宫,应云拜见公主,致了主人之命。公主亦问:“夫人安否?”闲话一回,便即辞出。只见世子亦出宫来,手持一书,封固甚密,付之曰:“公主有书送与夫人,你可带去。”庆云接书便去,回至飞仙院,把书呈上道:“此公主送于夫人者。”
郑娥见封面上写:楚国夫人手启。开函一看,乃是四句五言诗。诗曰:
金闺久无主,罗袂欲生尘。
愿作吹箫伴,同为骑凤人……
娥看罢大怒,问曰:“此书谁与你的?”庆云曰:“小婢出宫时,世子言是公主书,教我带归的。”郑娥曰:“世子视我为何人,擅敢吟诗戏弄。我去诉知内主,看他何颜!”庆云跪下道:“夫人且息怒,小婢有一言相告。若诉知内主,不过将世子责备一番,但合宫皆晓,议论蜂起,反若夫人无私有线了。不若还其书,绝其意,消磨于无事的好。”郑娥被庆云相劝,把怒气按下,便道:“你将书去交于公主之手,说世子若再如此,决不干休!”庆云领命,复到世子府来,将书密呈公主,备说夫人见书大怒,命即送还。公主看了,果是世子亲笔,大惊失色,对庆云道:“你去对夫人说,此事看奴薄面,切勿声张。”庆云去了。世子到晚入宫,公主道:“楚国夫人最为大王宠爱,世子送书与他,何胆大乃尔,独不畏王知耶?”世子抢书,就火上焚之,曰:“今生不得此女,有如此书。”公主骇然,再欲有言,世子已出宫去矣。
一日,郑娥在娄妃处夜宴而回,时已更深,行近院门,月明如水,四面无人。忽见世子独立阶下,向娥曰:“请夫人少留片刻,我有一言欲达。”
郑娥变色曰:“世子前日无礼,我将诉于内主,隐忍而罢。今夜尚有何言?妾非路柳墙花,任人轻薄。世子亦有父子之义,岂可不自知过!”世子道:“我自弘农相见,已致殷懃,夫人面上并非寡情,何拒我若此?”夫人道:“高情虽有,大义难犯。”说罢便走。世子拦住去路,依依不舍。宫人皆惧,夫人发急下泪道:“君若无礼,我当撞死阶前,以绝君意。”世子始惧,谢罪而去。娥至宫下泪不已,庆云再三劝慰,又嘱宫人莫泄,娥始寝。次日灯节,世子命造巧样新灯千百盏,送入娄妃宫中,结灯山一座。妃设宴于宝庆堂,召诸夫人赏灯。唯郑夫人不至,遣宫女庆云回说身有微疾,不能赴宴。
娄妃道:“既体中欠安,不必劳动他。明日我自来望。”庆云退立阶下,徘徊观望,半晌不去。世子遣宫女问之曰:“你留此,不畏夫人责乎?”庆云曰:“夫人性极善,不我责也。”时渐更阑,华筵已散。庆云回至翠薇轩,门户寂寂。忽闻廊下有人言曰:“庆云何独行至此?”庆云大惊,看时乃世子也。庆云曰:“从内府回来。”世子戏之曰:“今阁门已闭,何以得入,不如从我去罢。”携其臂,至重林堂轩下,是高王安息之所,与之共寝。遂以郑夫人事托之,庆云笑诺。又付金珠一包,曰:“诸侍女亦当结其欢心,使无阻碍。”庆云又诺。至晓遂别。庆云入宫,郑娥尚未起身,呼至牀前问之。庆云曰:“内主娘娘赐我看灯,故不及归。”娥遂置之。午后娄妃亲自来望,郑娥接见。妃问曰:“夫人何疾不快?”娥不答。再问,娥曰:“妾欲得二郡主来此同居,则疾尽释矣。未识娘娘允否?”妃曰:“汝忧寂寞耶?我命他来伴你便了。”遂命宫女以步辇往接。
二郡主者,王之次女端爱,即后孝静帝后。年十二,伶俐明决,与郑娥最相得。故娥欲其来,以为拒绝世子之计。俄而端爱至。妃言:“夫人思汝,要汝来伴。”端爱大喜,命移妆具过来。妃去,端爱遂留,娥忧疑尽释。庆云急报世子曰:“事不谐矣。夫人请二郡主相陪,同牀共塌。小婢有力难用,奈何?”世子大惊,遂至飞仙院请见郡主。郡主接见,郑娥托故不见。世子私语郡主曰:“妹何在此?你年幼不知宫禁,诸夫人谁不寂寞,妹能一一相伴乎?父王归,恐见责也。”端爱曰:“我奉母命居此,无畏也。”世子出。
郡主隔帘望之,见其在宫门口与庆云窃窃私语,心甚疑之。入房,娥问:“世子来未识何意?”端爱以世子言告之。娥惊曰:“我恳郡主来,正畏世子耳。前以私书相戏,继又拦住无礼。本欲诉知内主,反恐见怪,故隐忍不发。今奈何欲令郡主舍我而去乎?”端爱曰:“我疑庆云必与有私,夫人当告知母妃,以重责之,庶彼有惧心。”郑娥曰:“我与郡主同往言之。”爱应诺,二人并辇而行。见娄妃,妃命共坐围炉以逼寒气,又命进膳。谈话良久,夫人起告曰:“妾有一事欲诉,乞娘娘屏去左右。”妃令左右各退,独郡主在侧。妃问:“何言?”娥乃泣诉世子事,妾妃大惊曰:“大王真神人也!世子果然不良,日后必遭大祸。”乃谓夫人曰:“我失教诲,致令畜生无礼于卿。卿放心,我自责之,以后自然不敢。大王归,切勿令知也。”娥拜谢,遂与端爱同退。
娄妃即召世子,责之曰:“汝不畏死耶?楚国你父所爱,何得以无礼相犯?若令父知,性命难保,我不能救也。”世子跪下,连称不敢。妃复戒饬再三,乃叱之使退。世子回府,闷闷不已,问计于宫官冯文洛、田敬容。盖二人有巧思,多才干,皆世子心腹,故私与商之。文洛曰:“楚国执意不从,劝世子绝念的好。”敬容曰:“世子如欲图成,臣举一人相助,定有妙用。”
世子忙问:“何人?”敬容徐徐说出。管教:坚心冰洁终含垢,恣意风流卒受殃。
且俟下卷细说。
施邪术蛊惑夫人审私情加刑世子
话说世子欲就私情,问计于田敬容。敬容不合说出一人,世子忙问:“何人?”敬容曰:“臣闻通直郎李业兴善为魇魅之术,男女苟合,能使仇雠化为亲爱,贞洁变而悦从。去年司马尚书得一美妇,是吴人被掳到此。尚书纳之府中屡欲犯之,其妇以死相拒。业兴为之施符一道,妇遂顺从,大相欢爱。若得其术,世子事不怕不成矣。”世子曰:“业兴得宠于王,恐不肯为我用也。”敬容道:“业兴近得人金,偷改文书,出人死罪。以此胁之,不怕他不为我用。”世子遂召业兴入见,据坐怒色责之曰:“大王何等待你,你擅敢得人金,出人罪。吾方检点文书,知尔作弊。若禀知大王,只怕难免一死。”
业兴大惧,伏地哀告曰:“世子若饶我罪,定当衔环报德。”世子道:“既要我饶,我有一事托你,你肯依我么?”业兴曰:“世子有事,敢不竭力?”
世子遂携手入密室中,谓之曰:“闻卿素有灵术,能成人好事。我有一心爱人,近之不得,烦卿为我图之。”业兴曰:“图之甚易。但必得其姓名居止,然后可以行法。”世子沉吟曰:“既要尔行事,不得不与尔说。我所心爱者,乃楚国夫人郑娥也。”业兴闻之,惧不敢答。世子曰:“今日言出我口,入于尔耳。事在必成,否则杀尔以灭口。”业兴怕死,便道:“世子休慌,但须近其入处,于密室行法,三日后有验。”世子曰:“飞仙院外深密处甚多,卿可安心居之。但院中尚有二郡主在内同宿,奈何?”业兴曰:“无妨,包管三日后郡主自去。”世子大喜,遂引之入宫,暗中行术。
且说郑娥自高王去后,甘心独守,虽世子屡次勾挑,毫无动念。自业兴行术后,顿起怀春之意。良宵漏永,又有一世子往来于中,转辗不寐。郡主连夜睡去,梦一狰狞猛虎前来扑噬,才得惊醒,略一合眼,猛虎复来相扰,惧不敢寐,起身谓夫人曰:“兄被母责,决不敢再行无礼。奴欲还宫,数日再来。”夫人也不坚留,竟听其去。世子闻知术有效验,大喜,乃招庆云于僻处问之曰:“近日夫人光景若何?”庆云曰:“夫人连日恹恹困倦,若有所思。”世子喜极,遂告之故,因曰:“吾计已成。今夜入宫,夫人必不拒我。但嘱咐诸婢临时各退,你独在门口相候,勿负吾托。”庆云受命而去。
是夜月色微明,世子托故宿于外轩。人静后,潜至飞仙院叩门。庆云即忙启入。问:“夫人睡否?”庆云曰:“睡已半晌。”遂引世子入房,报云:“大王回来。”娥闻王回大喜,忙披衣而起,只见世子立在牀前,惊曰:“君来何为?”连呼侍女不应。世子笑颜相向曰:“我慕夫人而来,今夜生死当在一处。”便挨身坐下。斯时夫人神迷意乱,如在梦中,见世子眉目如画,肌肤若雪,仪容秀丽,态度风流,不觉动情。于是世子就之,娥遂不复坚拒,而共赴阳台之梦矣。漏交五下,庆云报道:“天将晓,世子起身罢。”二人并起。娥谓世子曰:“妾以陋质,过蒙大王宠爱,满拟洁身以报大德,怜君一点深情,遂至失身非义。幸君慎之,万勿泄漏。”世子曰:“感卿不弃,密相往来,无虑人知也。”遂起身珍重而别。自后郑娥不复来请郡主,而世子竟得朝夕出入。后人有诗讥之曰:
占得人间第一芳,游蜂堂下已偷香。
广寒宫里伦常乱,此日飞仙乱更狂。
广寒指尔朱后事,飞仙指郑娥也。今且按下不表。